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宁国公府贾家门前，一群下人早就翘首以盼了。

    今天是贾家的姑太太回来省亲的日子，昨天国公爷就吩咐他们做好了准备。

    “咱们大老爷，可真是雷厉风行，那陈二只是慢回应他一回，就被他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还把他们一家都撵了出去。”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的，一个下人就找了个话题。

    另外一个白了他一眼：“叫什么大老爷，叫国公爷。咱们是国公府，大老爷才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

    “对对对，是国公爷。”另外几个人也纷纷应和。

    只有第一个人有些不以为然，他年纪轻，进府当差的时候听的都是二老爷、二太太、宝二爷如何如何。在他看来，这府里是二老爷当家的。

    “你别不以为然，你以为那天国公爷打的是陈二吗？他打的是二老爷，打的是二房。你们且看着吧，这回大老爷回来，只怕二房要没有好果子吃了。”那个先叫贾赦为国公爷的年长些，看的清楚，想着指点这几个毛头小子一下。

    其他人纷纷应是，当然也有那不以为然的。

    贾赦毕竟离开京城十多年，在这十多年潜移默化下，有些人已经以荣国府的主子自居，有些人更是忘了谁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

    几个下人正说着闲话，有跑到前面街口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快步跑了回来，他们一边跑着一边喊：“来了，来了。”

    几个下人立刻垂手站立，也有人立刻进到里面去通报了。

    不多时贾敦他们一行的几辆马车陆续在荣府大门前停了下来，司徒圭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正在打量荣府。

    这荣国府是他的外祖家，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来，那敕造荣国公府的牌匾可真是闪亮啊。

    这时荣府正门大开，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带着贾琏、贾宝玉、贾环堂兄弟几个迎了出来。

    除了他们，隔壁宁府的贾珍、贾蓉父子也一早来到荣府，也跟着出迎。

    贾敦等女眷并不用下马车，只是让马车进到荣府里，然后换乘轿子。

    宝玉看着自己伯父、父亲等人跟司徒炎父子打招呼，有些无聊，随即眼睛看向驶进府中的马车。

    只可惜他的角度不好，根本看不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回想起前两日与堂兄贾琏聊天的时候提到的大姑太太家的两个姐妹，还有四姑太太家的妹妹，据说都是很好的女孩。

    他有些心驰神往，想要一睹芳容。

    特别是四姑太太家的林妹妹，他听贾琏的语气，那位妹妹仿佛是世外仙姝一般。

    这边贾赦已经跟司徒炎寒暄完了，贾琏也跟司徒圭逗趣说了几句，正请他们进府里。

    在这个过程中，贾政父子仿佛是局外人一般，根本搭不上话。

    一来，司徒炎父子跟贾赦父子十多年的交情，相处极为融洽。

    而他们跟贾政十多年没什么来往，再加上相处的阶层又不同，也没有话题可聊。

    再一个，司徒炎也知道贾赦兄弟不和，他故意表现的跟贾赦熟稔，跟贾政生疏，也是一种态度，表明他对贾赦的支持。

    男人们去了贾赦那边聊天。

    贾敦她们换上轿子，一路去到史氏的正房。

    路上贾敦已经轻轻掀帘子看过了，史氏如今也不住荣禧堂，而是后面一处安静的院子。

    她摇摇头，不知道史氏是怎么想的。

    贾赦是堂堂正正的荣国公府继承人，还凭着战功重新拿回了荣国公爵位，这荣禧堂理所应当是他的。

    可是史氏当年就让贾政一家占据了荣禧堂，甚至在贾政如今回来的前提下，也不提出让二房搬出荣禧堂。

    如果换做是她，她也受不了这种气。

    不多时，轿子稳稳的被放在地面。

    贾敦出了轿子，两个女儿和侄女黛玉也跟了过来。

    小儿子司徒垣也被乳母抱了过来，他才三岁，跟着司徒炎去前面也不适合，就让贾敦带了过来。

    “大姑太太过来了。”几个小丫鬟打起了帘子，又有几个看起来比较有头脸的大丫鬟迎了上来。

    贾敦扫了眼，这里面并没有眼熟的。

    她有些好笑，她都离京十多年了，史氏这里的丫鬟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怎么可能有脸熟的。

    等她进到里面，就看到一个老妇人正被人搀扶着颤巍巍的过来：“可是大姐儿回来了？”正是贾敦的嫡母史氏。

    大姐儿，这是贾敦在娘家的时候的称呼，已经十多年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她听了觉得很是亲切，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史氏：“太太是我回来了。”

    说话间，她也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鼻子一酸也流出眼泪来。

    史氏见她这样，哭的更大声了，屋子里不少人也陪着哭了起来。

    “老太太，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姑太太回家了，理应高兴才是。”一旁一个年轻妇人劝解道。

    贾敦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体态苗条极为俊俏的小妇人，她颇为眼生不知道是哪家的。

    一旁的王氏见她看过去，连忙给她引荐：“这是隔壁珍大哥家的蓉哥儿媳妇秦氏，今年刚过门的。”

    那秦氏连忙过来跟贾敦见礼，口称大姑太太。

    贾敦恍惚记起，之前京中来信提到过宁府今年给贾蓉办了喜事，只是新娘娘家不算太显赫。

    她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宁府这些年没落了，连荣府都不如，可是贾蓉的妻子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不过今天看了这秦氏，她是真的惊讶了。

    这秦氏的气度可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倒是确实能当得起一门宗妇来。

    想到这，贾敦连忙笑着受了秦氏这一礼，又从身上拿了个佩饰做见面礼。

    秦氏笑纳，随后又闪到一边。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宁荣二府虽然是出自一源，只是历经几代也是血脉稀疏了。

    要不是荣府两位太太不善言辞，长媳李氏寡居不宜出头，她刚才也不会出声的。

    现在既然见过面了，理应退到一边把舞台留给荣府众人。

    果然经过秦氏这一打岔，史氏和贾敦也不好继续哭下去了。

    众人簇拥着史氏上座，贾敦因为王妃的身份，得以和她并肩而坐。

    剩下众人依次序落座。

    贾敦在落座的时候顺势打量了屋里众人，张氏她是十分熟悉的，张氏身边还跟着迎春。

    王氏上了年纪，看起来要比张氏还要老一些，不知道是否跟她之前经历了丧子之痛有关。

    另外除了秦氏，还有两个妇人，那个略年长些猜想是隔壁贾珍的续弦尤氏了。

    而那个年轻，却一身褐色衣裙黯淡打扮的，应该是贾珠之妻李氏了。

    回想起之前收到的京中报丧的书信，贾敦暗中叹了口气。

    贾珠也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后来听说一直很上进，不想却早逝，真是造化弄人。

    贾敦毕竟是经历多的，她这些心理变化只是一瞬间，在落座之后，就笑着让几个儿女，还有黛玉上前见礼。

    “都是好孩子，这是玉儿，快过来让我看看。”史氏对贾敦的几个儿女赞不绝口，不过等看到黛玉的时候，眼睛就如同长在黛玉身上一般。

    贾敦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黛玉之母是史氏的亲生女儿关系，她也不吃醋，还示意黛玉赶紧上前让外祖母看看。

    黛玉轻易莲步上前，史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又是心肝肉的叫着。

    因为想起黛玉之母贾敏，史氏思女心切又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也勾起了黛玉思母之心，也跟着落泪。

    众人又连忙劝慰这祖孙，还是那秦氏最会说话：“瞧老太太这高兴的，如今林妹妹进京了，老太太还不是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到了。就是……”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大家都看了过来，就连史氏也被她引的不哭了。

    秦氏这才说：“只是林妹妹钟灵毓秀的，跟那戏文中的仙子一般，只怕以后老太太眼里就只有林妹妹，没有我们了。”

    她还故意拿出一个哀怨的神情，她本身就是美人，做这样的表情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一点不会觉得故作此态。

    史氏被她逗笑了，拿手连连指点她，又转头跟尤氏说：“听听，这是吃醋了。这样好了，今个儿她就留在这了，别回去了。”

    尤氏也连忙凑趣：“那可不行，蓉哥儿新婚，他们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等到了晚上找不到媳妇可是会要哭鼻子了。”

    这一番话又逗的大家大笑起来。

    贾敦也笑着跟张氏说：“回头等大嫂子娶了儿媳妇回来，把她们妯娌放到一处，看看哪个能说。”

    张氏笑着点头。

    贾敦又跟王氏说：“二嫂子只怕不知道，大哥哥和大嫂子如今已经定下了二嫂子的娘家侄女做儿媳妇。到时候二嫂子又是姑姑，又是婶婆婆了。”

    因为王子敬觉得虽然林家之事跟王氏无关，可是也觉得有些膈应，因此跟贾家议亲的事情，他还没写信给王氏。

    王氏头一次听到，顿时觉得惊讶。

    她当然知道贾赦对他们这一房的态度，怎么也不会想到贾赦居然会定了她侄女做儿媳妇。

    “可是凤哥儿？”她忍不住问道。

    张氏点头：“在扬州四妹妹家的时候，令兄正好去拜访。大老爷跟他颇为投契，又觉得他家的女孩子极好，就给琏哥儿定下来了。”

    史氏听了大喜：“亲上做亲，这可是好事。”

    说到这，她忍不住看了眼黛玉。

    这黛玉不愧是她的敏儿的女儿，比贾敦的那两个可爱许多，要是能许给宝玉，也是一桩亲上加亲的美事。

    史氏刚想到宝玉，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宝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