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21

    冉玲珑重新清点了自己的私人财产,里面相当可观的一部分已经投到工坊里了。不过钱倒还是次要因素,最主要的是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目前的字模还远远没到足够印完全书的地步。印刷还只是一环,印完还有装订和运输。她不可能只在自家的书坊卖,她希望有更多的书坊能够进这本书。然而后期的沟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很可能她已经出嫁了这本书还没面世。那样就太遗憾了。

    然而,如果按照米芽说的那样,就算是在最坏的情况下,至少一部分书的内容是可以面世的。如果把一两个章节制成一本小册子,在第一本册子发行的时候,书坊还能继续运作,刻第二册需要的字模。假设她足够幸运,能够把所有的小册子都发行出来,那么大家到时候只需要改一个尺寸的固定模板,就可以用全套的字模印刷常见书本大小的《工程要义》了。

    “但是做小册子双面印的话就不能用宣纸了……”

    冉玲珑低头瞧着不远处的水池,造纸工人们正翻转着抄纸帘①,将湿润的薄纸浆翻到一处。

    现在造纸坊做的最多的是宣纸,其次是竹纸和棉麻纸。这三者都是以薄而好晕染为优。如果要厚实的纸,那得用古法造小张的硬麻纸和茧纸。这对冉玲珑来说就不大现实了。

    冉记造纸坊不能不盈利去开一条古法造纸的生产线,再说了也没有技术来源。但要是放弃自己生产纸张,转而购买的话,费用又太高了。用古法纸对普通的读书人来说都是很奢侈的消遣。冉玲珑的钱还没多到那个份上。

    “那开一条做再生纸的生产线怎么样?”

    米芽冷不丁地说道。

    “再生纸是什么?”

    袁心慈凑过来问。

    “就是把用过的纸回收再造而成的纸。这个的制作工艺不难,你这里也有全套的设施,只需要多派一些人手去收集使用过的废纸就行。”

    米芽瞧了造纸的工人们一眼,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赶紧补充道:

    “但是再生纸做不了太大张,你得去做一批小的抄纸帘才行。”

    “看来我们又要签新契约了。”

    冉玲珑看着米芽笑。

    米芽也点点头,“不过我这次想换一种契约。”

    “我会提供便于纸浆融合的异能水和再生纸的制造工艺,与之相对的,我希望我能在你的印刷坊里入股。”

    “哦……怎么个入股法?”

    “因为我要开一家文具店,所以需要大量的纸张。我希望你能把我的那部分分红换成等价的纸张和印刷品,如果彼此都有开发新品的需要,我们要优先考虑和对方合作。具体的份额我们还能再商量,怎么样?”

    米芽瞧见冉玲珑的眼睛里迸发出精光,这让她也心潮澎湃起来。

    “一言为定。”

    冉玲珑瞧着目前的造纸设备,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

    -

    紫粉色的云霞浪漫地散逸在天边,学院的屋檐背着光显得黑漆漆的。

    常逢春孤零零地蹲在廊下,低头打开他的饭盒,里面只有两个大包子,都已经冷了。他沉默地捏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不远处还放着摊开的书。

    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他跟奶奶撒谎说学院里包饭,就只带了这盒吃的当宵夜。不这么说的话,奶奶只会把吃的都给他,自己喝水和稀粥压着。

    常逢春揩干净了手,翻了一页书,仔细看起来。嘴里的冷肉有些发腥,但他还是全部咽了下去。他还喝了两罐学院里免费提供的水,不然晚上温书指定会饿。

    常逢春每天会带一荤一素两个包子,还有两个玉米馍馍。早上和中午就靠两个玉米馍馍,还有学院里上午给他们驱寒的一碗稠米粥过活。晚上就吃剩下的。贫家学子都自己带饭,但也很少有像他这种不够吃的。

    其余学子大多一到中午就跑出去,拮据一些的就去路边的小店,有钱的则去酒楼挥霍一顿。有的偶然瞧见了贫家子的饭盒,还有窃笑嘲弄两句。这样下来,贫家子都纷纷散开,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

    常逢春不喜欢扎堆,没有答应相熟的人一起吃饭,就一直一个人在僻静的廊下吃饭。有天一个他都没什么印象的圆润身影忽然走了过来。

    “你在吃点心吗?”

    常逢春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暗自握紧了拳头。然而他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双没有阴霾的眼睛。那一刹那,攒动着的怒气疏忽消散得无声无息,他发觉自己心里萌生出一丝卑怯的嫉妒。

    “我在吃饭。”

    常逢春转过身,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那人眨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的饭盒,有些惊愕,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常逢春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什么都没说。他既怕对方的侮辱,又怕对方的同情,而且比起侮辱,有的时候同情更让他难以忍受。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和地点,那人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他的手上也多了一个饭盒。他相当自来熟地一屁股在常逢春旁边坐下了,也不说话,打开饭盒就吃,还吃得喷香。常逢春没说话,准备换个位置。然而后面的好几天,那人都找到了他。

    “你就不能自己吃饭吗?”

    常逢春皱着眉头,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多少有些不快。

    “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

    那人捧着饭盒,小心翼翼地拿眼睛觑他。

    常逢春戒备地看着他,退后了一步,一脸拒绝地说道:

    “我不会帮你写作业。也不帮你考试。”

    作弊被书院发现的话,帮助作弊的人也会受到惩罚。常逢春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换一时的饭钱。

    “你就这么想我……”

    那人可怜巴巴地看着常逢春,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那人半点也没被打击到,趁着这机会赶紧蹭过来,哥俩好地跟常逢春勾肩搭背,小声说起来。

    “你放心,不是学习的事情。你不是写得一手好字嘛,我想写封信,但是我自己的字实在看不过眼,就想请你来帮我写。有报酬。”

    “不是什么奇怪的信吧?”

    常逢春狐疑地看向对方,对方连连保证起来,说得常逢春信服了。

    就这样,常逢春就一边听着那人口述,一边在小厮呈上来的宣纸上认真书写。

    “……你就写,檐飞久仰罗公子已久。”

    “哪个檐飞?”

    “我们都同窗一两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伤心了!”

    “……”

    “屋檐的檐,飞天的飞,倒过来就是建筑里的飞檐。”

    常逢春不说话,但是默默记住了落款的“冉檐飞”三个字。当他费力写完一封规整的吹捧信件后,冉檐飞却怎么都不满意。

    “那我重写一份?”

    常逢春倒是不觉得累,但有些心疼那张被常逢春弄皱的好纸。书院发的宣纸相当有限,他平日里都只拿最便宜的草纸练习。

    “不着急,明天再写。这是报酬”

    冉檐飞笑嘻嘻地打开了自己的饭盒,放到了常逢春面前。

    冉檐飞的食盒很大,有上下两层。上层是绿油油的清炒蔬菜和弹润的鱼丸虾饺,还有拌了红油的蒜泥白肉。而下层是被菜汁染成紫色的米饭,还有两颗光溜溜的鸡卵。

    常逢春只觉得食物的热气扑面而来,但他却皱着眉头看向了冉袁飞。

    “你什么意思?”

    冉檐飞赶紧解释起来。

    “你别生气啊,我是有原因的!我高价买回来了罗浮的新画,在店家那里赊了好几个月的月钱,我现在只有饭给你。不过你放心,等我还完债了一定给你包个红包,你别嫌弃。”

    冉檐飞的眼神分外真诚,不似作伪。常逢春放下了防备。

    “那……那你吃什么?”

    “你把你的给我,我们换。”

    冉檐飞说着就端过来常逢春的饭盒。常逢春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冉檐飞抓起一个大包子,塞在嘴里嚼得很是享受。

    “豆沙馅的!”

    冉檐飞惊呼起来,很是开心,“我最喜欢豆沙馅的!”

    “你干嘛不动?快吃啊。”

    冉檐飞说着,把大饭盒使劲往常逢春面前推。而常逢春抵住了,将饭盒放在了中间。

    “一块吃吧。”

    那之后,每回吃饭前,常逢春都要帮冉檐飞写一封信。然而冉檐飞总是不满意。常逢春老是垮着个脸说他吹毛求疵,然而冉檐飞总是很夸张地回敬道“写给崇拜之人的信得精益求精”。

    尽管他们常常晚饭时都会一边吃饭,一边插科打诨,但是白天在教室里他们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对方。贫家子和世家子各有圈子,常逢春以为冉檐飞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就也没有说破。

    不过不久前冉檐飞因为作弊从学院退学了,常逢春就又回归了一个人吃饭的日常。他想过去冉府看望冉檐飞,却又不知道用什么名义,说是要好的朋友显得太不自量力,说是同窗又似乎不足以特意登门。结果他没敢上门拜访,后来听说冉檐飞被家里禁足了。

    常逢春合上饭盒,天幕彻底变得昏黑。他歪靠在柱子上。

    也不知道那个糊涂家伙怎么样了。

    常逢春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往回走。自家已经火烧眉毛了,他该更加勤奋地准备异考才行。

    穿过长廊,人变得多起来。外出吃饭的学子们纷纷从外面走回来。吵吵嚷嚷中,常逢春忽然听见了校门口敲锣打鼓的声音。

    “收废纸啰!”

    “咚!”

    “一文钱一斤!写过的草纸、麻纸、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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