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敦原本还含笑听李管事家的说起自己的小儿媳。

    不料她居然说出了一个她许久没听到，甚至也不想再听到的名字，她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好在她受过齐嬷嬷的教导，绝不在人前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立刻脸上转换成惊讶的神情：“哦，是海棠那个丫头？你可知道她嫁去给了李管事的小儿子？”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莲心。

    莲心作为她的心腹，虽然不太明白，也知道贾敦不太喜欢海棠，因此在海棠出去之后就在贾敦面前绝口不提她。

    现在见贾敦问起，她也就点头：“奴婢知道，海棠比姑娘早出嫁两个月，嫁给李嫂子家的二哥儿，奴婢那天还告假出去贺喜了。”

    莲心父母双亡，外面没什么亲人，平素也很少出去。

    贾敦也隐约记得之前她好像说起过请假出去喝喜酒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居然是喝海棠的喜酒。

    海棠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名字，现在乍一听到，她心里有些乱。

    她强打着精神又跟几家陪房女人说了会话，这才推说自己乏了让她们离开。

    等她们都走了，贾敦见暂时没什么事，就跟莲心说自己乏了想安静歪一会。

    等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贾敦安静的歪在榻子上，手上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摇动着。

    她在这一世重生之初就想办法把奶娘于嬷嬷，还有海棠弄走了。

    于嬷嬷是荣休，而且在她离开前，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对贾敦的教育很偏颇，对贾敦感到愧疚。

    贾敦是于嬷嬷养大的，可以说两人感情确实很深。

    在于嬷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她们两个也算是和解了。

    贾敦后来时常派人去给于嬷嬷送东西，在她出嫁前还去见了于嬷嬷一面，也算是全了两人的主仆之情。

    至于海棠，她是想也不想再提。

    当初，她借着史氏要精简家里用度才找到借口把海棠逐出她的院子。

    原想着海棠就此会消失于她的视野中，没想到兜兜转转海棠又出现了。

    “外院……”贾敦轻声说着。

    这可是个不简单的地方，如果说内院是贾敦的势力范围，外院就是司徒炎的势力范围了。

    也因此贾敦在安插自己的陪房的时候，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李家的人安排进去，却不想海棠也在其中。

    “她已经成亲了，应该搅不起什么风浪了。不，她是海棠，野心勃勃的海棠……”贾敦心头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开始回忆上一世的海棠是如何勾引魏朗的。

    魏朗歇在书房，海棠撺掇着自己让她去送汤水。

    魏朗来自己房中，海棠会抢着去伺候魏朗洗漱。

    魏朗……

    贾敦手上的团扇轻敲一下自己的手心，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又一次坐在榻上，神情也平和许多。

    “该来的还会来的，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她跟司徒炎成亲时间不长，她还没有身孕，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没有一个孩子确实是可惜了。

    贾敦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回头她又把四家陪房居末席的沈家的人也安插进了外院。

    等到沈管事家的进来谢恩的时候，她又跟沈管事家的亲亲热热的说了一番话。

    回头沈管事家的把贾敦的态度传达给自己男人，沈家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外院的事情，贾敦不方便直接插手，能做的也都做了，她也只能等一个结果。

    晚上司徒炎照旧过来吃晚饭。

    因为两个人一起吃饭可以省两道菜，自打成亲之后，司徒炎就顿顿不拉的过来贾敦这里吃饭。

    贾敦也跟平常一样笑着等他过来。

    “今个儿和张长史一起看了出行计划。”司徒炎吃过饭和贾敦一起散步的时候跟她说。

    他们就藩的日子快到了，行程安排也已经提到议事议程了。

    贾敦这里最近也在查看库房，看看哪些东西要带走的。

    她听了司徒炎这么说，又问了几句。

    “我们要先到码头，然后坐船顺着运河走一段，之后要登陆坐马车。算算时间到那时候天也凉了下来，你记得穿厚实一些的大衣裳。”司徒炎叮嘱道。

    贾敦点点头，把这事情记在心里。

    她没事的时候也会看看贾敏送她的小册子，研究西北那边的地理环境和风俗人情。

    她跟司徒炎成亲是在初夏，在京中居住三个月，等到就藩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据说西北那边的秋天可是比京中的冬天还要冷的，他们那时候还在路上，这个保暖问题一定要事先考虑好。

    贾敦犹豫了一下就跟司徒炎说要给府中到时候跟随去的人做棉衣，她知道司徒炎小气，有些担心他会不同意。

    司徒炎果然觉得肉疼，不过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做一件厚棉衣才几个钱？要是人冻病了，我还要出汤药钱。真要是人不行了，还要赏棺材，抚恤家人，这钱花的更多。”

    跟人病或者死的花费比起来，司徒炎真觉得几件棉衣真是小钱了。

    贾敦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不过觉得司徒炎这小气似乎也不错，该花的钱也不会节省的。

    她顺势问起司徒炎外院跟着去藩地的人选是不是已经弄好了，然后提到了自己的两家陪房。

    “这李家和沈家我觉得还可以，你用着可使得？要是不好，回头我打发他们去看庄子去。”

    “那个李二我看着还算精细，至于你说的沈家小子，我没留意到。”司徒炎如实说道。

    妻子的陪房进了外院伺候，他原先还没注意到，还是富贵跟他说的。

    他也觉得无所谓，府里除了富贵，他还真没有亲信。

    夫妻一体，要是妻子的陪房得用，他也会拿来用用。

    因此他还特意抬举了李管事的小儿子，别的也没什么了。

    贾敦借机试探司徒炎是否对李管事小儿媳妇有印象。

    司徒炎有些奇怪：“我对人家的媳妇有什么印象？她也在外院吗？”

    “听她婆婆说是在外院伺候的，具体我也不清楚，提到她男人才顺便问一句。”贾敦几句话就把这事给岔过去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满意，海棠算是有些姿色的，不想司徒炎压根就没注意到。

    以她对海棠的了解，她不相信成亲之后的海棠会如此安分做李家的媳妇。

    如今海棠离司徒炎这么近，贾敦绝对相信她会有所行动。

    贾敦对海棠的确很了解，她所想的也正是海棠所想。

    海棠自小就有要做人上人的志向，尤其是她有姿色这个资本。

    当初在贾家的时候，她原先想着凭姿色做哥儿的通房姨娘来着。

    只是她被分配到贾敦身边，跟在窝囊废庶长女身边，她也没泄气又把目标放在了未来的姑爷身上。

    就算贾敦再不行，身后还有贾家，将来嫁的一定不错，她的未来也一定会有着落。

    只可惜，海棠的野心半途因为贾敦的重生而夭折，她被贾敦找理由逐出了内院。

    那时候她一下子很灰心，也想着干脆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了得了。

    因为周氏之丧，贾家上上下下都在守孝，奴仆的婚事也是暂时搁置的，所以海棠当初出来也没有马上婚配。

    这反而给了她契机，等到周氏孝期过了，她娘开始给她议亲的时候，贾敦被赐婚了。

    这下子海棠又有了奔头，她选了八九不离十能做贾敦陪房的李家嫁了过去。

    她打算用李家做跳板，接近贾敦的夫君司徒炎。

    除了司徒炎有王爷的头衔，做他的妾室能够衣食无忧之外，她也想借此对贾敦进行报复。

    她一直觉得，贾敦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这才找借口把她打发出去。

    “你越不想把你的男人分享给我，我就越要得到他。”海棠存心要恶心贾敦。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李管事家被选做陪房，她也跟着夫家一起去了王府。

    到了王府之后，贾敦因为不知情，重用李家。

    当时李家两个儿子要选一个去外院当差，海棠就利用婆婆对小儿子的偏疼，顺利为丈夫谋得了外院的差事，她也得到机会去了外院伺候。

    来到外院之后，她利用自己的美貌还有嘴甜，也笼络了几个人。

    通过这几个人，她得到了不少有关司徒炎的情报，也逐渐接近了司徒炎。

    司徒炎的外院女子很少，只有少数浆洗粗实婆子和茶房使唤的。

    他平日里在外院，身边都是富贵带着几个小太监伺候。

    海棠目前就在茶房听用，她只负责整理茶房，烧水煮茶存放茶叶之类的工作。

    司徒炎对茶叶并不挑剔，只喝内务府分到王府的份例内的茶，因为不需要他自己花钱去买茶叶。

    茶房的工作很简单，就煮好茶，到时候富贵等几个小太监过来取茶就行了。

    海棠摸清情况之后，这天就有了打算。

    这天来取茶的是一个小太监，年纪还不大，只有十一二岁，被唤做小顺子。

    他常来茶房，已经被海棠笼络去了，来了就一口一个海棠姐姐叫着。

    海棠一见他来，就笑眯眯地把一旁的盖碗掀开：“前个儿你不是说想念家乡的米糕吗，我蒸的米糕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那小顺子一脸受宠若惊，他前一阵子想娘了，正好海棠是个温柔贴心的大姐姐，他就多跟海棠说了几句，不想海棠记在心里了。

    “对，就是这味，跟我娘做的一模一样。”他吃着吃着还落了泪。

    “你慢慢吃啊，还有呢，吃不完给你带回去。”海棠还温柔的给小顺子擦擦眼泪。

    “哎呦，我肚子疼。”小顺子吃了一会，突然捂着肚子叫起疼来。

    海棠连忙关心的查看他的情况：“是不是吃什么吃坏了东西？”

    “不行，我要先去茅房！”小顺子说着也顾不上其他，捂着肚子冲了出去。

    “你慢点啊。”海棠招呼着，不过等小顺子一离开，她的脸上又变了一副神情。

    “这茶怕要凉了，我帮他送过去。”她跟同在当值的人说了一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海棠端着托盘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司徒炎书房外面，此刻司徒炎正在书房里面。

    门口守着的是两个小太监，富贵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海棠心中暗喜，她笼络人心不少人，尤其是那一帮小太监，就是富贵她笼络不到。

    今天富贵不在，正好让她借机接近司徒炎。

    “海棠姐姐怎么是你送茶来，小顺子那小子跑哪去偷闲呢了？”门口两个小太监都跟她相熟，就笑着问。

    海棠一脸担心：“刚刚小顺子在我那里突然害肚子疼，跑茅房去了，好长时间没回来。我怕王爷的茶水凉了，就端了过来，你们去看看小顺子吧，我有点担心他，别出什么事。”

    两个小太监跟小顺子关系很好，又很信任海棠，也不多说就直接去找小顺子了。

    端顺亲王府本身就是冷灶，当初内务府拨过来的太监宫女都是不得宠没有背景的，当中就没有几个精细的。

    要是换做那些精细人，听海棠这么说即使关心小顺子，也会留下一个人当值的，绝没有两个人一起走开的情况。

    见自己成功调虎离山，海棠得意一笑，抿了抿鬓角挺了挺胸进了书房。

    平日里司徒炎都在书房里看书，从他得到就藩旨意开始，他也搜集了不少有关西北的相关书籍研究。

    他虽然小气却也不傻，知道西北那地方天高皇帝远，他这不受宠没有势力的王爷去了两眼一抹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如花点钱，多搜集一些书，多看看研究研究，这可是花钱保命。

    他看一边看着，一边做笔记，也积少成多做了一大本笔记。

    不过他今天可没有在看书，而是在写书。

    司徒炎有一个除了贴身太监富贵没有旁人知道的爱好，就是写传奇志怪那些杂书。

    其实也不能算是爱好，这是他赚钱的门道。

    小时候的司徒炎跟他母妃生活在一起，无宠的二人平日里的份例都不多。

    尤其是后来司徒炎的母妃还生病了，他们母子的银钱都用在治病上，手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

    最初司徒炎还偷他们宫中的陈设之类的让富贵拿出宫典卖，只是他们那宫殿都跟冷宫差不多，也没什么值钱的。

    而且还因为他偷了陈设，连累旁人挨罚，他心里愧疚也就不这么做了。

    因为他在宫中不得宠，没少被那些老太监讲一些鬼怪的故事吓他，他索性把听过的故事润色一番之后写成书。

    他让富贵出去去书社投稿，居然真的过稿了。

    然后万贯公子这个笔名居然一点点火了，成了京中著名的畅销书作者，让司徒炎的私库充盈了许多。

    跟别人写才子佳人不同，司徒炎专门写魔神鬼怪这些，也算是另辟蹊径。

    他今天就忙里偷闲，没有看有关西北的书，而是在赶稿。

    正写到跌宕起伏的地方，就听到一旁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王爷，奴婢给您送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