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

    谢执恭敬行礼,说:“下官所想的法子与沈大人有异曲同工之处,既然沈大人已经说了,那么下官又想到另一个断此案的方法。”

    沈离嘴角一抽,显摆你是临场发挥?

    谢执继续说道:“可以从仲习下手,他本是见证人,却被利益收买,可见其即贪心又是个意志不坚定之人,可假意私下见他,以两种方法说服他,其一,假装自己是个贪官,恐吓他把贪的银两拿出来分,否则就随便治他个砍头大罪,其二,跟他说,若他与史大庄分,便只得二分其中之一,若是与我三人一起分,我可以仗势欺人要求史大庄把银两的大头给我,我私下承诺再与仲习分,这样他一人得的更多,强硬手段加上利诱双管齐下,仲习便会点头答应,待他们拿出银两,就是人赃并获了。”

    宋大人笑着点头:“也是个法子,此案表面看来难以决断,实际上断案之法却不止一种,可见,不是案子难断,而是断案之人是否心正罢了。”

    是啊,世上之人千千万,有小人贪欲,就有两袖清风,在是与非的选择之间,隔着的是一道人心的鸿沟,而吾辈所能做的,就是竭尽自己所能,提着灯,把这条路点得更亮一些。

    —

    正在沈离从宋大人的考教中琢磨出点乐趣的时候,她发现谢执在收拾行囊,而一旁的周柳青一脸不高兴。

    她突然想起考教奖励休沐的事,便好奇地问:“谢兄,你这是要去哪里?周兄你又为何不高兴?”

    周柳青叹了口气:“唉,怪只怪我命不好,不能出梁都,否则这热闹怎么可能不去看!”

    周柳青出不了梁都这事沈离是知道的,圣上多疑,而周将军不得不把周柳青留在梁都,说好听的是享福,其实就是为质。

    虽说他如今整日跟着谢执出去查案,但所有人都知道,周柳青没有任何官职。在别人眼里,他是闲得给自己找事做,实际上,他却是满腔热血,无处安放。

    看似自由实际却身处牢笼。

    沈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好转移他注意力,问:“什么热闹?”

    “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沈家没有退亲。”

    沈离一怔,她来梁都的时候,其实全家人都知道她的目的,父亲母亲是反对的,不过祖父说了,去吧,看看也好,心里有结就去解,因此,她是得祖父的支持才能来。她也有猜到,家里人不会在此时拒婚,果然,她听到周柳青说:

    “沈家仗义行仁,也不是那趋权附势之辈,沈家长辈说,与谢府结亲,不是看中其权势,而是看中其家风正人品贵,别的不求,只望谢府善待小女,盼二人相濡以沫。”

    周柳青说完拍拍谢执肩膀:“老谢,有这样的亲家是你的福气,你可得对人家沈小娘子好才是。”

    谢执抬头看了沈离一眼,柔声应道:“嗯。”

    “伯父说,沈家有大义,”周柳青继续解释道,“这不,听说沈家小娘子的生辰快到了,让老谢备礼,亲自去一趟洛州,以示诚意。喏,这不正在收拾行囊么,哎,我就去不了了。”

    沈离:“!!!!什么?”

    完了完了,谢执要去她家??这可怎么办??沈离整一个晴天霹雳,总不能不让人家去吧,也找不到借口阻止啊。

    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呢?大约是她反应太大,引得周柳青和谢执一直盯着她看,沈离掩起情绪,挤出一个笑容:“谢兄,我也去。”

    谢执看着她,眼角微提:“沈离,你为何要去?”

    “我……我也想回去看看啊,出来这么久,想家不行吗?”

    “行,”谢执隐约带着一分笑意,说道,“我与你一起。”

    —

    洛州地处南边,临海,与梁都相隔甚远,有两种路线可以到达,一条是陆路,用时长,一条是海路,用时短,为了赶上沈离的生辰,谢执选择乘船。

    这日,阳光甚好,沈离的心情与这阳光一样,也甚好,因为她想到个好办法,待回到沈家,她就变回沈家小姐就是,至于脸嘛,大不了伪装成生麻子还是什么红斑之类的,弄个帷帽遮着就是,又或许扮丑,说不定能把谢少卿吓退呢?

    如意算盘打好,她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坐在码头慢悠悠地晃着脚,见到谢执远远走来,笑着向他招手。

    深秋的寒意也阻挡不了沈离此刻激动的心情,可以休沐,可以回家,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而且她十分喜欢乘船。

    这一带的海域往来船只很多,无论是运人还是载货,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很豪华,每一艘楼船都有三四层,设想一下,可以站在甲板上吹吹海风,煮两壶小酒,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看着海天一线,岂不美哉?这段日子多是尸体凶案,难得能如此悠哉地享受生活,哪怕是还得对着谢少卿,沈离也感到胸中涌出暖意。

    烦恼琐碎,偶尔需要抛之弃之,心里才宽敞。

    她与谢执对上眼神,两人一同上了楼船。

    要说今日的轮班,一共是有三艘,另外两艘都在他们前头已经驶出,而他们上的这艘船叫七宝船,已是今日最后一班。

    洛州到梁都这段海路,沈离来往多次,她熟门熟路地登船,一边跟谢执介绍,哪里是房间,哪里是饭堂,哪里是货仓,一艘楼船有多少人,一路航行多久等等,谢执站在她身边微微倾斜身子,一边认真听她介绍,一边观察。

    他留意到,七宝船从下往上数有四层,第一层装货,第二层是甲板和大堂,甲板供客人游玩,大堂有许多船员在忙碌,第三层和第四层都是房间,另外还有个露天顶层。

    这艘船少说也有几十人,各自都在忙碌,熙熙攘攘地,倏地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惊得众人一抖,只听一个妇人尖叫着喊:“死人啦死人啦!”

    沈离对上谢执的眼神:“去看看。”

    谢执点头,将她护在身后,两人寻着声音来到甲板。

    甲板上已经聚集许多人,纷纷靠着栏杆震惊得望着海面,一具浮尸漂浮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开始只是黑漆漆一颗头,定睛再看,发现是个人,这人身穿白色衣服倒扒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一股一股的起起伏伏,漂了许久都不动,一看就是已经断气的。

    沈离他们见惯尸体,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又有案子了,倒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其他人就不一样的,寻常百姓谁没事能见着尸体这种东西,好几个小孩吓得直哭,胆小的妇人也哭,乱成一团。

    这时,胆子大的几个靠在边上看热闹,又有人喊:“还有!你们看!”

    沈离好不容易挤到一处栏杆边,仰着头往海面望去,谢执又把她护在身前,两只手虚虚地围着,把她与周围的人隔开。

    今天风大,海浪起起伏伏,不一会儿,第二具浮尸飘来,紧接着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越来越多,数不过来,而且,都是穿着白色衣服。

    一片海,满是身着白衣的尸体,这等场面着实惊悚,船上已经开始有人吓晕,小孩子都被抱走,船员指挥着众人下船。

    而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海面远处,出现了一艘楼船,隐隐可以看到船体破损严重,船上凌乱的挂着几条断裂的白色布条。

    沈离问谢执:“看起来,像是丧幡?”

    “嗯。”谢执低低的嗓音从她耳边穿来,她才发现两人被挤得太近了,她能听到谢执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还有他温热的体温。

    沈离有些出神,她与他,多少年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了。

    实际上这一世谢执已经抱过她两次,一次她扮乞丐受伤,一次醉酒,只是两次她都是不清醒的,而这一次,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头脑清醒着。

    她的愣怔只一瞬就过,人群的议论声很快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那艘挂着白色丧幡的楼船正漫无目的的飘着,远远看去,船上好像没人了。

    一艘诡异的船,一片惊悚的尸体漂着,怎么看都是大案子,走是走不了了,谢执放信号叫人,然后看着沈离:“恐怕……”

    沈离莞尔一笑:“无妨,谢兄,你也是公务在身,沈家不会怪你的。”

    把话说得好听就是沈离的本事,实际上她暗自舒了一口气,不去也好。

    天色渐暗,码头看热闹的人多,那艘诡异的船随着海浪涌动渐渐靠向岸边,也不知谁喊了一句鬼船来了,吓得众人四散而逃,纷纷往远离码头的方向跑去,有一行人反其道而行,策马狂奔而来,马蹄声嗒嗒,扬起一片尘土。

    领头人来到谢执面前翻身下马,来人正是周柳青,他灰头灰脸却忍不住嘲几句:“呦,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沈离抿着嘴笑:“看来没有周兄不行。”

    “那可不!”

    招呼打完,手下匆匆来报:

    “大人,海里发现有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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