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
洞口连滚带爬地进来一个牛首人身的家伙，顶头宝座上的人面容烦躁地用绒毛毯盖住了耳朵。
“叫什么叫，让你去看看这异象是怎么回事竟去了这么久。”
戚风将自己的兽头缩进衣领里，说出的话结结巴巴的，“老，老大，山下，有神。”
“胡说什么呢？自从千机门那个成神消失后这千年就没再出过一个。你运气这么好啊？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神？”
揽原不屑地歪嘴笑着，直接一个白眼就站起了身。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毛，边走边说道：“山下那神你仔细盯着，老子要去收拾那个小鬼了，没到要死的事就别来烦老子。”
穿过几个门洞和一条长甬道后，狭窄的空间顿时开阔，一个估摸着有半亩地的方型凹坑出现在他的脚下。
坑中，近百的人和妖瑟缩在角落。
他们衣着褴褛，灰头土脸，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有一例外。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被抓到这儿也有一天的时间了，但他不哭不闹，活力充沛，还十分热心地替受伤的人和妖医治。
一开始，抓他来的妖看不惯他，也曾出手整治过，但无论多少人轮番上阵都伤不了其分毫，顶多让他看起来狼狈些。
得到底下人汇报的揽原自是要来会会他，但正巧被异象绊住了脚步，现下，他终于得空来了地牢，也真正见到了那个难搞的小鬼。
“你就是小雨？”
“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齐小雨是也。”
小雨挺着个小胸脯将身后的老婆婆护住，下巴翘起，一脸骄傲。
揽原的视线穿过斜斜投下的光落在深处的小人身上，见他的动作，满脸玩味。
“呵，齐小雨是吧，听说我的这些手下都奈何不了你，那么就让老子我来试试看吧。”
紫光带着凌冽的杀意袭至面前，小雨抬手出掌，风劲形成一副屏障将身后的人悉数挡住。
在对上的那一刻，小雨的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心里虽然慌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尤爷爷说过，面对敌人切不可自乱阵脚，即使不敌也要装着，让敌人摸不清底细就赢了一半了。
揽原见小雨竟能坚持这么久，脸上的玩味也收敛了起来。
看来是他小瞧这个小子了，年岁尚小便有如此修为，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神明，如果能收入麾下……
“喂，齐小雨，如果你肯认我为老大，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揽原嘴上如是说道，但却加大了仙力的输出。
小雨咬紧牙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虽然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但这样就想让他屈服，不可能。
“你这大叔着实好笑，欺负我一个小孩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揽原面容一瞬变的扭曲，是他太好说话了，竟还想着收编这个小鬼。
“好啊，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叔下死手了。”
紫光在一息之间炸开，充斥整个空间，光芒覆盖惨叫，压制整片血腥。
褪去后，半亩方坑唯余焦黑。
“哟，我的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竟连灰都没留下。”
就在揽原沾沾自喜的时候，腰间突然被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接滚了下去。
他捂着腰，疼的呲牙时，一个穿着白衫粗衣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上方，一时惊的忘记了动作。
齐阿独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浑身散发着冰冷，他低头看向坑底的揽原，一股杀意默默涌现。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踹老子！”
“呵，做都做了，问为什么还有意义吗？”
此时的他在齐阿独眼中宛如跳梁小丑，他不会动手，恶人自该交给天道处置，他们逃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揽原像小孩一样被齐阿独单手拎着衣领提出山洞，直到山脚，他的任何挣扎与反抗都没有作用。
看着被捆着围成一圈的下属们，他终于慌了。
“大哥，您是我亲大哥，您就大发慈悲放小弟们一条生路吧，我求您了，诶哟——”
齐阿独将喋喋不休的揽原随手一丢，而后走到山脚边。
山与外界有一条很明显的界限，齐阿独就站在这界限边，背手仰头看着这淡蓝的天。
初初，你想要的人间清明，我来助你了。
身后，众人惊恐的面容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愈演愈烈，齐阿独缓缓转身，那一刻，死神降临。
“鸡鸣狗盗之辈，未伤及人命者，散尽修为；手有人命者，按轻重，此生死、无轮回、元神散。一个个来吧。”
齐阿独就这样盯着，有想跑的直接由他动手将其丢到外边，痕丛山外雷光一片，引起一方惊叹。
很快便只剩下揽原一人。
眼看着这人涕泪纵横，连声哀嚎，齐阿独当即将他反手扔了出去。
他在这痕丛山为非作歹多年，害了那么多条生命，下场唯有神魂尽散。
雷光中，揽原渐渐无了生息，他的身体慢速消散，就在要彻底湮没于天地时，一道黑雾凭空出现，带着细光将其完全吸收。
那黑雾渐渐幻化出一个人身，危险熟悉的感觉出现，看到他的面容时，齐阿独的心猛然一沉。
是他……
“别来无恙。”
幽阴嘴角噙着笑，双手随意交叉搭在胸前，眼中的笑意浓浓。
“你还活着。”
像是看到了傻子一样，幽阴无奈地摇了摇头，“吾是魔神，人间丑恶不断，吾便永存，这句话你应该不陌生才是。”
齐阿独握拳，低头掩藏住自己的心痛，再抬眼时，血丝中透着莹光。
“既是如此，我无话可说，但若你再做出危害苍生之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幽阴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挑眉慰然一笑，转身消失，却留下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
“看来，这局死棋真被她下活了。”
齐阿独失神般站着，眼中满是无措，思绪乱作一团，总觉得魔神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不远处，一道身影悄悄地探出了脑袋，见只剩下齐阿独一人，他终于松了口气。
“齐叔叔——”
齐阿独侧身望去，便见小雨欢快地向他跑来。
小雨没死！
在惊讶中，齐阿独伸手接住了小雨飞扑过来的身体，他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发现没有伤口，放下心的同时疑惑也随之产生。
“小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阿娘啊，她不仅把我救了出来还救了其他所有人呢。”
小雨自豪的模样逗笑了齐阿独，他抬手揉了下小雨的脑袋，轻声说道：“卢夫人能力高强还心怀大善，是个值得倾佩的人。”
“我阿娘自是厉害，不过齐叔叔你有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小雨抬手捂嘴，笑得狡黠，“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你见了我阿娘你就明白了。”
齐阿独笑了，他站起身，目光落于天边。
“我确实需要再拜访一次卢夫人，有几个问题我想只有她能回答了。”
再一次来到卢府，两人的心境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随着引路的婢女前往设宴的巧阁，齐阿独默不作声地跟着在前方欢欣鼓舞、四处嬉闹的小雨。
眼见着他因没注意到台阶被绊了一跤，齐阿独的脚步一顿便出现在小雨的身边稳稳地扶了一把。
询问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他看到了小雨眼中流露出的惊喜。
“这么大的人连路都不会看了。”
“尤爷爷！”
齐阿独的手闻声僵在小雨的手臂两侧，小雨没注意直接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去，扑进尤古的怀抱中。
身后，两人嬉笑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他这才回了心神。
他转过身去，表情复杂。
“尤……”
尤古像刚察觉有这个人似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眉眼透着平淡。
“行了，这么多年没见倒是生疏了，你随初初一样唤我师叔就行。”
“师叔。”
齐阿独叫的这么干脆，这是尤古没想到的，他还以为他不会叫呢。
本还想与他聊聊但是想到在巧阁中的人，还是下次吧。
尤古的双手搭在小雨的两肩，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来这儿是心有疑惑吧，答案就在巧阁中，你自己去吧。”
这话说完，齐阿独倒是没说什么，小雨却有了反应。
“啊，我也想去。”
“你难道不想和爷爷玩吗？”
“可是我……”
尤谷和小雨聊的认真，齐阿独在前面看的心越来越紧，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他的一脚后撤，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划过圆满的弧度，他迎着枝头纷纷落下的花瓣，向着余晖中的巧阁跑去。
一楼的门被推开，里边空无一人，他毫不迟疑地上到二楼，同样二楼也无人。
三楼、四楼……楼楼无人，直至顶层第七楼。
他颤抖着手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案前，她的前方，是一面遮挡住月门的绣花屏风。
“这屏风绣的是花好月圆，却不知人是否可得圆满？”
齐阿独不敢再进一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看着她起身，看着她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