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忍不住细细观察他的手，除了拇指、虎口处，却没发现有厚茧子。

    一看就不是劳作的手。

    再加上他清冽如雪一般出尘的气质，慕瑶昨日就猜他可能出身很好，平日没有做过太多粗活。

    没想到他今天适应得很好，无论是出海捕鱼还是后续处理上，不娇气不怕累，比她想象得好太多了。

    她对这个暂时的生活伙伴又满意了几分，有他帮忙，说不定她可以尽早攒够鱼获，提前去交易岛。

    长达一米多长的鱼，个个有二三十斤，不好收拾，全部被对方默不作声先处理了。

    大鱼脂肪厚肉多，风干太浪费了，也没有小鱼入味，因此收拾干净后，悸泽便将大鱼放到了冰窖。

    慕瑶便去了冰窖取风干鱼需要的各种调味料。

    人手有限，当年慕瑶一家在鲸落岛落脚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山上建成房子，但只靠人力是无论如何也挖不出地窖的。

    因此，山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地窖。只在极冷的冬天，慕瑶外公做了几个木柜在放在室外，用雪覆了厚厚一层，一晚就冻成冰块，做成冰柜的模样，放入冰窖一角。

    这种冰柜有厚厚的木头相隔，将盖子盖住后反而有保暖的效果。一些不适宜冷冻的食物便放在冰柜里，如米、面、各种谷子、水果等，后来冰柜不够用，又做了冰箱，在里面用木板隔开几层，取放十分方便。

    山下土质松软，能挖地窖，但洪水频繁，海边小屋与湖边小屋地下已经挖了冰窖，用来度过最危险的夏季，所以，慕瑶外公便做了几个大冰柜、大冰箱，代替地窖使用。

    慕瑶要取的各种调味料，便是晒干后放在冰箱里存放的。

    小心用厚木板、稻草席相隔，冰箱里长年能保持在四五度的温度，并且相对干燥。

    盐、小茴香、桂皮、干辣椒、姜片、自制耗油、酱油，还有一小瓶自酿的果醋，一坛高粱酒。

    因出海打渔，不可能将生鱼全部拉到有两天距离的山顶，所以这里调料准备充足，直接就可以腌制风干，然后存入冰窖冷冻，等需要时再取出来。

    她调配好酱汁，熟练地将鱼头斩下，鱼身展开，像是鸟张开翅膀那样，将酱汁上下均匀涂抹，然后用藤蔓悬挂在熏屋阴干或者风干，避开阳光直射，才能将蛋白质保存得更富集浓缩，等风干好后再吃也能尝出鱼的鲜味与细腻。

    这样阴干出来的鱼别有风味，因此阴干也叫甜晒。有的人就不喜欢吃新鲜鱼，专爱这一口甜晒。

    悸泽给鱼剖腹做得又干净又利落，没想到给鱼涂抹酱汁这件事却有点手忙脚乱，不是抹厚了就是抹薄了，或者是薄厚不均。

    慕瑶悄悄看他一眼，对方却很敏锐，耳根立即泛红了。

    那个清冽干净如同世外谪仙的人，马上就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更像个朴实的大男孩了。

    慕瑶心里笑了笑，面上却很随意地说道：“我涂抹太慢了，麻烦你帮我剁鱼头吧。”

    悸泽淡定地嗯了一声。

    不过，剁鱼头这件事如给鱼剖腹一样，他也做得又快又好。

    他个子高，去熏屋悬挂鱼时也比慕瑶轻松许多。

    两个人一起合作，一直忙活了四五个小时，才算将鱼都处理完。

    两个人都又累又饿。

    欢欢直接吃的是鲜鱼杂，鱼泡、鱼鳔、鱼肠……人类嫌弃腥气的东西，对狗来说，是足够的美味。现在它吃饱喝足，正懒洋洋地趴在冰块旁边，尾巴一甩一甩的。

    慕瑶直接将冰镇一小时的三文鱼取出一条，去腮去鳞，将黑膜清理干净，一根根去刺，再利落地用刀割出一条三十厘米长、五厘米宽的长方体，然后将之切成一厘米厚的薄片，装盘。

    鱼片橙黄剔透，夹一片蘸着用酱油、小米辣、蒜蓉、果醋做成的酱料，吃到嘴里又滑又嫩又软，带着一点甘香，特别鲜。

    慕瑶总觉得直接生吃鱼片有点腥味，她更喜欢用一点凉白开、几片洋葱、香菜加入酱料做成捞汁，再放入三文鱼片拌一拌，便是神仙美味。

    再喝一口冰镇过的糖渍李子薄荷汤，又去腥又解乏。

    悸泽试了试，也更喜欢她的吃法，虽然捞汁里没有洋葱和香菜，果醋不如鲜柠檬汁美味，也没有芥末这一精华调味。

    放下筷子，他告诉慕瑶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捞汁生鱼片。

    慕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吃完饭慕瑶又迅速将渔网补了补，睡了一会儿，等下午五点的时候便又起来，出海。

    悸泽以前见过别人穿水獭空调服，但自己从未穿过，现在是第二回穿，仔细感受了下，除了有些闷、冰块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不太舒服外，倒比想象中的防暑效果更好。

    等划了一会儿船，热腾腾得出了一身汗，但冰块贴在身上，有的化成了水，又冰凉一片，感觉更难受了。

    缺医少药，这么多年一直听到有人稍不注意得了热射病，无药医治病死了。当年外婆就是高温天气在大海上生病去世了。所以，慕瑶特别注意防暑的问题，即使温度在45度以下，她也要坚持穿上水獭服。

    悸泽看了慕瑶一眼，对方全身包裹在水獭服中，看不清表情，但一直平视前方，划船的动作坚定有力。

    悸泽也加快了速度。

    这次有了方向，速度比早上更快，两个人合力，很快就捕获了两百多条的鱼，约摸在六七百斤以上。

    在天将将黑前，总算回到了岸上。

    两斤半的鱼可以风干一斤鱼，去年风干鱼与白面的兑换率是10：1，也就是说想要换100斤的白面，就需要1000斤的风干鱼。1000斤的风干鱼，需要近3000斤的生鱼。

    而风干鱼与大米的兑换率更贵，达到15：1。兑换100斤大米，需要4000斤生鱼。

    也就是说，下半年要想吃上香喷喷的大米和馒头，慕瑶至少要捕获7000斤生鱼。

    但这是去年的价格，今年再次突发洪水，慕瑶的鲸落岛颗粒无收，不知道其他岛屿收成如何。

    如果和鲸落岛一样，那么兑换比率只会更夸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人类的居住地变成一座座夹在海洋里的孤岛，鱼获能填饱肚子的同时，也大大贬值了。

    现在有了悸泽的呼吸器，大大提高了捕鱼效率，7000斤的生鱼，几天便能捕获。但去年只靠慕瑶一人，她天天出海捕鱼，一个月也就只捕获了1000斤出头，除了换了点生活必需品，一点食物也没舍得兑换。而且，还将其他活计都耽搁了。

    慕瑶想想去年自己空手从交易岛回来的黯然心情，再看看今年的收获，不由振奋：“从交易岛回来我要一天三顿吃大米，再一天三顿吃面条！”

    好雄心壮志！

    悸泽看着她握着拳头双眼放光的模样，含笑应了一声：“好！”

    慕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又早晚不停忙碌了两天，收获了三千多斤的鱼。

    甜晒鱼阴干四五天就可以收到冰窖里，不然阴干久了就失去了鲜味。

    但慕瑶担心家里的瓜果蔬菜。她走之前做的自动浇水装置，能支撑个五六天，再不回去，辛辛苦苦长出来的瓜菜大概就都枯死了。

    俗话说一年瓜菜半年粮，这些瓜菜还要顶大用的。

    所以，先不急着将生鱼阴干，除了第一天阴干的鱼收起来，其他的全部处理干净冷冻，等高温天气结束了再来一趟，一边做甜晒鱼，一边出海捕鱼。

    又停了一天将所有都收拾妥当，睡了一下午，傍晚起来慕瑶宣布：“我们该回去了。”

    悸泽这几日，已经隐约感觉到海边小屋只是她出海打渔的一处住所。

    他没有多说，只点点头：“好。”

    他很主动拉上小车，车上放着干粮、冰块、炉子等，欢欢在前边开路。

    慕瑶再三阻拦不住，便与对方商量好一人拉车一个小时，然后双方交换。

    悸泽也没有反对。

    这时候，慕瑶就先负责举着火把照路。

    岛上的夜路并不好走，荆棘、野草、石块很多，时不时还冒出一条蛇或者一只蟾蜍什么的，有一会儿，小车的轮子还陷在了一个比较深的水坑里面，两个人前后费了半天劲才拉出来。

    在静寂的夜晚，悸泽还听到几声远远传来的狼嚎。

    他顿时脚步一停。

    慕瑶就道：“没事，听声音远着呢，可能隔了好几座山。如果有危险，欢欢会示警的。”

    欢欢沉稳地走在前面，一副警惕厉害的模样，与它在女主人脚下撒娇的模样大不相同。

    悸泽笑了笑。

    慕瑶便道：“我们俩来换换，你照着路，我来拉。”

    呼吸器是在水中使用的，虽然在陆地上能适当用来当照明的工具，但不适宜长时间使用，因此两个人都没有用。慕瑶还害怕将这么贵重的呼吸器丢失，在小车上来回放了几个位置，最后还是让悸泽亲自放在他背着的一个小袋子里。

    既然出发前已经说好的，悸泽也没有发挥不合时宜的绅士精神，干脆放下拉车的绳子，接过了火把。

    慕瑶似是习惯了走夜路，比他走得更轻巧，只是一路上坡，走了半个多小时就累了，悸泽时不时在后面帮着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