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知府宅院位置偏僻,任何动静都传不到城中。

    如今二皇子暂居于此,御林军在外把守,更是几乎与嵘城分割成了两个天地,好似漂浮于峥州之上的一片孤洲,自来不曾与之同甘,更不必说共苦。

    赵云奕一副全然相信知府的样子,将所有不需要本人出面的事情都交给张延墨,张延墨更是乐得将全部安排握在自己手中,对这位一心扬名的二皇子,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不曾想过,自己那些暗中的小动作,都被渚七或是暗阁的人看在眼里;他避开赵云奕视线走的每一步棋,也都留下了印记。

    接连几日来,赵云奕与余舟白日里很少出现在城中,各自带队出门镇压叛军。

    说是镇压叛军,倒更似上山剿匪。本就不成气候的起义军如今东奔西逃,剩余的也不过是将没了目标四处乱窜的残党捉拿归案。

    争斗声惊起山林鸟雀,而嵘城周围逐渐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待到夜幕降临回到宅院,便是丝竹相候,每日都是如此。

    面对张延墨抛去清官伪装的谄媚神色,赵云奕心中亦是抵触抵触,又不得不出现在席间配合出演这一场宾主尽欢的戏。只有在侧目望见身旁的泊影时,眉宇间隐隐缠绕着的不耐才得以消散些许。

    张延墨的笑容越来越发自真心,余舟的厌恶也是一样。他宁愿每夜带着御林军蹲守在山上,也不愿面对张延墨的阿谀奉承。

    而至于闲散人士解至明,不管白日带着他的“商队”去向何方,傍晚宴席上必然都少不了他来蹭一口酒。

    张延墨提出要将这些日子倒卖高价米粮的银钱分予二皇子,却被赵云奕一句轻飘飘的“不急”挡了回去。

    “峥州灾情得以顺利解决,都是张知府的功劳。”

    赵云奕说罢提笔当着张延墨的面写下折子,其中将知府功绩大肆夸赞一番,紧接着嘱咐渚七送往临安。

    张延墨仿佛看见离开峥州的调令近在眼前,连声道着不敢当,满脸喜色掩饰不住。他又遣人抬上来了一箱宝贝,呈到二皇子面前。

    赵云奕眸中一丝讥讽转瞬而逝,点点头尽数收下,与这阵子张延墨明里暗里送来的各种东西都堆在府中的屋子里,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而那一张在知府眼皮底下写成的折子,不等离开嵘城便被人换下。两封信交到了暗阁手上,悄无声息送往临安。一封送往宫中,一封交由谢子庸。

    .

    第二日,泊影离开嵘城前往山中,向着虎头村方向去。

    午后渚七将一张字条交到她手中,是阿牛托他转交的。字条上歪歪扭扭爬着一行字,称先前泊影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并告知了时间相约见面。

    泊影谢绝了赵云奕相伴而行的好意,独自一人出了城。东侧城外出现叛军活动的痕迹,余舟已经带人赶过去,作为同样接下旨意的二皇子自然不得因为旁的事情耽误。

    当泊影再次来到虎头村,先前挤在棚子里的村民已经被安置去了别处。只剩下山头几户人家不曾搬离,阿牛便是其中之一。

    泊影站在屋前敲响了房门,随即便感受到窗边出现一道熟悉的视线,格外谨慎,又很快消失。

    阿牛小心翼翼打开门,待到泊影闪身进了屋子,又警惕朝外看了看,飞速关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身看着泊影,低声道:“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比前些日子精神好了些,眼中亮晶晶的,也不似初见那日脸上蜡黄无光。

    “姐姐,你们来村子的那天夜里,有人送来了好些东西又带走了好多人,说找到了可以暂住的地方。我一眼就认出,找过来的是跟在那位皇子身边的大哥哥,就想起姐姐之前同我说的,原来确与我先前想的不同。”

    说着,他又突然跑开进屋,出来时抱着一篮瓜果肉蛋捧到泊影面前。

    泊影见他一副献宝的神情,不禁好笑:“你既托人给我传了消息,便是要说这个?”

    “怎么会,姐姐那天说的事情我都照办了。”阿牛说完,收敛了些面上略显憨厚的傻笑。

    “前几日,我进城打听到了那家名叫渡影阁的画铺,但门外来往的人实在多,根本也轮不到我。直到今日铺子前围的人少了许多,我才挤进去。

    “我告诉铺子里的人,前一夜有个姐姐给我留下了一袋银钱,所以我想找到那位好心的姐姐当面道谢。但是当时天太黑,我也瞧不清对方是什么模样,只记得有个银色面具遮住了脸。

    “铺子里的人当下好像拿不准主意,又进去屋子里跟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离得远,什么也没有听见。等到他再出来,便承诺今日晚些时候替我将人寻来。”

    泊影点点头,又抬手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脑袋,夸他机灵。

    二皇子亲临的消息在知府的努力下传遍了整个嵘城,明阁的人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但未必有人知道她也在这里。

    若是被明阁的人先一步盯上,她便难以逃脱对方的监视,倒不如借着旁人之口,将自己的消息泄露出那么一星半点,使得对方乱了方寸之际引蛇出洞。

    比起成为敌人的目标,她更要让暗处的敌人走到她的面前。

    两人说话间,屋外林中传来轻微声响,似乎有人正穿过深林朝此处走来,步履有些迟缓。

    泊影竖起食指放在唇上,闪身躲到门口,耳朵贴在门后凝神细听。

    脚步声在木屋门口停下,来人好似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敲响了屋门。

    “有人吗?”

    清亮的女声穿过木门,钻进泊影耳中。泊影一怔,感觉门外的声音略有些熟悉,但她很快敛了心神看向阿牛,指了指门外。

    阿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年将屋门拉开,侧身挡住藏在门口的泊影,缓步走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阿牛问道。

    门外的女子牵起笑容,应答的声音莫名有些僵硬:“我们前阵子见过的,我听画铺的人说你在找我?”

    见阿牛吸引了女子注意,泊影悄悄自午后窗子翻了出去,接着树林掩映看向面对面站在屋外的两个人。

    少年一副高兴模样,就好像寻找的人当真有了回音,丝毫不见装出的痕迹,应对自如。而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一袭青色衣衫,扎起的长发垂落脑后,面上半覆着一张纯银色面具,没有旁的纹饰。

    她显然对这样的事情极为熟悉,话语模糊引导着阿牛多说些话,避免因着冒充旁人而叫人自言语间发现端倪。

    此人对她极为熟悉,也是她曾经再了解不过的同伴,绿烟。

    泊影盯着不远处的身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却与得知远山叛离时不大相同。

    她与红槿绿烟认识得早,虽不及千里那般一同长大,但也称得上信任,故而在得知失踪众人陆续出现在远山身边时,不曾听见绿烟名字,她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却不想时隔许久再次相见,两人已然站到了对立面。

    说话间绿烟好似有所察觉,身形一顿就要转头看过来,下一刻却被阿牛一声疑问拉回了注意。

    不久,绿烟便同屋前的少年告别,而后下了山,泊影亦隐在林间跟了过去。

    林中女子前行的脚步好似有些迟缓,行至树林深处四下张望着,忽然加快步子向北走去,仿佛想要甩脱身后的影子。

    没等她走出多远,树林间忽然冒出一个黑衣人,径直朝着绿烟处走来。两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泊影距离太远听不清晰,只见藏在树后的黑衣人陆续围拢过来,围在绿烟身边一同向山下走去。

    泊影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过去,往更深处藏了些。

    .

    西侧城门。

    春夜微凉,落于山峦之间的嵘城夜晚格外幽静。夜色向来是行踪最好的掩饰,将影子吞没在黑暗中。

    早早过了城门落锁的时候,放眼望去街上见不到有人在外游荡。

    除了沿着长街缓缓走过的四人,和悄无声息藏在阴影中的少女。

    泊影一路跟在绿烟身后,眼睁睁看见她径直离开山林穿过街道,与候在门口的乌檐汇合,紧跟着一言不发进了铺子。而留在屋外的乌檐几人短暂交谈后,又马不停蹄转身离开。

    泊影朝绿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定,但思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方才路过城中她已经悄悄给朔音留了消息。她不知乌檐要往何处去,但画铺人来人往,必然不会是远山一派的真正驻点,跟上乌檐或许能够直捣黄龙,一举拿下远山一派。

    乌檐一行人便显得格外突兀,出现的瞬间便吸引了守卫的视线。

    城门守卫力量集中在北边,府军驻守南城门,因着白日里探明的行迹,二皇子与御林军在东侧伺机而动。唯有西侧不过照例一队守卫站在城墙上,虽说不上有所松懈,但比之别处实在冷清。

    几人不慌不忙走到城门之下,在守卫面前停住了脚步。

    深夜寂静,黑衣人赔着笑的话语顺着微风隐约飘来,泊影凝神细听。

    “这位大人,我兄弟几人急着赶路,可否通融一下打开城门,容我几人出城去?”

    那城门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狐疑地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

    “这都几时了还开城门?已经过了时间,按照规矩任何人不得进出。”

    黑衣人赔笑道:“这不是实在有事,等不得明日。您看能否给个面子,行个方便?”

    守卫有些不耐,斥责声顿时回荡在黑夜里:“给你面子?大半夜单独为你开城门你哪来这么大脸?去去去,明日辰时再来。”

    乌檐几人见状只得作罢,又有些不甘地在城门下徘徊半晌,才放弃准备离开。

    他几人刚一转身,却听城门外传来一声呼号,惊起林间鸟雀纷飞。

    “袭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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