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小跑到男子身边，探了下他额头上的皮肤，仍然冰凉，但好像比之前多了些热气。
她放心不少，急切地看着对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不能坐起来？”
男子沉凝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张了张嘴，只有极微弱极低哑的声音发出：“是你救了我？”
慕瑶热切地点点头：“我出海捕鱼，渔网网到了你！”
渔网……
男子的声音依旧很虚弱：“谢谢。”
慕瑶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起身：“你沉睡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我去炖点鱼汤来。”
长久没有进食的人，一开始只能喝点软和的米汤，不然肠胃受不了。
但现在没有小米，用鱼汤也是一样的，含蛋白质高，有营养，易消化。
她抓了一条三四斤的石斑鱼，剖腹清理干净，又用一勺猪油双面煎了一下，便倒入清水大火炖煮，水开后转小火，炖了半个小时后，汤已经变成奶白色，看着鲜味十足。将昨日采的菌类抓了一把放进去，又放入一小把晒得透透的枸杞和几颗红枣。
出锅后撒入少许盐，几滴香油。
扑鼻的鲜味便从厨房飘到了客厅。
扔给欢欢一条胖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鱼，欢欢扑上去欢快地吃着。
慕瑶盛了两碗鱼汤去客厅。
男子正躺在那里，安静地看着黑乎乎的窗外。
他容貌矜贵俊美，眼神沉静，鼻梁高挺，下颌的线条流畅，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如高山松木的清透温润。
慕瑶将碗放到工作台上，然后问：“你能起来吗？还是需要我喂你……”
她脸有点红，但神情很认真。
男子扭头看了她一眼，他看人的眼神很专注，似乎能直直看到人的心底去。
“不用，我自己起来。”
他艰难地坐起身，接过热乎乎的鱼汤。
他那碗鱼汤，只有几块鱼肉，不似慕瑶，几乎盛了满满一碗鱼肉。
发现他看自己的碗，那雪白的鱼肉几乎都堆到碗外边了。慕瑶有些脸红，忙忙解释：“你不知昏迷了几天，这时候要吃清淡一点吃少一点，鱼多着呢，等你好了随便吃……”
“我明白，多谢你。”他露出一个微笑，目光温温润润地看着她，声音不高却似乎充满了力量。
慕瑶更不好意思了，胡乱摇摇头，就果断将头埋在碗里不吭声了。
奶白的汤汁，浸满汤汁的红枣与枸杞沉浮其中，看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口水长流。
劳作一天，慕瑶已经饿极了。
看对方虽然虚弱，但端着碗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喝着汤，是能照顾自己的。她便松了口气，刚才的尴尬也抛掷脑外，一边狼吞虎咽吃着，一边与对方拉家常：“对了，我叫慕瑶，你叫什么？”
“……悸泽。”
“悸泽，你是从哪来的？交易岛吗？”
“交易岛在哪里？”
“咦，你不知道交易岛啊？”慕瑶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交易岛在西南，是一个非常大的岛，比周围的岛都大，平原与湖泊很多，聚集着十几个村子，是我们这里人口最多的岛。”
悸泽沉默了下，然后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鲸落岛。”慕瑶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听奶奶说几十年前有一头巨鲸在附近沉落，尸骨就沉在海底。”
一鲸落，万物生。
但巨鲸选择最后归地时，通常会选择远离人烟的海域，也由此可以猜出这座鲸落岛是多么偏僻了。
悸泽眼睛闪了闪：“你们有多少人聚居在这里？”
慕瑶脸上的笑容没那么灿烂了，她沉默地吃了一大口鱼肉，才黯然道：“本来有我爷爷奶奶、外公、爸爸妈妈……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最多时人口只有六口人。
慕瑶又好奇地问：“你不是从交易岛上来的，那是从哪座岛来的？”
她已经问他两次这个问题了，悸泽漂亮深邃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她一双清凌凌的杏眼，黑白分明，带着些许清冷，但眼睫毛长长的，这样含着笑的时候，就像是小鹿的眼睛，带了几分纯真与好奇。
奇怪，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淡淡回答：“烬明岛。”
见她眼神疑惑，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悸泽便又解释道：“我从小在烬明岛长大，但是前不久我坐船远航了一次，中途发生意外，等我醒来便是你救了我。”
慕瑶眼睛闪了闪，立即问道：“你们的船能远航？是烧石油的吗？”
灾变后，地球文明一下子倒退几百年，别说用石油了，很多人靠着人力划船，在几乎变成水世界的广袤海洋上夹缝求存，连块踏脚的陆地都找不到。
“石油很难提取，但烬明岛聚集了一批灾变前的专家，很早就能利用太阳能、风能发电。可灾变后岛上资源有限，生产力低下，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便开始制造轮船，挑选人大规模远航，其一是与其他岛联系，交换技术与资源，其二便是为了往外迁移人口，减少生存压力。”
“竟然这么发达了！”慕瑶惊叹。
悸泽扯了下嘴角，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岛上资源有限，无法大规模生产，所以烬明岛上的人除了生活便利点以外，与其他岛无太大区别。而且，因为各种生产厂区越来越多，占用了耕地面积，近年来发生好几起冲突，死伤无数。”
淡淡几句话，便隐藏了无数血腥。
慕瑶也叹一声，低低地说：“听我奶奶说，当年他们也在其他岛上居住，后来岛上的人分成了两派，一直都有战争，死伤了很多人。为了活命，奶奶他们便联合几家人一起划船离开了，想再找一个能居住的小岛，但在海上漂泊了半年，也经过了几座岛，却都被拒绝登陆，后来因在海上漂泊太久，迷失了方向，虽侥幸没有遇到鲨鱼，但吃住不好，又到了高温天气，他们一个个都生了病，有两家人都死了，我外婆也生病去世了。眼看他们身体虚弱已经都支撑不下去了，他们却无意中发现了巨鲸。”
慕瑶说着笑起来：“那是一头长约二十多米的蓝鲸，很衰弱了，我爷爷当机立断带着仅剩的几个人远远跟着蓝鲸，在它沉落的地方，便发现了这座岛，后来便取名叫鲸落岛。”
“他们很幸运。”
“我也觉得。”慕瑶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也很幸运，遇到了你。”
不然，就算他的身体打了延缓身体机能的安眠剂，几个月不用吃喝，也会在茫茫大海中遇到鲨鱼一类的凶鱼，被啃得尸骨无存！
两人相视一笑，或许是因为互诉了来历，彼此对对方便多了一层信任，没有那么拘束了。
慕瑶好奇地问：“那你也是被挑选的远航人了？”
悸泽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怪不得我看你脸上戴的面具那么高科技，是利用太阳能转换的水下呼吸器吧？”
悸泽看她将面具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样子，点点头：“是。这面具放在阳光下充两个小时的电，便能在水下用上三天。”
也就是说他在水里应该漂泊了两三天了。
“那你们的船是不是离这里不远？他们很可能发现附近有岛，尤其交易岛那么大。你及时追上去……说不定能找到他们！”
慕瑶有些犹豫，去交易岛需要划上整整五天才能到，如果逆航，时间可能花费更长。但现在近五十度的高温，在毫无遮挡的海面上划行，非常危险。
悸泽却摇摇头：“我是被海底暖流冲过来的，一小时流速约莫有5海里，如今我与他们应该相隔了几百海里，方向位置都不知，只靠人工划船，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而且……
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哦。”
“所以，我可能需要暂时借住在你这里，等到高温天气结束，能去交易岛了再做打算！”他抬起长长的睫毛，温润沉静的眸子带了几分羞赧。
“当然可以。”慕瑶很好说话，当即点头答应。
悸泽就露出一个干净至极的笑容：“多谢。”
他想了想，便将呼吸器面具递给慕瑶：“我看你很喜欢它，我如今身上什么也没有，就拿它作为我暂住的报酬吧！”
慕瑶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圆溜溜的，看着特别可爱。
但，她几经考虑，最终还是坚决地将呼吸器推到他那边：“你帮我打鱼就好了。今年几场洪水爆发，农作物全部捂烂在地里，我几乎没有存粮了，一个人出海打鱼效率特别低，有你加入，我们肯定用不了几天就能收获几船的鱼！这么贵重的呼吸器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你是要远航的人，拿着这个比我有用！”
他怔了怔，对上她清澈认真的眼眸，半晌点点头：“好！”
“不过，你在这住的时候，可以借我用用吗？”她期期艾艾地说着，大眼睛眨巴着，一副稀罕好奇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哑然失笑，很干脆点头：“好！”
大大的笑容便绽放在慕瑶脸上。
吃完饭，虚弱的悸泽靠在床上休息，慕瑶则收拾着那几大盆鱼，特意多取了一大块冰，先将挤在大盆里快缺氧的大鳕鱼收拾了，剖腹去鳃清理干净后，便先放在冰块上冰镇着，再处理小点的鱼。
最后将鱼和鱼杂都放进冰窖里冷冻着，什么时候取出来都是新鲜的。
从冰窖里出来，就发觉屋内都是鱼腥味，尤其是工作台那里。
悸泽现在就睡在工作台那，得好好收拾收拾。
她便去了杂屋取出一大把晒得干干燥燥的鼠尾草，点燃后放在客厅。
鼠尾草是有名的香料，每到季节便去采割几大框，晒干存放起来。无论是用鼠尾草叶子，还是直接将鼠尾草点燃，都会散发出淡淡的奇特的香味，祛鱼腥效果也最好。
鼠尾草的香味在不大的空间蔓延，淡淡的，让人闻着不由自主就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