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眼神可怖，说话时就像毒蛇吐信，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叶无烬原只是不满地甩开他那双拽着自己衣襟的双手，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任由他发疯。
可当子衿说“解除不了魂契，就会失去姜绫”的时候，他不淡定了。
叶无烬一把钳住子衿的喉咙，浑身冒着杀意：“什么魂契？为什么会失去姜绫？你说！”
子衿看着叶无烬，只是痴痴地笑，就好像看着一个注定会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他双眼通红，好似自嘲一般，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我是魂契的牺牲者，你的心上人姜绫也是！”
姜绫微怔，看着锋芒相对的叶无烬和子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叶无烬并没有反驳，只是眯着眼，继续问：“魂契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会是牺牲者？”
“哈哈，哈哈哈……”
子衿绝望地笑着，两行泪倏然落下。
他沉默许久才回答：“牺牲者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很多人连成为魂契的资格都没有，一辈子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被当做肉靶遭受虐待或是惨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
子衿看向叶无烬，说出了他最厌恶的三个字：“承虚门。”
承虚门？！
叶无烬顿觉五雷轰顶。
姜绫见他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心。
她知道，叶无烬身为掌门亲传弟子，因为天资卓越，年纪轻轻已是金丹期修士，又在承虚门差点覆灭之际，拔出封印万年的昆吾剑、救下师门，备受同门的尊敬和仰慕。
更何况他是自襁褓婴孩时就被带进承虚门，对师门，尤其是师父温玄光的情分不浅。
姜绫走到叶无烬身边，低声说：“许是误会。”
子衿笑了：“误会？怎么会是误会？你小时候如何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如何被虐待、被当做毫无尊严的武器来培养，你忘了吗？”
姜绫垂下双眼。
原来，那些噩梦都是真的，那个被迫像野兽般厮杀、终日活在恐惧之中的女童，就是自己。
只不过，是她忘了。
子衿歪着头，看向姜绫时眼神无光，苦笑着说：“好久不见啊，二十四号，噢，应该说是，第二十四号魂契。”
叶无烬瞳孔微缩。
他还记得，在底下鬼城的幻境中，有个被称作“二十四号”的女童。她像是个可怜兮兮的受惊的小兽，被算计、被折磨，被逼着杀人。
他喉结滚动，嗓音干哑：“阿绫，你知道这些事？”
“不记得了，只有在梦里重复过某些场景。”姜绫如实回答。
子衿凑近叶无烬，两人身高相近，气势上却相差极大。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知道你的二师兄是怎么死的吗？”
叶无烬目光一凛，看向子衿：“难道是你！”
他还记得十年前，二师兄突然暴毙，魂魄就像是脆弱的薄纸，被不明凶手撕得稀碎。
即便温玄光动用了仙界法器凝魂灯，也无法凝聚二师兄的魂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尽管叶无烬心里清楚，承虚门中的师兄弟大多虚情假意，真心待他的屈指可数，其中一人便是他的二师兄。
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总爱屁颠屁颠跟在二师兄身后，而二师兄待他也极为温柔，不仅耐心地辅导课业，还贴心照顾起居。
二师兄突然被杀身亡，年少的叶无烬哭了一夜。
当时，他就说要抓住凶手，只可惜现场没有半点线索，所以无奈作罢。
没想到十年后，凶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叶无烬的右手摸上了腰间的却邪。
“哈哈哈……”
子衿仰头放声大笑，一直等到笑得尽兴了，才说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杀死你二师兄的，是承虚门。”他说。
叶无烬显然不信，他抽出却邪，将长剑架在子衿的脖子旁，威胁道：“你若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子衿完全不在意，继续笑着，即便剑刃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也没有半分退缩。
“杀了我啊！”
他双目圆瞪，额角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绝望地吼道：“十年了，我已经找了整整十年了，就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与其到时候因为诅咒而受尽折磨死去，倒不如现在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
正说着，子衿似是受刺激般越来越癫狂，奋不顾身地跑向祭魂池，像是要直接跃入其中。
叶无烬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喝道：“你发什么疯？！”
子衿奋力挣扎着，仍是想要跳进祭魂池。
他疯了似地喊道：“这一切都是承虚门的错，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承受这种结果！为什么！”
姜绫看向叶无烬，说道：“子衿他现在这个状态，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嗯。”
叶无烬使劲将子衿往后拉，以免他们两人全都跌进祭魂池里。
姜绫索性抬手，朝子衿施了一道昏迷咒。
带着子衿回到青青家后，两人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承虚门，掩藏着巨大的秘密。
姜绫说：“看来祝婆婆让我们来找青青是对的，虽然青青不知道什么，但是她身边的子衿却知道很多。”
叶无烬抚着下巴，微微蹙眉：“但是他精神状态不好，暂时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姜绫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他受了打击，情绪失控。等过几日他情绪平复、状态好些了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的几日，子衿虽然清醒了，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姜绫和叶无烬都静静地等着，没有前去打扰。他们都知道，事已至此，按照子衿的个性，只有他自己想说了，才会说。
果不其然，在十多天后的某个下午，终于迎来转机。
这日恰逢黄梅天，阴雨绵绵。
姜绫和叶无烬不想出门，便呆在客厅里下棋。直到青青说子衿想见他们后，急忙起身走进子衿的卧室。
十多天不见，原本身材匀称、气色不错的子衿已然削瘦得不成样，形容枯槁，死气沉沉。
姜绫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问道：“子衿，你还好吧？”
“死不了，”子衿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姜绫问。
子衿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恩怨分明之人，虽然恨透了承虚门，但是叶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作为报答，我愿意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
姜绫和叶无烬相视一眼，心中有了定夺。
叶无烬直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说阿绫是第二十四号魂契？”
子衿：“我是第二十三号魂契，本名靳问竹。虽然十年前我与姜姑娘被隔离在不同的地牢，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姜姑娘从小姿容卓越、天赋异禀，是魂契中的佼佼者，所以我记得她。”
姜绫看向子衿，微微吃惊道：“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第二十四号魂契？”
“并不是。”
子衿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你和二十四号很像，但因为‘魂契’的特殊性，加之十年未见，所以我不敢肯定。”
“直到我知道叶无烬的身份、又从青青那儿听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之后，我才意识到你们的关系，确认你是二十四号。”
叶无烬表情明显有些苦涩，他说：“你说的我和姜绫之间的关系，是指魂契？”
子衿点了点头。
姜绫恍然：“这么说来，子衿你是叶无烬二师兄的魂契，而我是叶无烬的魂契。”
“不错。”子衿道。
叶无烬还是有些不明白，眉头微微蹙起：“魂契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和师兄会有魂契？”
子衿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十年前我还是个一无所知的第二十三号魂契，因为想逃出暗无天日的地牢，用尽了各种办法，结果无意间发现了承虚门的秘密。”
他抬起手，指了指叶无烬左手腕上那块状似两片交叠云朵的青色印记，缓缓说道：“承虚门中所有弟子的左手腕都有青色的云状印记，但唯有掌门的亲传弟子印记是两片交叠的云，其他弟子都只有一片云。”
“那是因为，掌门的亲传弟子有魂契，而其他弟子没有。”
叶无烬微微一惊：“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师弟们也都有魂契？可我们从知道此事。”
子衿扯了扯唇角，反问：“你没有发现你和你的师兄弟都是三岁前就被收入师门的？”
叶无烬想了想，说道：“确实。难道魂契是在我们年幼之时就已经定下了？”
子衿答道：“不错。承虚门的掌门和长老会在九州大陆找天赋极高、灵根极强的婴幼儿收入门派做掌门的亲传，并且在你们三岁前就钉入魂契，成为宿主。”
姜绫恍然：“两三岁的孩童就算亲眼看到什么、参与什么，长大以后也都不记得了。只是，承虚门的掌门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亲传弟子知道‘魂契’之事？”
子衿还未回答，叶无烬便已经猜到：“那是因为承虚门的野心极大，所谓的亲传弟子也不过只是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