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17

    上朝鼓一响,米芽就醒了。

    今天又是一个让人提不起兴致来的早班,不过米芽一改从前蔫眉耷眼的萎靡样子,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精神焕发,不像是要去上杀千刀的早班,倒像是要去参加狂欢聚会。

    因为今天,她终于要拿钱辞职啦!

    最后一天给别人打工,米芽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她吃腻了每天早上都有的玉米馍馍,摸了几个铜板准备吃点新鲜花样。

    走在青龙大道上,米芽整个人格外欢快地一走一蹦起来。好在天还没凉透,街上没多少人,不然米芽多少还有些尴尬。

    沿街的店铺没开几家,开了的都是些卖汤汤水水的店,米芽来不及坐下来吃汤面,有些发愁。她一晃眼,倒是看到巷口有辆木制的拖板车,上面垛着高高的蒸笼。一位皱巴巴的老妇人团着手,缩在车旁,像是睡过去了。

    料峭的晨风一吹,老妇人的兜帽顺势掉了下去,蓬乱的华发胡乱散开。妇人一抖,又颤巍巍地将老紫色的兜帽压在了自己的头上。米芽最见不得老人家这样,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老人瞧见模模糊糊的人影过来,就展开了笑脸,和蔼地问起来。

    “小伙子想吃什么馅的包子?素的有芽菜、红糖和酸菜,荤的有猪肉的。素包子三个铜板两个,肉包子两个铜板一个。”

    米芽要了两荤两素一共四个包子,老人家给她用一个大油纸袋包起来。米芽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大咬一口,宣软的皮有些粘牙,鲜肉馅的汁水烫得她舌头发痛。她扬着脖子呼气,缓了一会儿才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

    “你慢点吃,太烫了……”

    老人慈祥地瞧着她。

    米芽朝着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她将老妇人仔细打量了一遍,但却没有找到半点和穆喜阿木耶相似的地方。米芽多希望还能再见她一面,但已经不能够了。

    米芽在路上吃完了四个包子,到了酒楼还有些时间,她就摸进后厨给自己倒了碗豆浆喝。掌柜的爱喝豆浆,后厨就一直都备着,伙计们没少去偷喝,毕竟掌柜也喝不完那么多。

    想着今日是最后一天,米芽还发狠地挖了一大勺糖。果然豆浆还是要加够糖才好喝,无糖豆浆无滋无味还一股豆腥气。

    不过米芽运气不好,今日有一群京城有名的乐师来摆宴。东家是这些乐师的终极粉丝,特意交代了要好生招待着。这下子,全楼上下的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楼上的厢房时不时传来优美的乐声,还有歌手随乐吟唱起来,但米芽在楼下分身乏术,听了只想翻个白眼。

    “我家少爷不吃葱姜蒜和韭菜,也不吃带壳海鲜。”

    小童一本正经地把刚上的菜退回来,米芽明明满腹牢骚却还是只能笑脸相迎。

    “是,小的这就去叫后厨换。”

    端着盘子背过身,米芽的五官就开始乱飞。

    所以,既然这么多忌口,点菜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溜伙计和后厨很好玩是吗?

    米芽在心里咆哮着。

    换了菜,楼上那位少爷还不消停,一会儿说椅子不舒服要加软垫,一会儿又说上的茶喝凉了要换成温的。饭点那两个钟头米芽就看着那小童不厌其烦地上下楼,关键是他还不找别的伙计,专门逮着自己磋磨。米芽都在想自己之前是不是招惹他了。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米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童。

    小童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才开口。

    “可以看看你的哨子吗?”

    米芽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把哨子。这是米芽在家跟念香学着削出来的小竹哨,平日里是用来提醒鸡回笼的。米芽昨晚上太累了,用完了都忘了取下来。

    “可以。”

    这哨子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米芽当是小童起了好奇,便取下哨子递给他。

    小童道了一声谢,用手指摩挲着哨子外表的花纹,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个是你自己刻上去的吗?”

    米芽点点头。左邻右舍觉得甄奇用哨子训鸡很是方便,便上门请教。她们仨就削了不少哨子出来送人,现在家里都还剩不少自己用。为了区别,她们每个人都雕了自己的记号。米芽雕了一个自己最熟悉的羊头纹,那也是阿木古楞氏族的图腾。

    “你……难道认识这个图案?”

    米芽心存一丝丝侥幸。

    然而小童很快摇头,说了句十分孩子气的话。

    “我觉得这个很帅!”

    米芽无奈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只要别再磋磨我就好。

    米芽正准备去后厨端盘子,却被小童拦住了。

    “这个给你。”

    小童塞给他一个赭石色的锦囊,就赶紧攥着哨子跑上楼去了。

    米芽捏了捏锦囊,凭手感认出是碎银子。她赶紧趁着没别人注意到,收进了怀里。劳累半天有小费拿,米芽整个人心情又好起来,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活动,她多少觉得有些好笑。

    收拾完了大厅的残局,米芽就正式交接班了。她抓着姗姗来迟的掌柜,说起结算工资的事情。

    掌柜张口就是还没到日子,米芽早料到这招,她拿出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排班表,跟他掰扯清楚了自己的累计工时。见无法抵赖,掌柜的又换了张笑脸,拉着米芽的手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年轻人就是太心急……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三个月实习期过后,还有一个考核。要合格之后才能转正。你放心,只要拜托了我,你的考核肯定没问题。”

    米芽不为所动,满心都是自己那两个月的工资。

    掌柜见她油盐不进,不由沉下脸来,威胁道:“你的合同我可还没盖章,现在什么都不作数,你告到官府去都没用。你要是从这酒楼出去了,只要我放话,全京城都没别的酒楼敢收你!”

    掌柜恶狠狠地盯着米芽,像是要生啖她的肉。然而一有客人经过,他就赶紧换上笑脸,亲切地跟米芽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来。米芽心中又升起那阵恶寒。

    现在竟是连好聚好散都不能。

    欢快的乐声从楼上跃进米芽的耳朵里,催着她抵到了矮胖的掌柜面前。米芽身躯的阴影将掌柜的脸笼罩住,这让掌柜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米芽现在想一拳打爆这个奸滑掌柜的头,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压低了声音,同样恶狠狠地威胁了回去。

    “掌柜你不知道吧?我呢有收集票据的习惯,这段时间你跟文房四宝店的每一笔交易我都记录了下来,包括你们两人中饱私囊的那部分。东家重视的乐师们现在就在二楼唱曲儿,我要是一嗓子吼出来,你猜东家会怎么样?”

    “你!”

    掌柜的怒气哽在喉头,为了不被旁人发觉,他只好生生咽下去。

    “你别忘了你可是也拿了钱的,东家也不会放过你!”

    掌柜瞪着米芽。米芽挺直脊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在她头上的阴云忽然散开了。她忽然发现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小聪明有余的胖男人,而不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你现在就不放过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要是栽了,拉你一个垫背的也值了!”

    米芽快意输出,说完只觉得胸腔舒畅。

    二楼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是酒楼的东家。

    “掌柜的——”

    掌柜心一抖,眼神慌乱地扫了一眼米芽。米芽也看向二楼,挑衅地扬了一下眉毛,作势要往上跑。掌柜赶紧拉住她。

    “别……”

    他放软了语气,连连求饶。米芽这才停住,但还是跟他保持了距离。

    “东,东家!”

    掌柜回应的声音都在发抖。

    “把我那坛上好的竹叶青酒端上来!”

    “唉!”

    掌柜赶紧拉开抽屉,瞅了米芽一眼,轻蔑地扔出一个锦囊。

    “多的就赏你了,赶紧滚!”

    米芽翻了个白眼,跟高塔般立在原地,解开锦囊数起里面的钱来。碎银子夹杂着铜板,差不多接近五两银子。他从米芽身上薅的可不止这么点。

    掌柜瞧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急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

    米芽摸出多出来的那部分钱,排在柜台上。

    “老子不干了,赏你的,别客气!”

    米芽解下褐色的店服,一并扔在柜台上。她大笑着跨出酒楼的大门,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畅快极了。

    掌柜气得鼻歪眼斜,却还是得小跑着去端酒。

    二楼的窗户边靠着的半边脸收了回去,这个青年男人脸上还是一副没睡醒的神情,瞧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有些呆滞。他安静地坐在宴会的最边上,毫不在意众人在笑闹些什么,别人劝酒也不喝,只管摩挲着手中的哨子。

    “说到这笛子啊,还得是祈燃兄。他的笛音圆润空灵,最是一绝!”

    酒楼东家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在和青年人称兄道弟,就是不肯服老。他面色酡红,端着一杯酒大有点评乐曲界的意思。周围的乐师都乐呵呵地应和着,撺掇起被提到的李祈燃来吹一曲。

    然而,任凭自己的小童百般提醒,李祈燃都置若罔闻。气氛冷了下来,东家有些不高兴。

    李祈燃忽然站起来,像是睡醒了。众人以为他要找补,谁知他径直走了出去,走下楼,朝着大街去了。

    “哎哟喂,少爷你等等我啊——”

    小童哭丧着脸追上去,众人皆是一懵。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你不知道,李祈燃小时候掉河里差点淹死,”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脑子不好,除了擅长吹笛子,干其他的事情就是个二傻子。”

    窃窃私语了一阵,场子再度热起来。刚才的不愉快翻了篇,众人又载歌载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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