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他们和这个男人的距离只有一张桌子,就算她再心不在焉也听清了男人的要求。

    她含了一口太宰递过来的伏特加马提尼,酸涩的口感刺激着味蕾、直冲鼻腔,她回味了一下这个味道,也思考了一下男人的话。

    这个意思是,让她玩俄罗斯轮、盘、赌?

    还有珍宝……是指她吗?

    灯光落在高脚杯的边缘,折射出的光亮如同寒芒落在她修长的颈上,她右手捏着高脚杯又晃了晃,在酒液将潋滟灯光搅碎后,她漫不经心的仰头将酒液喝了个精光。

    一只手突兀的伸出,握住了她的左手,她的眉毛一动,转头看向了太宰。

    他的眸中迸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杀意,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男人倾轧而去,太宰身后的下属们也严阵以待。

    气氛因男人的要求而变得僵硬,林繁在太宰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后心脏奇妙的多跳动了几下,原本她对事态的发展并不在意,但听到自己竟然被指名出来玩俄罗斯轮、盘、赌……

    她还觉得挺惊讶的,毕竟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个和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真要想拉她融入这里,让她一同沉沦,恐怕是无稽之谈。

    但如果是非她不可的话。

    她默不作声的歪过了头,安静的凝视着眉毛微微颦起的少年,就算她对亚洲人有一点脸盲,不可否认的是,她认为太宰治是很好看的。

    像暗鸦一样漆黑的短发,和鹫鹰科的一种鸟的羽毛色彩相似的眼瞳,他的配色就是黑,不笑时带着一种令人怜爱的易碎感,笑起来像是要虚化于这个世界的荒谬感,若说最让她喜欢的,就是和费佳一样的,藏在眼底最深处的细微情绪。

    “怎么了,小家伙,你是不想让你的小女朋友和我赌吗?”男人轻笑。

    他并非在嘲讽太宰的懦弱,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少年露出这样精彩的神情很有趣。

    在少年紧紧的抓着身旁少女的手,脸颊隐藏在绷带的阴影之下时,男人看到他身旁的少女微微抬了一下眼眸,将冷淡的视线凝聚到他的身上。

    一直虚幻空洞的银眸此时像一把出窍的刀,刀锋闪过了锐利的锋芒,裹挟着冬日冰雪般森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她朝着跟在太宰身后进来的黑衣人伸出了手,很自然的说:“请给我枪。”

    声音很轻,且并无命令的语气。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若是玩俄罗斯轮、盘、赌,那他们用的肯定是左轮手、枪,这种款式的手、枪一般不用在战斗中了,毕竟装填弹药的时间长,弹巢的容量太小,又容易哑弹,而且……

    “太宰大人……”

    其中一人迟疑的开口。

    真的要听这个少女的指示吗?

    万一她没把握,那太宰大人之前铺垫的一切都白费了。

    林繁的决定让太宰也有片刻的惊讶,但他依然面色沉沉,晦暗不明的扫了下属一眼。

    “按她说的做。”

    狼王已经发话,下级成员乖巧照做。

    很快,在男人饶有兴致的目光中,黑衣部下找来了一把左轮手、枪,他在男人的注视中将弹巢中的子弹退出,仅留两枚在里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谨慎的将左轮放到少女的手心,少女朝着他矜持的一点头,而后将冷淡的目光放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林是我的同伴,真要说的话,她不是我的珍宝。”

    她在太宰平缓的声音中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缓慢的用拇指拨动了转轴。

    “而是Mafia的珍宝。”

    少年眯着眼,危险的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太宰原本随性的姿态跟随着他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收敛。

    随着他慵懒的弓起的背脊逐渐的挺直,他那漆黑的,不管浸了多少血液,看起来都不会有丝毫颜色改变的大衣沉重的垂荡在他身后,像是一块厚重的帷幕,将他完完全全的笼罩在内。

    少年清朗的声线回荡在众人的耳畔,同时,林繁的拇指停止,弹巢在左轮手、枪内旋转,随着‘咔’的一声落地,她注视着前方,拉动手指,扣下扳机。

    “不要拿你的标准来侮辱林。”他冷冷的说。

    “砰——”

    空气炸开了一阵剧烈的声响。

    是一记空枪。

    少女将枪轻轻放在木质桌面上,纤细的手指推动着沉重的枪身,将其推至桌子中央。

    然后她转过了头,那双银亮的眸子在灯光下闪动着璀璨的光芒,像是无价的剔透宝石。

    [谢谢。]

    她无声的动了动唇,对着太宰露出了一个浅笑。

    眸中似有星光闪动,明亮动人。

    太宰怔了一瞬,随即也牵动唇角,回以淡淡的笑容。

    目睹了少女和少年互相维护的全过程,男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拿起了桌上的左轮大笑起来。

    “哈哈!有趣,有趣!”

    边说着,男人边哈哈大笑的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第二枪。

    还是空枪。

    太宰的眸子暗了暗,他几不可察的咬了咬唇角。

    他的小动作落在了男人眼中,让其更加愉悦了。

    第三枪。林繁开枪。

    又是空枪。

    太宰的肩膀微微一动,看起来松了口气。

    第四枪。男人开枪。

    依然是空枪。

    林繁的表情不变,但太宰的眉心有了浅浅的褶。

    现在是第五枪了,轮到林繁开枪。

    他们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赌场里的人的注意,地下组织的人见血见得多了,能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赌场里相安无事也实属奇妙,但这群和暴力打交道的人比起安安分分的赌博,还是更喜欢这种以命相搏的刺激场景。

    在他们轮番开枪的时候就已经有好事者聚集了起来,此时就剩最后两枪,一早就前来围观的人忍不住吹了个又长又响的口哨。

    赌场就该是这样,香烟味和汗臭味混杂,加点紧张感作为催化剂,才能刺激到神经。

    可是作为赌博的双方,不论是走私商人还是银发少女,他们二人的眼中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和焦躁,在外人看来,他们并非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是在观察着对方的脑袋,思考着下一发子弹能否将对方的性命收入囊中。

    而林繁知道,在重新摸到枪后,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呼吸也短促的停止了一瞬。

    这个反应没有逃过太宰的眼睛。

    同时,这也是太宰第一次正眼看这名少女。

    他在先前所有的温柔都是出于森鸥外的命令,也就是在现在性命攸关的一刻,他这才对林繁燃起了一丝的兴趣,期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别冲动。”

    尽管他心中是看热闹的心态,但明面上,太宰却握紧了她的手,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他们二人一直握着的手心的也不再干燥,也不知是二人体温交融在一起产生的,还是她自己出的汗。

    林繁没回答,静静的低下了头,短暂的思索了几秒,银亮的长发如星屑般垂落,又像是一种柔顺的丝织物,将她的神情掩盖。

    须臾,她偏过头,朝着身旁的人勾了一下唇,灯光和酒杯反射的光交织在一起,在她银亮的发丝和同色的眼睛上滑动。

    她翕动着薄唇,出神的注视着面前漆黑又苍白的少年,声音平淡且轻盈。

    “谢谢,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太宰有一瞬间的迷茫,也有片刻的困惑。

    接下来,他又觉得时间在这一刻拉的很长。

    鼻尖那些恼人的气味,耳边那些扰人的声音,眼前那些烦人的光线随时间一并放缓。

    视野里只有银发少女转头,抬手,拇指摁下转轴,轴停,枪响——

    几个定格的动作在他的虹膜上无限放大。

    很多年后,太宰依然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个瞬间。

    在光线纷乱的赌场内,极致的黑暗和炫目的光芒交至在一起,将所有人的五官都模糊的像是油画中看不清脸的角色,而银发银眸的少女就在众多看不清人脸的围观者中格外的清晰,她像是散发着皎皎月光的辉月,与这可笑又迷幻的俗世格格不入。

    她平淡的抬起手,太宰看到她手中的物体拖曳出了长长的、闪着银色亮光的光带——然后她将那个东西对准了太阳穴,果决的扣下了扳机。

    一阵耳鸣骤然在他耳际炸响,理智隔绝了忽生而出的绮丽幻想,就如同四四方方的灯罩将光线框起——

    枪响后,原本该血液飞溅的场景并未出现,她毫发无损的转过头,对着太宰弯了弯眼眸,唇边的弧度微微提升。

    “是哑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然后太宰的眼眸微微张大,瞳孔倏然紧缩。

    接着,呼吸回归,声音回归,视觉回归。

    时光开始流转。

    光线从灯罩中轻而易举的挤出,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将他淹没。

    那本该喧闹嘈杂,无时无刻的彰显自己存在的吵闹声响随着她的笑容熄灭了。这里就像个真空区域,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只有他的对手不合时宜的打破这份安静。

    “真是的,我认输。”

    男人自知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被幸运女神庇护的少女有惊无险的获胜,他也爽快的认输了。

    太宰已经管不了他在说什么了。

    胜利的桂冠已被她摘取,宝石的线路会荣归首领。

    所以——

    愉悦,真是愉悦。

    人的兴奋情绪不过是受多巴胺的调控,而多巴胺大多数来源于大脑基底核里的黑质。

    他的快乐来源于即将死亡的瞬间和在死亡的一线起舞——

    太宰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这一次,他一扫虚伪的温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现在他又找到了一个快乐的来源。

    在她对于生死毫不在意,全然将性命抛至身后,将生命奉献给他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流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心脏会鼓动的这么用力过,就连鼓膜都在一涨一涨的跳动。那种感觉微醺代替不了,愤怒解释不了。

    只有——

    “哈——”

    他像是溺水的人肺部盈满了氮气,在肺部即将爆炸前将其痛痛快快的吐出。

    然后太宰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他毫无形象的大笑着,漆黑的头发在一颤一颤的震动,披风随着他脊背的耸动起伏,他就像是苟延残喘的乌鸦,鲜血渗出了绷带,顺着他拍桌的胳膊流动。

    所有人都因他的反应陡然一惊,他身后的只有林繁将左轮轻轻放到桌面上,去拉他那只鲜血横流的手。

    结果他的动作更快。

    “哈哈哈哈——”

    首领说她不过是普通的女孩,这不是很能干吗?

    他猛地从桌面上拔出头颅,凑近了疑惑的少女,唇角恣意的弧度尚未落下,他带着疯狂的笑意,缱绻的拉起了她的手。

    从他手指中留下的鲜血流淌在少女的指尖,被血液和绷带包裹着的少年像是个要拉人进入坟墓的亡魂,脸上带着血腥味的诱人微笑。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幽深的眼眸深处仍是漆黑,他的喜欢绝非美好与瑰丽,硬要往美好里形容,那是引人坠海的海妖,一旦被捉住,那就是被撕碎的命运。

    这一刻,围观的群众不敢动,太宰身后的属下不敢动,他们对面的宝石走私犯不敢动。

    因为太可怕了,他们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泡。

    就算他只是个瘦弱的少年,他们都走一种错觉,胆敢插手他的死亡告白,等待他们的就是比死亡还可怕的事。

    他们只能静静的屏住呼吸,等待着少女的作答。

    他们衷心期待,不是拒绝的答案。

    少女所说出口的的确不是拒绝。

    “我也是。”

    她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让太宰的下属们忍不住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们的呼吸再度停滞。

    “费佳。”

    因为她作出的,是足以让赌场毁灭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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