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棠一时激动,不再顾忌自己贵为翼虎族女小主举止是否得体,一把握住雅蜜瘦削的手。

    雅蜜垂目一瞥,只见海棠的手,白嫩饱满,节窝轻浅,如凝脂白玉一般,任何人看了都会禁不住去抚摸,雅蜜不由得就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附在海棠手上摩挲。

    海棠不但不介意,反而将另一只手也叠上来,四手交叠,海棠开怀一笑,“小蜜,咱俩做姐妹可好?”

    雅蜜杏眼圆瞪,又惊又喜,“姐妹?”小麦在一旁耸了耸鼻子,微有醋意。

    海棠面带羞涩,“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虽有贴身丫鬟伴着长大,但是心里仍是孤零零的。虽有几个门第相当的闺中密友,也只是面子上的交情,碍于家族利害关系并不能吐露真心话。今日见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情愿和你说了这么体己话。你谋划出的这个两全的点子,对我而言简直是救命之恩。我想认下你这个妹妹,不知道妹妹是否愿意认下我这个姐姐?”

    雅蜜盈盈一笑,“承蒙海棠姐姐抬爱。不怕姐姐笑话,姐姐这般美貌真是惊为天人,我对姐姐有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并不是初次见面。看到姐姐哭得如此伤心,我也不免揪心,方才与姐姐出了点子,妹妹我是真心祝福姐姐与姜哲大哥早结良缘。”

    俩人姐姐妹妹的改口得如此之快,一来二去的彩虹屁小麦听来酸倒一片牙。

    海棠笑意更深了一层,抬手抽出发髻上的金簪,交到雅蜜手里,“这只金簪是我心爱之物,今日赠与妹妹,做为咱俩结为金兰之好的见证。”

    雅蜜抽回海棠叠在一起的手,拿起金簪细细端看,簪子顶端是一朵海棠花苞,下面是一只怒放的海棠花,“姐姐,我们山野小族平日劳作粗重不能戴这么金贵的配饰,但是你放心,我会收好这只簪子。”

    海棠见雅蜜收下金簪,心下一片欢喜,从今日起自己多了一个伶俐的妹妹。

    雅蜜将金簪收到腰间荷包里,又在荷包里摸索着出谷前收好的那只锦花簪,“我有一只簪子,是阿娘新给我做的,姐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也是我的心意。”找了又找,荷包里竟然没有那只锦花簪。

    雅蜜将荷包从腰间解下,将荷包里仅剩的几条小鱼干倒到小麦手里,捏着金簪,将荷包翻个底朝天,还是不见那只锦花簪。

    雅蜜心急起来,“锦花簪怎么不见了?那是玛瑙做的,晶莹剔透的红玛瑙。”

    小麦也替自家小主着急,“你是放在荷包里了吗?会不会在你里怀?”

    雅蜜抖着空空的荷包,一脸颓态,“我就放在荷包里了。怎么没了?”

    海棠解围道,“没关系,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就当妹妹的锦花簪我收下便是了。”

    雅蜜忽而想到方才翻墙,锦花簪可能掉到那里了,再就想到占星台遇到的那个颇有气度的冷峻男子,此刻不能冒险再回去找了。

    锦花簪丢了就丢了,回去求阿娘再做一只便是,雅蜜方才的悻悻然瞬间消失,将荷包翻正,小麦将手里的几条小鱼干放入荷包,雅蜜再将金簪放入荷包,收拢荷包口,将荷包系回腰间。

    雅蜜想着自己多了一个贵气的姐姐,便笑意盈盈起来,“下次与姐姐再见面时,我再带给姐姐一只,姐姐莫要嫌弃才是。”

    小麦轻轻一叹,暗自担心,小主心越来越大,丢了锦花簪,夫人问起来怎么交代?

    海棠见雅蜜方才面上的焦急一瞬即逝,暗自庆幸自己结交个如此开朗乐观的可爱妹妹,还有些微肿的眼睛笑成弯弯,“妹妹是真性情,我很是欢喜。妹妹何时再来安诺镇,定要来找我。”

    雅蜜迟疑了一下才“我和小麦只有每个月初十的镇集还会来安诺镇,用茶草换取盐巴和谷物。”

    海棠失望道,“一个月才来一趟?那不行,我和姜哲的婚事如果再有差池,还要妹妹再出良策,我怎样找到妹妹呢?妹妹在哪里居住,我可命人去接你。”

    雅蜜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扶额略做思考,看了看面有焦虑的小麦,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海棠,计上心来,“姐姐,我们山野小族居无定所,哪里的茶草茂盛便在哪里搭棚居住。”

    海棠又道,“我想日日见到妹妹才好,妹妹可否来与我同住,小麦也可以同来,我家屋舍多得是,你来了家里也热闹些,父母定会同意。咱们可以一块听戏,游湖,茗品,说说心里话,你也可以随时帮我出谋划策。”海棠扫了小麦一眼,只见小麦一脸不快,海棠便又把目光看向雅蜜。

    雅蜜点头道,“既然姐姐这样说,我也可以偶尔前来陪伴姐姐一日,住下就算了。”

    小麦听闻在一旁干瞪眼,自家小主和翼虎族女小主结成金兰就失心疯了不成?姆弥族首条族规就是非必要不出谷!非必要不出谷!非必要不出谷!小主这是嫌尊长们拿捏夫人的理由不够多么?

    海棠喜上眉梢,“一言为定。这几日我按照妹妹出的点子把事情办了,约莫最多三日就能有个结果,是好是歹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妹妹能否三日后便与我相见?”

    雅蜜微微迟疑,杏眼眨了眨,“三日后我来不了。”

    海棠失望的低了低头,却又听到雅蜜道,“五日后我可以来。”

    海棠嘴角轻扬,“也可。五日后是我族占星大会,当日在镇南的湿地庭院有赏悦会,我族的赏悦会玩乐项目最为繁多,骑射,水鞠,茗品,对诗,斗琴,对弈,书画,还有辩论,还有特色美食,无所不有。咱们在哪里碰面可好?”

    雅蜜听着海棠一句一句向自己期望的方向说来,心下不无得意,又近一步引着海棠道,“我们山野小族何曾参加过赏悦会,听说赏悦会既是男女相看寻找意中人的盛会,也是妙趣横生的玩乐会。听姐姐这么说来我确是很想看看,外族男女可参加翼虎族的赏悦会?”

    海棠笑道,“自然可以,翼虎族无论是镇集还是赏悦会,都对各部族开放,只有子夜的占星大会不允外族进入。”

    雅蜜佯装失望,“这样啊。我听说翼虎族的占星术很是了得,很想有机会能亲眼看看长长见识,看来是不能了。”

    海棠毫不迟疑道,“也不是不能,你随我去便是,翼虎族没人敢拦着我。这样,白天咱俩游园,傍晚回我家上休息,子夜时再同去占星大会,你可以住在我家,第二日一早我命人派车送你回去。”

    海棠想想就开心,以前总是听那几个同族密友说和姐妹躺在一张床上彻夜有聊不完的体己话,自己没有姐妹,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只能羡慕得不得了。现下终于有个开朗乐观的妹妹能够躺在一起毫不避讳地通宵谈天说地。

    雅蜜频频点头,又与海棠定好五日后碰面的具体时辰和地点,海棠方与雅蜜依依不舍地分别,急急返家去安抚父母,还要与姜哲飞鸽传书。

    雅蜜和小麦背起大竹筐向镇西走,雅蜜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小麦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小麦憋了一刻,实在忍不住,气呼呼道,“小主认下这个富贵姐姐,是不是就此嫌弃我了?”

    雅蜜轻哼一声,“怎会?小麦生气了?”雅蜜停下来,贴近小麦的脸,第一次看到小麦吃假醋气呼呼的憨样子,甚觉好笑,强忍着没笑出声。

    小麦涨红了脸,赌气道,“你俩又是金兰,又是交换簪子,又是相约游玩,说得热闹,还记得旁边有我吗?”

    雅蜜微微一笑,安慰地摸了摸小麦的头,“你是我的亲人,亲姐姐,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站着,我心里都有你,没有人能和你比。海棠再富贵也不过如此。我是想来翼虎族的占星会看个究竟,也为咱们做个打算,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麦心下稍安,雅蜜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在乘人之危利用海棠,做一次小人也无妨,转而夸赞道,“海棠,那模样身段,确实美貌超凡,我很是喜欢,没想到她性情也好,是个没受过委屈,懦弱的贵姐儿。”

    小麦听着雅蜜不再对海棠亲昵称呼为姐姐姐姐的,心下大安,确定自己在雅蜜的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雅蜜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两条小鱼干,一条塞到小麦嘴里,一条自己嘎巴嘎巴咀嚼起来,“海棠做为翼虎族女小主定是管束颇多,她又是独生女,缺少说体己话的知心人,内心难免孤独,她真是祖上修来的福分啊,遇到我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她自然是会掏心挖肺的。”雅蜜自夸起来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忽而雅蜜不屑地冷哼一声,“婚假自由,哼,可笑,嫁谁不是嫁,又不会离开安诺镇,不会离开父母身边,锦衣玉食不改,令主不比副官强么?成婚后天天睡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日久生情就是了,还要跳河自戕,有病,绝对有病,富贵矫情病。”

    雅蜜不懂什么是两情相悦,她也不求和谁会两情相悦。在她看来,婚配不过就是看得顺眼的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是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天天在一起,日子久了也能看顺眼,看得顺眼了自然就会两情相悦。

    小麦没想到雅蜜会如此刻薄的评论一刻钟前与之结为金兰的海棠,不但方才对海棠轻易获得自家小主友情的怨气一扫全无,此刻甚至对海棠颇有同情,“小主,你给海棠小姐出的主意是成不了的,对不对?”

    在小麦心里雅蜜和海棠是同样尊贵的女小主,即使雅蜜说小麦是亲姐姐,小麦也要摆正她是雅蜜的贴身丫鬟的地位。小麦更不会将海棠当朋友当姐妹,她只能称呼海棠为小姐,而非小姐姐或姐姐。

    雅蜜面上露出少有的邪肆,眯了眯眼睛,“小麦,你心里是知道能成的,对不对?因为吃了酸醋,故意说我的主意成不了,对不对?”

    小麦此刻简直是洗澡时被人看光光的窘迫,不觉心有惭愧,小主聪慧过人,自己当时听小主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是信的此事能成。自己在反问成不了,不过是掩饰自己胡吃假醋的心虚。

    小麦咬唇道,“哪里有吃醋,我当然信你。只是,只是,有时候小主说话真真假假的,我也看不透。”

    雅蜜轻哼一声,“你看不透,还有谁能看透?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你都懂,也只有你懂。”

    雅蜜给了小麦一个亲密的眼神,她是了解小麦的,忠诚沉稳是刻入骨髓的,害羞怯懦也是真的,所以偶尔要给小麦一些肯定,一些鼓励。

    小主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她的衷心,是自己把小主想歪了,自己在小主心里的位置永远不曾改变。

    得到雅蜜的肯定,小麦心花怒放,“是,我是反着说的。可是,可是入赘是大事,不知道姜哲的父母能不能准许。”

    雅蜜又是轻哼一声,“定能成。不信你看着五日后,我再到安诺镇,便可知晓。不过,你不能和我一道去,你要在家里给我打掩护,五日后我会瞒着族人自己出谷。”

    小麦惊呼,“那怎么能行,小主你真要赴约?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应和海棠小姐顺势找个借口。”

    雅蜜不耐烦道,“哎呀,行不行由不得你。走啦,看看日头已经偏西了,你怎么不催了,不担心天黑前能不能到家啊?”雅蜜指了指西边,斜阳映出五彩祥云,大峡谷里终年雾霭茫茫,是看不到如此绚烂晚霞的。

    雅蜜不由得将视线放得长长的,长长的,像是要捕捉隐藏在霞光里的点点仙影。

    小麦顾不上欣赏晚霞,搔头道,“是啊,今日搭车到的早些,却遇到这么多事情耗到这个时辰,少不得侍娘唠叨。”

    雅蜜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放心,我们会在天黑前赶回去。”

    小麦不解,“怎么赶回去?即使再能搭上马车都是来不及的,靠飞还差不多。”

    雅蜜得意道,“对,我们就是要飞回去。”

    “飞?”不等小麦反应过来,雅蜜拉起小麦疾步向镇西门奔去。

    小麦万万没想到,雅蜜说的飞,真的就是飞,不是自己长翅膀飞,而是骑雕飞。

    小麦不知道雅蜜怎么知道赫羽族的商队正好在这个时辰驾雕启程,也不知道雅蜜怎么知道赫羽族雕队里正好有两只随队训练的小雕没有驮货,更不知道雅蜜怎么知道赫羽族商队会同意她俩一人骑一只小雕,更更不知道雅蜜怎么知道从没有被人骑过的小雕能老老实实地让她俩骑。

    如此这般,小麦又对自己小主多了几分有几分的佩服。

    骑雕虽是快,第一次骑雕飞行,更多是怕,自从骑到雕背上,小麦就没敢睁开双眼,直到小雕稳稳地落于来时的悬桥边上。

    雅蜜骑雕也是第一次,雅蜜是不怕的,在奇奇没有缩小身型前,不知道有多少次奇奇驮着她飞到通天树的奇异宫。雅蜜在奇异宫里一呆就是半天,欣赏着奇异宫里的宝石,和奇奇诉说对阿爹的思念,抱怨族人们对她的排挤,感叹对将来的迷茫。奇奇听不听得懂,她不管,反正说完心里舒服多了。

    雅蜜骑在小雕背上,眼睛一瞬都没闲着,她看着车队人群一点点变成蝌蚪蚂蚁那般小,看着安诺镇在自己脚下渐渐变成方块形,看着宽宽的安诺河慢慢便成一条小溪,看着远处的密林郁郁葱葱望不到尽头。来时经过的景物都看到了,唯独看不到密林深处的大峡谷。是啊,有阿爹散去一半元神设的结界,大峡谷如同不存在一样,或者说大峡谷存在于另一个空间里,那是只有姆弥族能进入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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