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胭红床幔滑开，落在黄美丽身侧。

    还没反应过来魏泠胥这句话的意思，淡淡冷香和酒香变浓，魏泠胥的脸忽地放大到了黄美丽眼前。

    她呆呆地睁大眼，甚至能看清他分明的睫毛、浓黑瞳孔里倒映出几点明亮。细碎而微温的气息在鼻尖荡开。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轻轻的吻已经落在她鼻尖。

    黄美丽仿若被雷劈，惊得忘了动作。

    魏泠胥垂眸，语气低沉：“这样相信么？”

    她僵硬放大的瞳孔里映出少年的眼，斜挑的眼尾绯红，充满着克制的情.欲。

    轻掀的眼皮微下移，落到她微张的唇瓣，目光晦暗深沉。

    黄美丽终于反应过来，推开魏泠胥，同时条件反射地往右一靠，贴到了床边。

    “你……”

    魏泠胥低哑着嗓音冷哼了一声：“现在相信了？”

    黄美丽心里一片复杂：“......”

    良久她倚靠着床，终于挤出一句话：“魏泠胥，你，你真的喜欢我？”

    这是她为数不多叫他名字的时刻。

    魏泠胥眸色暗沉，唇畔一抹讥笑：“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会随意和人成亲？随意和人亲热？”

    黄美丽：“......”

    魏泠胥冷笑：“倒是我，要问问师姐，既然想和我成亲，为什么不喜欢。？”

    黄美丽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一时紧张。”

    “是么。”魏泠胥眼角还晕着红，脸上却掠出嘲讽的笑，显然是不信。

    “......。”黄美丽此时此刻只觉大脑已经宕机，无法运转，她实在没有想到魏泠胥会这样。

    脑中浮现出他先前对待他不喜欢的女孩的态度。魏泠胥都这样了，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她目光扫过他微抿的红唇，挺直的鼻，和微扬的眼尾中讥诮，想起方才的吻，想要伸手摸摸鼻子，却忍住了。

    他的凉薄和冷讽让黄美丽忽地有些恼。不就是亲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美丽扬头，压下慌张：“师弟不相信，那我们可以继续。”

    魏泠胥疏冷微诮的脸微微一怔。什么？

    黄美丽垂在喜袍中的手紧紧攥起，不甘示弱地瞪大了眼，似乎是在申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魏泠胥不知为何，既想冷嗤，又生出一丝说不出来的动容和令他自己微恼的笑意。

    “这样么。”

    他薄唇动了动，下一刻，再一次垂首前倾，浅浅的带着冷香的气息喷洒到她的唇畔，而后停住，咫尺之间。

    轻掀斜眸看她，“师姐确定？”

    黄美丽浑身僵硬，升起想要后退的强烈冲动，她后背抵着床柱，强迫自己抬头。“嗯！”

    魏泠胥眸色一黯，不再犹豫。温冷而浅香的气息霎时向她笼罩过来，凉而柔的唇先落到她唇珠，明明只是轻轻地触碰，却似有无边电流向四肢传去，令黄美丽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在胸腔乱撞。

    气息交织，开始变得灼热而微重。

    魏泠胥的喉结轻滚，闻到身前人身上残留的脂粉香，像是雨后的蔷薇，青涩而馥郁。

    温冷的唇覆上黄美丽的唇瓣，霎时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碾压处涌出，冷香在鼻尖萦绕。黄美丽抵着床柱，僵硬着身子，张着微扬的眸，一动不动，被动承受。

    她不怕的，根本不怕！

    魏泠胥忽然微微拉开了距离，微热的气息喷在她唇边：“师姐？”

    黄美丽下意识地啊了声，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在张嘴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才缓过来。

    “……什么？”

    魏泠胥没回答，长眸一垂，细细碎碎的吻再次覆盖下来，温柔缱绻，带着克制。

    黄美丽瞳孔不断震颤，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唇瓣蔓延到心脏，无数烟花在脑中炸开，只觉身体又僵直又滚热，从未有过的心悸一波波起伏。

    攥着的手不知道何时已抓上少年腰侧的衣袍，仿佛这样能让她找到某种支撑，缓解大脑传来的晕眩。

    魏泠胥自始至终，都未曾抬手，只垂头克制地吻她。

    喜烛映照，满室旖旎，映出两道相贴的红色身影。

    黄美丽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唇上一凉，魏泠胥放开了她。

    绯红蔓延，在他斜挑的眼尾晕开，还透着情.欲的余痕。薄唇也因厮磨变得更加鲜红。但那一双黑眸渐渐分明，甚至透出冷意。

    黄美丽胸膛起伏，极力平息着自己的喘息。

    对上少年的眼，突然觉得满室的暧昧忽然冷下来，房间暗红，如同漫进了乌云。

    魏泠胥低嗤了声。

    这一声在沉静的房间格外突兀刺耳。

    黄美丽一股火腾地冒了出来：“你这什么意思？”

    她哄也哄了，亲也亲了，他又怎么了？

    见他垂眸不语，黄美丽也生气了，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床上。算了，反正她任务也完成了，就再忍这小白花最后一天，以后谁爱伺候谁伺候。

    魏泠胥垂眸看她气鼓鼓地坐到了床上，一股说不出的懊恼和嘲弄泛上心头。

    他启唇，淡笑：“师姐对不喜欢的人，也能这般曲意逢迎，倒是厉害。”

    曲意逢迎？！

    黄美丽揪着床幔的手指一顿，陡然抬头，看清身前人脸上的神色，想要反驳的话忽然凝在唇边。

    魏泠胥身着大红喜袍站在房中，脸色冷白，原本疏离而冷淡的眸子深沉，从其间溢出自嘲般的孤冷。黄美丽竟然从其中看出受伤的意味来。

    ......

    黄美丽原本的底气消散，忽然之间升出几分心虚，小声辩驳：“......我哪有不喜欢。”

    魏泠胥没说话，盯着她，良久吐出一句：“师姐的喜欢，指的是模仿《爱情宝典》？”

    “还是指的是，幻境里什么都无？”

    黄美丽猛地抬头：“你偷看我的书？！”

    魏泠胥：“你自己拿出来的。”

    黄美丽猛地想起她醉酒的那个晚上，质问的话再一次顿住。

    他一字一句，口吻凉薄：“所以这些就是，师姐口中所谓的喜欢？”

    黄美丽被魏泠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张嘴，却又觉得自己理屈词穷，像一头不会说话的哑驴。

    好半天，她想起什么：“那师弟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幻境里分明就是顾师姐，我都看到了！你们在合欢宗，她穿着合欢宗服，还和你做那种事。”

    魏泠胥微怔，而后眉头蹙起，铁青脸挤出一句：“师姐如何，得知我幻境里的场景？”

    黄美丽扬着头，一副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理由：“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就是喜欢顾师姐....”

    魏泠胥：……

    他冷着脸，下颌绷紧成一条线，缓慢：“谁告诉你、那是顾师姐？”

    黄美丽：“用谁告诉我，我两只眼睛都看到......”

    不对，黄美丽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好像她只是看到她的背影了！

    迎上魏泠胥冷而恼的神色，一个惊悚的念头忽然在黄美丽心中掠过。那个人、该不会、不会是她吧？

    她双眼瞪大，脑子轰地一声，一副见鬼了的样子：“那个人，难道是我......？”

    魏泠胥冷着脸，移开了视线，冷嗤：“师姐不是说亲眼看到了么。”

    黄美丽怔怔傻傻地望着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

    复杂、惊愕、愧疚、懊恼，还混杂一丝她说不清楚的感觉悉数涌上她心头。

    魏泠胥看着少女震惊的模样，眉心拧起，冷而缓地吐出：“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却要救他？骗他？和他成亲？

    黄美丽张了张嘴，只觉失语。

    魏泠胥看着她，唇角掠出微不可察的自嘲。却很快敛眸，低声：“不用说了。”他不想知道。

    黄美丽坐在床上，看着魏泠胥转身走到窗边的榻前，将骷髅掏出来，合上双眼，怨气开始从身上溢出、缠绕。

    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时，脑中忽然响起久违的男声：“宿主，你方才找我有事？”

    黄美丽收回视线，手指捏着自己的绯红嫁衣，心不在焉，忘了回答。

    系统察觉出不对劲：“宿主可是发生了事？”

    黄美丽才回过神，顿了顿，差点开口，想起魏泠胥在，忙收住了，用意念回：“魏泠胥刚刚说他喜欢我。”

    “那是好事啊！”系统有几分激动：“宿主为何这副不高兴的模样？”

    黄美丽：我也不知道。小白花他觉得我骗了他。

    系统沉吟：“骗不骗他又如何？魏泠胥喜欢你，宿主的任务岂不指日可待？难道，”他话音一转，“宿主难不成喜欢他？”

    黄美丽微微一怔。什么？她喜欢他？

    系统：“对啊。宿主你，喜欢他吗？”

    她喜欢他吗？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魏泠胥之于她只是一个任务对象。

    她瞟了他一眼，迎着窗外的月，和两旁的红烛，不得不说，魏泠胥再阴晴不定，相貌是没得挑的，也符合她审美。

    她想着，脑中突然浮出那日幻境中的场景。纷扬若鹅毛的大雪中，颀长玉立一抹白色身影，投过来的薄凉而冷淡的目光。

    胸腔像是有风吹过，被深埋的念头忽然被吹开，钻了出来，顺着经脉，传到她的脑中。

    系统谆谆善诱：“如果魏泠胥喜欢宿主，宿主也喜欢魏泠胥。岂不正好？两情相悦，乃是天下最乐事之一。”

    黄美丽心头再动了动，回想起他在幻境中那个场景。

    他不喜欢顾青羽，喜欢她。

    不知为何，她纷乱的心间忽然冒出一丝一缕的甜。轻浅朦胧，却萦萦绕绕，撩拨了她的心弦。

    良久，黄美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从床上站了起来，抚平被她弄皱的嫁衣，迈步到了魏泠胥所在的榻前。

    他长睫垂下，冷白的肤色变得越发苍白，眼角的绯红越发鲜明。

    黄美丽唤了声：“师弟。”

    “师弟？”

    少年眉头微微拧起，而后睁开了眼，

    长眸里有血丝缠绕，但她很快察觉到其中疏冷减缓，变成了沉寂。

    魏泠胥看着黄美丽，不明白她又要干什么。

    其实，她什么都不必说。

    在进来之前，他早就知道，她是在骗他。

    他明明也早已想好，她骗不骗他，都无所谓。从他确认喜欢她，认定她，便不会放开。

    可是他却没忍住失态，没忍住表现出来在意。

    魏泠胥将身上的怨气隐入体内，手指摩挲着骷髅，语气平淡：“师姐，刚刚就当我什么都......”

    “对不起。”

    ？

    魏泠胥一愣。

    眼前一袭红衣的少女眼眸澄净，神色认真而肃然。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乖巧而认真地道：师弟，之前我是骗了你，但不是故意的。至于原因，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

    “但我可以保证，我从未有过任何害你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不会，以后也绝不会有。”

    她背后笼着烛光，身前映着明月，微挑的鹿眸亮如明镜，神情少有的庄重：

    “在我心中，你和我师弟赵澜、简五一样。我希望你好好的。”

    魏泠胥盯着她，漆眸幽深，红唇紧抿，没有做声。

    黄美丽打量着他脸：“如果师弟你还是不想原谅我的话，或许我告诉你一件事，会让你开心一点？”

    她咳了咳，两坨酡红忽然从脸颊漫上：“其实，我在幻境里情缠那一关并不是什么都没看见。纷纷扬扬的大雪，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手中握着一把银蓝的剑。

    魏泠胥黑眸微震。

    听见她吐出两个字：“是你。”

    摩挲着骷髅的指尖顿住。所有伪装出的克制和平淡表面在这一刻，像被无数细小的雨点砸出小小的口子，一发而不可收拾。

    黄美丽眼澈若玉：“所以，其实我也不算全部骗师弟。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师弟的。而且喜欢的人，只有师弟一个。”

    黄美丽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脸颊有些烫，她手指轻轻抓住衣袍，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不避开，迎着他视线。

    红着脸继续认真地道：“只不过，因为觉得你喜欢顾师姐，所以不想破坏你们。”

    “而且你老是冷冰冰，在我情缠那一关，你都是一脸冰冷的摸样。我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喜欢的人嘛。”

    她观察着魏泠胥神色，只觉得他长眸锐锋，又深沉，辨不明他的心思。

    黄美丽往他身前歪了歪，伸出手：“这是我之前练的丹，当做是我的赔罪。”

    “师弟，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魏泠胥看着她掌心的灵丹，唇畔讨好的笑，忽然想起很久前在万植院看见她的样子。

    粼粼涟漪从他漆眸中散开。他没有动，良久，扬着锋若刀刃的眼尾，丹唇轻开：

    “你这次，说的可是真？”

    “当然。”黄美丽伸出两指：“我对明月发誓，我这次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魏泠胥长睫覆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灵丹。语气忽然低柔下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细碎宠溺：“嗯。我知道了。”

    黄美丽看着他长指将自己的灵丹接过，忽然弯唇笑了笑。

    魏泠胥不解：“师姐笑什么？”

    黄美丽摇头：“没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她唇畔的笑，仿佛比华丽的喜袍还要夺目，魏泠胥心头柔柔地迤逦浮动，先前所有在意纠结的事，在这一刻，忽然变得丝毫不重要起来。她是不是骗她，她为什么骗她......都不重要。

    黄美丽说完，长长舒一口气，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一股沉静的、温柔的欢喜。

    黄美丽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好似又烫了起来，她移开眼，听到魏泠胥柔和的声音响起：

    “师姐，你困了么？”

    黄美丽消失的紧张又忽地升起了，她想说她不困，却因为紧张，变成了，“有点困。”

    魏泠胥将她局促的神情收入眼中，嘴唇弯了弯：“那睡吧。”

    “怎、怎么睡？”

    “师姐想要怎么睡？”

    黄美丽如小猫一般微惊，扫过身后的床，下意识防备地往后一退。虽然魏泠胥长得好看，他们现在也算是互相喜欢，可是，这就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吧？

    魏泠胥蹙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声音中含了戏谑：“我的意思，师姐睡床，我睡这里就好。师姐，你在想什么？”

    黄美丽惊讶地嗯了声，而后懊恼地哼了声：“我没有想什么。我想的就是这样的。”

    床幔落下，黄美丽和衣而卧，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幔，看到少年红色的身影似乎一直立在榻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发现魏泠胥依然坐在榻上，身上怨气萦绕，门外浓郁的夜色没有丝毫稀释的痕迹。

    房屋外偶尔还有脚步声，却始终没人过来。她想要换个屋，去换衣服。正要伸手去推门，没到门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

    魏泠胥陡然睁开眼，满眼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