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俞白捏着喝空了的塑料管，后知后觉夏缘应该没看到他比赛。

    “你没看比赛？”他手上闲着，捏着塑料管咯咯作响。

    夏缘和他同排坐着，听季俞白这么问，微微偏头，轻嗯了声。

    接力赛开始的时候她刚好要回场地，遇到班若月一行人就多聊了会儿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接力赛就结束了。

    班上的同学以往不敢多靠近季俞白，但受现场活跃的气氛影响，还是有几个男生过来揽着他的肩膀说厉害，夏缘听到周围人的讨论，说是四百米男子接力拿了单组第一，肯定能进决赛。

    “你好厉害，我听他们说到你这一棒的时候超了两个人。”夏缘赞叹道。

    “还行吧，虽然单组第一，但总排名应该不高。”这倒不是他谦虚，季俞白顺手把垃圾揣兜里，换了条腿撑着地，他指了指前方，示意夏缘往操场上看。

    “这组有三个班都有体育生，我们班是幸运，对上的都是文化班才拿了第一”他又补充，“所以单组拿不拿第一不算什么，主要还是看成绩。”

    夏缘点了点头。

    此时，下面的接力赛也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场上的选手基本都是装备齐全的专业选手，实力不分伯仲，每一棒都会有反超的情况出现，似乎不到最后一刻，看台上的观众都猜不出赢家。

    专业选手间的较量明显更多看点，场上的欢呼声也比前面几场比赛更加热闹，有不少人都直接站起来喝彩。

    夏缘也被气氛感染激动起来，思绪被场上的选手牵动。

    比赛很快分了胜负，观众席上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更甚。

    “季俞白！”夏缘忽然叫了一声，因旁边太嘈杂，大家都在为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喝彩，她的声音比往常大些。季俞白往她的方向凑了点，看着她亮晶晶的眼，耳边是她充满雀跃和笃定的话语。

    “到你这一棒的时候肯定很多人为你欢呼。”

    “是吗？”季俞白轻笑，此刻，喧闹的人声在沦为背景，他只听到夏缘的声音。

    “当然了，你是在最后一棒的时候超越两个人得了第一，虽然最后的成绩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比赛效果肯定很精彩”

    夏缘的表情很是坚定，往日她总低着头，鲜少有惹人注意的时候，但此时，季俞白却明明确确看到她眼睛里蓄满的认真神情。

    见季俞白不为所动，夏缘以为他不过是觉得自己错过了比赛怕他觉得自己不过敷衍的阿谀奉承，她还和他分析起来，“你看啊，每次有人反超的时候大家的欢呼声都是最高的，越到最后声音越大，而且啊……”

    她又想到什么，更加确定自己说的话“而且你一直很受欢迎啊，就算你没拿第一，光走到操场上就肯定有很多人看着你，更何况你还这么厉害。”

    “厉害？”“受欢迎？”季俞白连着反问两句，似乎对于夏缘说出这两个词很是意外。

    他定定看着她，两人并排坐，这个动作还有点费劲，季俞白往边上挪了点，两人中间的缝隙拉大，得以留出空间让他正视夏缘。

    下午的阳光很暖，秋天的阳光不伤人，但照久了还是觉得刺眼，不过他们年级的位子好，上午的阳光正对着他们不耀眼还暖和，下午的太阳斜到后面，开始背对着他们，怎么样都不会觉得不舒服。而对面的学生就比较倒霉，纷纷开始撑伞，花花绿绿连成一片。

    阳光在后面，把夏缘的头发染成暖煦的金色，明亮澄澈的眼睛更加漂亮，同时，里面也含着不解。

    季俞白眉梢挑起，弯唇又笑，眉宇间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这有什么厉害的，又拿不到第一。”

    “拿不到第一也很厉害啊！”被反驳了好几次，夏缘辩驳的心也上来了，她直起身，单手撑在坐的水泥阶梯上，这上面没刷漆，坑坑洼洼地，还有细小的砂砾，咯着皮肉。

    夏缘没知觉，心想着眼前的人怎么这样，说一句反一句，这话题没完没了了。

    她气鼓鼓的，让人莫名想到鱼缸里摇摇摆摆自由自在的大红尾巴金鱼，季俞白被她的表情逗笑。

    “再厉害你又没看到”他笑得爽朗。

    夏缘先是一愣，被堵得没话说，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理亏又闭上了。也是，接力赛这么有关集体荣誉的事她都不在，还和从前班上的同学聊天，被他这么一说，反而莫名有种当了逃兵的感觉。

    她没好气地“哦”了一声，但又有不甘，扯着嘴角，试图挣扎了一下，“那……那下次我一定看，给你加油。”

    “晚了，我就这一场比赛，错过就没了。”

    “……”

    得，夏缘彻底放弃挣扎，泄了气，靠在后面的书包上。

    操场的比赛没停过，比赛人员很快又换了一批，不认识，大概不是同年级的，具体什么项目，也不知道。她就这么看着打发时间，刚才地上的小石子咯着她的手掌，留下细细小小的坑，她百无聊赖地搓着手掌。

    手掌被搓出红痕，她也想没察觉一样继续揉，季俞白嘴角抚平，但眼底的笑意愈浓，像洒下来的温暖明媚的阳光一样没有退散。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包湿巾递给她。

    “不用了。”夏缘飞速看了眼，没接，声音闷闷的。

    季俞白收回手，撕了包装，直接抽了一张塞到她手里。

    夏缘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但送到手边的又不能送回去，不然太刻意了，她怒了努嘴，没说话，默默收了用来擦手，等她擦完，季俞白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她用过的那片湿巾。

    太阳西斜，运动会进程过半，大家的新鲜劲也逐渐消减，兴致缺缺。

    主席台两边的音响质量出奇的好，几个抱着作业的学生笔都落在纸上好几回了，还是被吵得进入不了状态，干脆把书丢一旁，三俩成群唠嗑去了。

    季俞白撑着下巴，目光时不时往夏缘方向瞥，只是女孩注意力都在膝上的作业上，压根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嘴贫了。

    “夏缘。”

    “嗯？”

    还是没抬头。

    季俞白胳膊肘顶了顶她。

    夏缘刚巧有点思绪，骤然间被打断，没好气地把视线移向他。

    “怎么了？”她还因为刚才他怼她怼得没话说没啥好语气。

    但季俞白好像没听出来似的，脸上的笑脸分毫不减。

    他生得好看，五官立体，没有一处不令人赞叹，眼皮很薄，瞳孔似曜石般黑，平时没什么过多的表情，旁人只能看到他的冷，但现在，他穿着运动装，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眼眸熠熠，却是说不出的少年意气。

    夏缘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蹙着眉一脸不解。

    季俞白微眯眼，说道：“你不是没看到我比赛吗？”

    夏缘点点头。

    “小胖不大想去跑五千米。”听他忽然提起这件事，夏缘忽然预感到什么。

    长跑一直是最不受待见的运动会项目，没人主动报名，但学校不允许弃权，因此，几乎所有班级都采取抽签来决定人选。

    他们班刚巧选到一个外号叫小胖的男生，人如其名，相当厌恶运动，从选上的那一刻就开始鬼哭狼嚎，刚巧他又和被选上的女生是同桌，于是被大家戏称倒霉二人组，每次训练完都要忽悠班上其他同学参加好把两人替了。

    果然，下一秒，季俞白神情认真，道：“我去替小胖跑长跑，到时候你就能看得到我比赛。”

    夏缘被他的话吓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要去参加长跑？”

    “是啊，你不是没看到吗。”这句话被他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是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却掷地有声地落在夏缘心上，掀起一片涟漪。

    她哑然，来不及细想季俞白此番举动的目的，脑子乱七八糟一片，只感觉闪过一种莫名的情绪，酸涩悸动在刹那间充斥心房，她不明白这阵情感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但却在瞬间密密麻麻传到四肢百骸。

    半晌，夏缘缓过神，才发现她肢体已经僵硬了，抬头，发现季俞白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

    夏缘双唇张合几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心中所感，她暗恼自己词汇量的匮乏，最终，只能说句苍白无力的话：“长跑……很累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季俞白耸耸肩，满不在意，“我有跑步的习惯，体育一直还不错，五千米还是能跑完的。”

    “不过拿不拿的到名次就另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语气故作轻松调侃道。

    “那你……你今天早点休息，别熬夜，不然明天精神状态不好。”夏缘赶忙低头去看解了一半的题目，却怎么也想不起下一步的思绪。

    季俞白想起自己好几次因为熬夜上课打瞌睡，然后迷迷糊糊问她老师讲到哪里。

    “知道，我最近不怎么打游戏。”他老实交代。

    音响放着歌一直没有停，临近结束，主席台的主播似乎也察觉到同学们明显消散的热情，非常应景地切了首和缓的情歌，缠绵的女声徘徊在耳边，轻柔曼妙。

    太阳最后一点光亮渲染天边，微风忽起，拂过夏缘脸庞，吹乱她耳后一缕发丝，落在白洁的锁骨上。

    季俞白听到夏缘说——

    “嗯，我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