祭祀

    “淑贵妃可好?”谢执问李鱼。

    “谢少卿可放心,她身上有解药,况且她只抿了一点那碗药,中毒不深。”

    “非得用这法子不可吗?即便性命无忧,也会伤了身子。”

    李鱼叹了一口气:“此毒来于南疆,武王正在筹备与南疆的大战,如此一来,整个皇宫都知道有人与敌国私通往来,圣上必定起疑心,人人自危,而殿下才是最心虚的那个,他定会担心圣上有所察觉,至此,他不得不有所行动了。淑贵妃说了,要让圣上以为他才是被害的目标,却又不能真的给圣上下毒,万一一个没轻重,圣上真死了只能是太子得利,我们就会满盘皆输,所以,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稳妥的法子,交给别人变数太大,圣上宠爱淑贵妃,她亲自在圣上面前倒地,圣上才会怒到极致。”

    “淑贵妃有个小皇子,皇后又恨她,若是太子登基了,小皇子哪还能活?所谓为母则刚,大抵就是在这后宫生存最大的动力了。所以于她而言,伤点身子又何妨,日后养回来便是。能在这后宫生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执听完没说话,他不赞成,却也能理解淑贵妃的坚韧。怪不得阿离视这皇宫如洪水猛兽,说白了,若是圣上只娶一人,哪会有这么多事呢。

    多子会不会多福他不知道,但是多妻必定是多灾。

    如此看来,父亲是无比通透之人,一世一妻,家宅安宁。

    而他从小耳濡目染,以前不通情爱,心思不在这上面,如今他心里有了阿离,便也觉得能与父亲母亲那般,才是这世上极乐之事。

    至于生不生子,谢少卿此刻大逆不道地想,他眼里只有阿离,子不子的先搁一边吧,他不在乎,反正兄长和嫂子已经生了快一窝了,不差他这一点。

    一旁的李鱼不知此刻谢少卿的思绪早已飞出宫墙之外,只见他眉眼松快,嘴角上扬,便好奇问:“谢少卿,何事让你如此开心?”

    谢少卿的思绪被打断,堪堪回神,他神色如常,做惯了面无表情之人,敛起嘴角更是跟往日一般严肃,而挂着这样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是:“想媳妇了。”

    -

    南边动乱,北边雪灾,梁都谣言四起,年底临近祭祀大典,寿仁帝发话今年要隆重举办,以表诚意,祈求祖宗保佑大晋,消灾解难。

    大概是诚意足,上天欢喜,这一日雪停了,天空难得的一片晴朗。

    皇陵地处梁都西北方的晋泽山,大晋人崇尚高地,皇陵这种重要的地点之所以选在晋泽山,就是因为此山乃周围最高之处,它的周围群山环绕,远远望去,如众星拱辰,傲视群雄。而整座皇陵延绵百里,更是恢弘恣肆,迈进皇陵地带之初,便可见到先人提下的笔墨:春秋更替,后人永记。

    一大早,一千禁军和五百南北卫军便早早一路清除闲杂人等,戒备森严地护在晋泽山上,寿仁帝为首,同诸侯百官一并来到皇陵举行祭祀大典。

    流程十分繁杂,一点不容出错,这场祭祀可是熬病了好几个礼部官员,待日上头顶,总算是熬过了一半,众人在皇陵前听法师演念经词,萧永承跪坐在寿仁帝一旁,他没有心思听什么佛经礼法,眼角余光落在不远处的禁军统领冯遂冯将军身上。

    冯遂年过半百,武将出身,体格健壮,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已经做了多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颇有威望,他与萧永承对上了目光。

    萧永承燥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不敢多看,悄悄收回目光,不知何时,法师已经停止念经文,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流程。

    皇陵里面有一处明光殿,殿内摆放着萧家历代帝王和祖先的牌位,寿仁帝要进去上第一柱香。

    皇陵是不许女子进内的,于是皇后等人候在外面,寿仁帝携太子和三位大臣进了内殿,这时,圣上传出几声咳,萧永承连忙上前扶住圣上,目露关切道:“父皇……”

    寿仁帝摆摆手:“无妨。”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突然说:“承儿,这第一柱香,你来上吧。”

    萧永承大惊:“父皇,万万不可。”

    身后大臣也道:“圣上,历来都是王位所属者上这第一柱香……”

    “吾儿是储君,未来王位所属者,一样。”

    圣上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便识趣闭了嘴,毕竟没人愿意得罪未来储君。

    萧永承战战兢兢低头跪地:“父皇……”

    寿仁帝又轻咳两声,道:“去吧。”

    “是。”萧永承跪在地上拜了又拜,起身去拿香。

    他转头的那一刻,目光一闪,瞳孔轻颤,原本庄严肃穆的脸上难掩兴奋,他几乎就要笑出来了,他拿起高香,抬头看着眼前列祖列宗的牌位,手颤抖着却不自知,他没心思去关注别的了。

    从小到大,每年的祭祀都是父皇上头香,这一次,终于是他了。

    萧永承跪了下来,他嘴角是翘着的,眼里迸着光,仿佛自己已经黄袍加身,就差那么一点了,仅仅那么一点了,他强压下心绪,稳住心神,这么多年,再大的风浪都过来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他等得起。起身的时候,萧永承已经整理好表情,瞥了眼殿外人影,又变回往日谦逊温润的样子,他走下台阶去搀扶寿仁帝。

    倏地,一支冷箭凌空擦着萧永承的头顶而过,他大惊失色,又极快的反应过来,高声大喊:“有刺客,护驾!护驾!”

    明光殿里乱成一团,萧永承为了护住他父皇,一个不稳差点踉跄倒地,又狼狈不堪地挡在寿仁帝面前,反而年过五十的寿仁帝不慌不乱,十分平稳地立在萧家列祖列宗排位之前,沉静又威严地下令:“捉拿刺客,格杀勿论。”

    外面刀剑声起,听得人心慌乱,禁军首领冯遂匆匆进来,跪地通报:“圣上,反贼叛乱,他们做足了准备,突然出现了许多弓箭手,刀剑无眼,臣恳请圣上与殿下先去后殿避一避。”

    萧永承附和道:“是啊,父皇,您的龙体要紧,儿陪您去后殿吧。”

    寿仁帝应了。

    后殿连着地下皇陵,众人待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剩余的禁军挡在门口,牢牢守着殿里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敲门进殿,他进来之后看了一眼立在中间的寿仁帝,顿了顿,转身来到萧永承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萧永承神色大霁,他一改方才慌张的样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到台阶上,看着所有人,包括寿仁帝,忽地大声一喊:“乱臣贼子均已伏法,天护我大晋江山,只可惜……”

    只需一瞬,他眼圈泛起红晕,泪水开始打转,众人莫名,唯独寿仁帝看着太子神色不明,萧永承用极其哀伤的声音说道:“刀剑无眼,我父皇,大晋的寿仁帝,不幸死于乱箭之下。”

    下面大臣脸色彻底变了,如坠冰窟一般:“殿下,你……你在说什么?圣上这不是好好的?”

    萧永承看向他父皇,却见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愤怒,心里突突开始不安,面上却还坚持着镇定:“父皇,外头现在都是孤的人,父皇,您老了,主动退位还能留您安享晚年,否则,孤就会按照方才的话对外宣告,那时候,就别怪孤不孝了。”

    寿仁帝不愧是做了多年皇帝的人,面不改色地盯着他这个儿子:“逆子,你可知为何朕把头一柱香让给你?”

    萧永承一愣。

    寿仁帝继续道:“朕给了你机会了,可惜,你已蒙了心。”

    萧永承出了一身冷汗,阴沉地看着他的父皇,眼中渐渐露出恨意:“看来父皇是不愿意了,那就别怪孤狠心。”

    他提起手中的剑,指向寿仁帝,突然听到头顶一声轻笑。

    他蓦地一抬头,只见谢执懒懒得靠在横梁上,悠悠说道:“萧永承,你怎知外头都是你的人呢?”

    萧永承大惊,转头看向方才进来禀报的侍卫,这才发现他已经提剑挡在寿仁帝面前了。

    萧永承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落入谢执的圈套里,他双眼猩红环视一周,一个他自己的人都没有,他喉咙发干,剧烈地喘息着,死死盯着寿仁帝:“父皇,你都知道。”

    寿仁帝老了,他自己清楚得很,只不过淑贵妃总是帮他把头发染黑,别人看不到他满头白发的样子罢了,他此时此刻竟不知应该哀伤还是愤怒,最终只是深叹一口气:“皇儿,早晚都是你的,急什么呢?”

    萧永承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寂的大殿里回荡,待他笑够了,一脸狰狞地盯着寿仁帝:“你还想瞒多久呢?武王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他才是你心里最适合的继承人对不对?”

    众人听完直接一愣,惊讶地看向寿仁帝,寿仁帝收起了那唯一的一丝怜悯心,又恢复了帝王该有的冷漠,沉声说道:“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门外哗啦啦一堆守卫兵冲了进来,没把剑都指向萧永承,他这才看到外面的情景,禁军首领冯遂等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萧永承大势已去之时,他却不急不缓地笑了:“父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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