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没说为什么要,更是故意没点名要南蛮作何用途。

    但是这一幕紧跟公主退婚而起,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堂堂的丞相之子,京城美男排行榜前五的温润公子,竟然比不区区在斗兽场摸爬滚打的南蛮子。

    江禾只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做解释。

    坐在对面的齐非玉一手死死捏住桌案,指尖泛白,冷汗冒出,脸上凝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当啷。”南蛮子握在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坠落在地。

    一时四周俱静。

    二皇子皱着眉揉上自己的太阳穴,皇帝让身边的太监又斟了一杯酒。

    皇帝摇着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苦了齐爱卿,这古稀之年的老臣眼一闭腿一蹬,几乎要在就这样过去了。

    “成何体统!”未等天子发话,在皇帝身边一袭绛紫色祥服的皇后坐不住了。

    国母不怒自威地瞪向不成气候的长安公主。

    皇帝不赞同地看了皇后一眼,打断了皇后的话,继续看向江禾,打着商量的语气说:

    “禾儿,你怎么就想要这南蛮子呢,改日朕送一批御前侍卫供你使唤如何?”

    看在早逝的静妃份上,皇帝对江禾怀了几分少有的愧疚,这在皇家殿内是很可贵的。

    于是江禾能早早地在宫外拥有公主府,皇帝甚至答应江禾等她年满二十就送一块封地做礼物。

    只是这公主刚刚不留情面地拒绝丞相之子,转头就看上斗兽场的奴隶,实在是有点……

    “父皇,儿臣连个南蛮子都要不得吗?”

    皇帝被噎住。

    心中的天平终于从维持朝臣颜面倒向了溺爱那一段,他挥挥手便让江禾去了。

    于是京城内关于齐公子的笑柄又添了一桩——丰神俊朗的齐公子,比不上斗兽场的南蛮子。

    在这人帝的寿辰筵席之上,这桩笑话甚至还借由前来参宴的仙人传到

    齐公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江禾,一错不错。

    他的江禾,怎么忽然像换了个人?

    明明是泡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长安公主,明明是昨日才见面的天真青梅,怎么突然像看穿了他所有的阴谋算计。

    齐非玉敲着桌案一语不发。

    这副模样落在他人眼里却全剩深情与痛苦。

    坐在俊朗公子身旁的一位油头粉面的公子,笑得有些谄媚,凑近齐非玉身边道:“齐兄,那南蛮子要相貌、要家世哪一项比得上你?要我我就选你,齐兄你别太难过。”

    这油头粉面的小兄弟本是动了下脑子,用尽毕生所学给齐公子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

    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拿着南蛮与齐公子相提并论不说,还有重申了长安公主宁愿选一南蛮子也不要齐非玉的事实。

    骏马齐非玉脸色越发难看。

    而这聪敏绝顶的粉面公子声音又响亮,刹那间吸引了许多目光。

    一时间,台上议论不止,交头接耳间又撇着目光打量齐公子。

    嘲笑之意尽显。

    粉面公子是个仗义人,眼见自己兄弟被嘲笑,他当然不能容忍,一拍桌子声音激昂:“齐兄,别伤心,改日我就与那南蛮会会,替你出气!”

    这下好了,本来强忍笑意的看众也憋不住了。

    这齐公子被南蛮比下去不说,气量还小,要去找人家算账。

    本要去寻南蛮的江禾顿住,目光落在这位仗义仁兄身上,最后又深深地看了齐非玉一眼。

    此时无声胜有声。

    齐非玉二十来岁的生涯中,还没经历过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他捏得酒盏咯吱作响,眼底一片阴鸷,沉声道:“你。闭。嘴。”

    江禾收回视线,带着春桃离席。

    这下连春桃都看不下去了,附到公主耳边:“殿下这样真的好吗,未免也太不给齐公子面子了。”

    怎料长安公主转头一笑,一双杏眼闪着狡黠,她冲春桃一眨眼睛:“这不正好吗?”

    这样小的羞辱,比之她前世经受的□□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齐非玉,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

    “跟我走吧。”华衣锦服的公主毫不在意地踏进臭烘烘的茅屋中。

    最里面站着那位双眸漆黑的南蛮子,脚上缀着沉重的脚铐,双臂被侍卫拷在身后。

    此刻那双眼眸完整地映出江禾的模样,被宫灯勾勒出轮廓,仿佛发着光。

    江禾蹙眉挥退了侍卫,小心翼翼地拿出绢布,擦掉了小蛮子脸上的飞溅的不知是人还是野兽的血滴。

    “哎,这样就好多了嘛。”江禾一插腰,满脸欣慰地对着自己的杰作点头。

    南蛮子沉默地点着头,接下了江禾递来的手绢,在手心里折了又折,最后珍重地握在手里。

    “对了,”江禾一指南蛮脚上的镣铐:“我让他们帮你打开。”

    南蛮子一个闪身挡在了出口,拦住了江禾路线。

    惊得春桃炸着毛挡在自家公主面前,眉毛一挑,眼睛一瞪:“你个南蛮子要干嘛?!”

    江禾拍着春桃的肩膀要她放松,目光落在南蛮身上:“你是说不用他们帮你打开吗?”

    南蛮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赶忙点头指了指脚上的镣铐,腿上使力,上手一拽,像是捏泥巴那样,把镣铐断成三截,不费吹灰之力地跳出来。

    “……”

    春桃在原地石化。

    她怎么感觉这南蛮子更恐怖了。

    而她家殿下竟然还笑眼弯弯地冲着南蛮子,一手摸上了南蛮的脑袋:“不错。”

    确实不错。

    武力值比她想的还要高。

    是把好用的刀。

    长安公主心情不错地冲着南蛮子勾了勾手指,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这是九天玄女施舍下的目光,柔柔地笼罩在南蛮的身上,竟然比这一日的太阳还耀眼。

    南蛮神情微动,用力攥了攥掌心的绢布,像是努力留下什么。

    一语不发的南蛮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禾身后,视线紧紧追随江禾的背影。

    像头认了主的狼。

    只有春桃愁云惨淡,不知自家殿下发了什么疯。

    *

    领着南蛮的江禾决定走角楼那旁的小路,毕竟……

    江禾冲着南蛮那一身凝固了的血污叹了口气,带着个血人招摇撞市确实不妥。

    再被皇后瞧见了,那天抓着这把柄来找她的茬,得不偿失。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歹!不许动”

    为首的蒙面歹徒粗言粗语地喊道,扭着肥胖到多显臃肿的身子,应是塞满了这个羊肠小道,把江禾他们的去路挡的严严实实。

    只见长安公主轻轻抬手,右手举过头顶,透过太阳的光芒欣赏用蔻丹染成粉色的指甲。

    被阳光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粉色。

    她轻轻一吹,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为首的蒙面男人身上:“你知道你在犯掉脑袋的罪吗?”

    这话很管用。

    蒙面男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只是嘴上强硬道:“你别在这胡言乱语,其实就是害怕了吧。哈!哈!哈!”

    三声干笑,配上蒙面大侠颤抖的腿肚子,颇为无力。

    江禾放手,收回目光,仅掷下两字:“让开。”

    她实在懒得跟这人废话。

    这位仁兄别说蒙了面,单单是拿健壮肥硕的背影对着她,她都认得出。

    毕竟满京城的公子哥里,谁还有朱公子那与天蓬元帅媲美的身姿。

    没错,这人就是跟在齐非玉身边谄媚不成一巴掌拍到马腿上的小弟——户部侍郎之子朱正文。

    江禾没想到这人蠢得如此离谱,竟然在宫里就要动起手来。

    “别想走!”朱正文急了,又黑又胖的手往前一指,几乎要怼到江禾脸上:“别想走!这里是整个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就算是你叫破喉咙,也喊不来一个救兵!兄弟们,跟我上!”

    随着朱正文一嗓子喊出,他身后的小弟便跃跃欲试地跳出来摩拳擦掌。

    这里是整个皇宫的西南角,距离各个宫殿与宫门都远得公平正义,确实是宫中为数不多能做杀人越货的地方。

    江禾眨着杏眼,粉指甲的青葱手指虚掩在嘴上,再次凝神间满是惧意:“大侠你不能放过我吗?”

    不愧是国色天香的长安公主,这弱柳扶风的模样一做,看得朱公子和身后的小弟们心中一颤。

    但为兄弟出头的正义感在朱公子心中占据上风,他冷哼一声:“公主,现在害怕着实晚了。”

    江禾掩着嘴唇向后一退,低头一瞬,惧意消散,手掌遮住了嘴角的笑容。

    送上门的陪练,不要白不要。

    审时度势的南蛮子瞬间认清自己的地位,不消多言,已然指着匕首立到公主身前。

    黑色的夜行衣早被鲜血浸透,勾勒出南蛮宽肩窄腰的身形,喷薄的肌肉也在夜行衣下半遮半掩。

    浑身散发的血腥气给南蛮平添狠戾,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得人心下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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