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

    是夜,尚书府书房中,戚尚书正与信任的幕僚分析案情。

    “大人,这受了酷刑的三人早已被判秋后问斩,本就结案只待刑期,却又被提审刑讯,如此破绽,几乎不加掩饰,似是笃定不怕被查,显然还有后手,某以为其人所图非小公子一人。”

    “怀安稚龄,自幼体弱,被抓入大牢,已是受了惊吓,再被迫观刑,言语刺之,怕是承受不住命不久矣。如我爱子死于刑部大牢,哪怕逆了皇上令我避嫌的旨意我也定要追查到底。而怀安此次能参加院试,是我府里人借我官名以权谋私,必会有人以此事攻讦,到时我这吏部尚书的乌纱帽必然不保。哪怕皇上念着与我旧时情谊,多有维护,我也官名有污,再难服众,掌不了吏部了。”

    戚尚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阿七梦到的听到的,都难以作为证供。

    “那私逃的衙役在郊外被搜出,身上携了千两银票,找到时已被灭口。”幕僚继续说道。

    “以有心算无心,他该是在怀安被羁押第三日夜里就被灭口了,这条线是断了。”戚尚书沉吟道。

    “大人,是否是……”幕僚比了个手势。

    “有可能,但现在没什么证据,那卖卷秀才手上的考题经查确实是于路边拾到,随附的信件仅道明是何物价值几何,没来处无去处,字迹也无从查起。看着像似巧合,但如果没有人处心积虑将怀安牵扯进去,又想杀人灭口,此次案件就似有人偷了试卷又遗失路边,被路过的秀才捡到,起了贪念拿去与人换取财物,而这将试卷留在路边的人,也无处可查。”

    “大人,某接下来要说的,还望大人恕罪。”

    “但说无妨。”

    “以现在查到的,看起来全是阴差阳错,如不看这些暴露出来的,只看事情走向,最终得益之人是谁?如您于朝堂再无立锥之地,表面看着得利的是与您政见相左之人,但,您是否忘了大少爷?”

    “的确,对方如果得逞,怀曜怕是受此牵连,官路夭折,再无缘朝堂了。”戚尚书沉声道。

    “大少爷才学斐然,明年春闱,必定榜上有名,未来可期。这看起来又似是您的仇家算计陷害尚书府下一代血脉。但,大少爷可是太子伴读啊。”

    戚尚书倏的抬眼盯向对方,幕僚起身作揖。

    “大人,皇上的皇子们长大了。”

    戚尚书一拍桌子:“休得胡言,岂有此理,此事事关社稷,岂是你我可妄议的?此话莫要再提!”

    半响后挥手让幕僚退下。

    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正房准备就寝。

    今日书房这一出是戚尚书与幕僚演的双簧,也是无奈之举,实际上无需证据,他已经笃定背后之人是谁,但无凭无证难以将人拿下。

    而且他总不能跑去跟皇上说你儿子开始算计你屁股底下的椅子,还跑来害我吧?

    他家这位皇上,幼年随父征战立国,实际上出身草莽,虽不拘小节,但却格外推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妄想在后宫中享受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而后宫众人也乐得在他面前表现的不争不抢和乐融融,皇上可没少跟他吹嘘这些。

    如果他亲自去揭穿,等于掀了皇上老底,且帝王心思,你说的他不一定信,但他自己听来的,他却一定会信。

    说来绕口,但皇上可不知道他知道皇家有暗卫一事,最近尚书府出事,阿七又献上武器图,皇上定是要派人来盯着,倒不是说皇上怀疑他,可能是不信图是阿七画的,想找出真正画图之人。

    所以今日,他特意等到小儿子就寝后,与幕僚在府内招摇的穿堂而过,在书房演了这出戏,托幕僚之口将疑点说出,让皇上自己去头疼。

    皇上一旦起了疑心,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势必追查到底,由皇家暗卫去查,揪出背后之人轻而易举。

    这样算计皇位的,是任何帝王都不能容忍的,到时无需自己去惹一身骚,也能让仇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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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勤政爱民、熬夜批折的皇帝被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气的差点掀了御案,差点是因为没掀动,9尺长的金丝楠木案桌,掀着有点吃力。

    惦记他皇位他可以理解但不接受,可戳破他父慈子孝假象的人,他觉得可太讨厌了。

    他想到等他晚年,可能会有党派之争,还暗暗想着将来完成夙愿便早点退位太子,以避免破坏家人间的亲情,结果开始的这么早吗?

    合着平日里那些相亲相爱全是假象,他当人家爱他的人,结果人家爱他的权!背地里没准还在洋洋得意的嘲笑他的轻信,盼着他跟太子早死呢!

    真是越想越气。

    皇上觉得自己受了后宅妇人哄骗,又无法现在就去质问,简直憋屈坏了。

    但他是皇帝,谁让他心里不舒坦他就能让谁全家都不舒坦。

    由皇帝吩咐暗卫去查,从能在院试开考前观阅试卷之人查起,速度比戚尚书走明面查证可快多了。

    而皇上自己又气又憋屈,难以入睡,干脆在御书房枯坐。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逼仄,随侍左右的宫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气都不敢喘,生怕惹了帝王厌烦被殃及池鱼。

    最后还是最受皇上宠信的大太监江延海,自持宫中太监第一人,抱着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信念,弓着腰小心翼翼的站了出来。

    “皇上,您还没问那戚怀安今日做了什么。”

    皇上深吸口气,召暗十五上前,权当换换心情。

    “戚怀安起于午时,用午膳,去书房画图,后弃笔敲碳,发现无法绘于纸上,带人去造纸坊围观工匠造纸,酉正时于正院晚膳,戌初入寝。”

    皇上抽了抽嘴角:“他敲碳干嘛?”

    “他用毛笔绘图,画了几条线,可能是想画直,但他画不直,就跑去把碳敲成长条,回来捏炭条画,似是不太满意,只蹭了个满脸花,就跑去造纸坊了。”

    皇上差点翻了个白眼,好在还记着帝王威仪硬忍住了,好气又好笑:“自己画不好就嫌笔不好使,不去卖文房四宝的地方,跑去造纸…造纸…”

    皇上眼睛一亮,又很快耷拉下眼皮:“小孩儿心性,一天睡的长醒的短,没点正事。”

    又状似随意问道:“你怎么跑去尚书府外院书房了?”

    暗十五低头:“戚怀安入睡后,奴才准备回报,路过时看到戚尚书与幕僚行至书房密谈,便跟了去。”

    “没发现你吗?”

    “未曾。”

    皇上沉吟几息:“以后莫要做多余的事。”

    “嗻。”

    “戚家这小儿子,唉。”皇上其实是有点想要迁怒戚怀安的,如不是他被人抓着小心思,上了当,哪会儿牵出这么多事。

    但又觉得稚童无辜,且有些事早日暴露,未铸成大错之前能扼杀摇篮也算不错,总之皇上心情复杂,但不待见还是更多点。

    这会儿睡的呼呼的阿七可不知道自己被皇上嫌弃,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她要做的事不需要皇帝喜欢,只需要皇帝觉得需要他,需要戚家,愿意保着就行,而且戚尚书和戚怀曜本就是能人,阿七不过锦上添花,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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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小少年阿七托着腮蹲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昨日去了造纸坊,发现这个朝代于民生制造业上的发展实在落后,大概相当于阿七原来世界的战国时期。

    历史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步子跨太大容易扯着圆滚滚。

    看来武器大师怕是做不成了,当个制造家造福民生吧。

    阿七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再纠结,站起身跺跺蹲麻的脚,风风火火往正院跑。

    “娘亲!娘亲!给我买个造纸坊!”秉着贯彻落实纨绔子弟身份,阿七刚迈进正院院门就用买大白菜的语气大喊。

    “怀安来了?慢点跑,别摔了。”尚书夫人作为溺爱小儿子的一员,忙召唤道。

    “娘,我想要个造纸坊,你给我买嘛。”阿七捉着原主娘亲的手臂,毫不知羞的痴缠。

    她占了原主身份,原主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按着原主习性撒娇打滚,阿七做起来一点不勉强,被人宠着肆无忌惮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怎么想要纸坊?”尚书夫人面对小儿子跑来索要东西倒不敢诧异,原主可没少干这种事,只是奇怪以前要的都是吃喝玩乐那一些,怎的这次变成工坊了?

    “我想自己造纸,买来的纸太不好用了。”阿七扭着身子道。

    “这……可娘嫁妆里没有造纸坊啊,但是有个书肆有卖文房四宝,可以给你。”在让小儿子顺心如意这块,尚书夫人一个磕巴不带打的。

    她大儿子自开蒙后心思都在读书上,且乖巧懂事,根本不用她操心,平日里对她恭谦有礼,但亲近不足。而小儿子打小娇憨可爱,常与她耍赖撒娇,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那一腔慈母心可不就全奔着原主去了。

    “我不要书肆,不要文房四宝,我要造纸!造纸!”阿七胡搅蛮缠,已经开始观察地面,准备随时就地打滚。

    “好好好,娘亲潜人去买,但这工坊一般都是要传家的,可不一定能买到。”尚书夫人心疼儿子经了劫难吃了苦头,这会儿阿七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尚书夫人怕是也要搭梯登高去试上一试。

    “这样啊,我知道了。”说完阿七就朝门外跑去,刚跑两步又急刹车,回头冲尚书夫人作揖。

    “娘亲,怀安告退。”然后奔出院门。

    被留下的尚书夫人却红了眼眶,对身边嬷嬷说:“嬷嬷,你看见了吗?怀安懂事了呢。”

    嬷嬷忙安慰凑趣:“是呢夫人,小少爷懂事了,像个大人了。”

    “我倒宁可他不要懂事,他定是受了大委屈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我只盼他永远天真烂漫,将来娶妻生子分府别过时,我将我的嫁妆都留给他。又有老爷和怀曜护着,他便能顺遂一生,可惜就是有那黑了心肠的看不过,要下手加害!”尚书夫人恨得咬牙切齿。

    “嬷嬷,那姨娘如何?”

    “回夫人,那人已被关在西角偏院,老爷派了人看守,只进不出。那院子久不曾打理破败不堪,里面仅一个小丫头伺候起居。”嬷嬷回道。

    “竟还派人伺候?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如此黑心烂肺,要不是为了她那肚子里的肉,岂容她活到现在?”

    “可不是吗,夫人允她怀了老爷的骨肉,对她多有照顾,已是天大恩情,她不说回报一二,竟敢残害小少爷,简直死不足惜。”嬷嬷同仇敌忾道。

    “都怪我,我担忧老爷子嗣不繁,且怀曜怀安都已立住,想着不拘男女,只要能为老爷开枝散叶,便记她一功。产下孩子她也能老有所依,谁知竟给她养出这种心思!险些害了我的怀安。”尚书夫人悔恨交加。

    “夫人,这不是您的错,您慈悲善待她,谁知那却是个山中狼,心思歹毒的腌臢玩意。”嬷嬷唾弃道。

    “且容她再活几日,待她产下老爷骨血,定不叫她好过!”尚书夫人恨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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