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魏泠胥身后，一步一步踏上陡峭的阶梯，四周一片漆黑，最上方却开始显出幽暗的红芒来。

    每上一步，黄美丽的心脏便跳快一分。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要进入这恐怖的鸳鸯楼，还是因为任务快要完成，恍然间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系统的任务她就要完成了？

    魏泠胥已经先她一步到了顶端，随着她踏上最后一级阶梯，身后的阶梯骤然消失，面前出现一道红漆城门。城门两旁挂着一排殷红宫灯，方才她看到的光，大概就是从它们传出来的。

    他们此刻距离大门不过半丈之距，城门前有一道高出地面几寸的台阶。魏泠胥停在她身前，面对城门：“师姐，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若再考虑一下。”

    黄美丽犹豫了，如此重要的时刻，方才她唤系统，系统却没有回应。

    她侧仰头望向前方明亮的红灯笼，半晌摇头：“我确定好了。难得师弟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淡淡的异样在心头浮过，魏泠胥敛眸，抬步踏上台阶：“如此，那我们走吧。”

    二人刚上台阶，朱红色大门上突然浮出一行字。

    “鸳鸯楼开，人月同圆，道无可成，行无可退......这是什么意思......？”黄美丽疑惑道。

    魏泠胥盯着它们看了片刻：“道无可成，行无可退。大概是说，若我们取不了鬼胎，便回不去。”他微微侧头：“师姐，现在想后悔，也没用了。”

    黄美丽挑眉，她才不会后悔几字未出口，古老厚重的轰隆声下，面前朱红城门突然自动向两旁缓缓打开。

    门后，数十对像黄美丽和魏泠胥一样的道侣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里头竟然这么多人？

    黄美丽想着，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行婢女和侍卫打扮的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姑娘，我们来接你回去。”开口的婢女梳着两个小髻，声音含笑，带着几分尖细，不由分说便一左一右来揽黄美丽，肌肤相触间，黄美丽发现她们的手冰凉无比，毫无温度。

    抬眼去看，这些婢女全打扮精致，眉间花钿，颊上粉腮，殷红朱唇，但那一双眼睛却只有黑仁，诡奇阴森至极。

    黄美丽汗毛竖起，想要甩开她们的手，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忽然消失，再回过神，她已经置身于一庭院之中。

    庭院中窗贴剪纸、檐下灯笼，连树上都缀着红牡丹，一片喜庆，院中、游廊不少人来来回回忙碌着。黄美丽屏气凝神，手悄悄抚上了腰间的赤霞水渊剑。她手边的这些人，包括院子里忙上忙下的，全部都没有呼吸，都不是人，至少不是活人。

    先前说话的婢女仍揽着她手，巧笑嫣然：“姑娘，今日是你成亲之日，快快进屋吧，姑爷很快便要来了。”

    黄美丽刻意不去看她那双可怕的眼，强迫自己镇定。霜寂之前说，鸳鸯楼内的环节是成亲，看来，现在便是成亲伊始。她不打算妄动，顺从地随她们进了房屋。

    房内是女孩的闺阁，黄美丽被带到了梳妆台前。她像个没有思想的娃娃一样被身旁婢女摆弄，换上了艳红嫁衣，还没等折腾头发，她们忽然拿出了香粉和红色的丝线，“姑娘，今日便要成亲了，先让嬷嬷开脸吧。”

    黄美丽终于忍不住了，这个鸳鸯神莫不是前世是受了什么成婚的苦，所以这个环节要弄得这么真实，差不多不就行了吗？

    黄美丽道：“我能拒绝吗？”

    婢女摇头：“姑娘，一个女人一生只能开一次脸，不仅能让姑娘变得更美，也是为姑娘和姑爷未来祈福，是很重要的仪式。姑娘别怕，很快就好。”她笑了笑，不再解释，让位给身后的嬷嬷。

    黄美丽只好运起灵力。好在，倒是没她想象中那么痛。

    “姑娘真美。”欣赏含笑声落入耳中。

    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头戴金丝凤冠、娇妍美艳、几分陌生的脸。修眉被细细描过，额中与眼角皆贴粉红琉璃花钿，脸颊晕着桃红，樱唇轻点，鲜红欲滴。黄美丽轻轻眨了眨眼，闻到自己脸上的胭脂香。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打扮得最隆重最娇滴滴的时候。

    身旁的婢女纷纷夸赞，黄美丽不觉迷失，恍然间竟升出一种自己真要成亲的错觉。

    “我要成亲了，姑爷是谁？”魏泠胥没和她一起到这庭院，估计也和她一样被送去了某个地方。黄美丽知道新郎官大概率就是魏泠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再确认一番。

    “姑娘要成亲了，难道连姑爷是谁都不知道吗？”身旁的婢女出口揶揄。

    黄美丽佯作横眉：“我当然知道，就是想看你们关不关心你家小姐。”

    既然她们演得如此逼真，那她就陪她们玩玩好了。

    那婢女收了打趣，抿唇：“姑爷是一个很俊朗的白衣郎君。”

    没说名字，看来是不知道名字。不过......很俊朗的白衣郎君，应该是魏泠胥。

    视线再次落到镜中凤冠霞帔的女子身上，黄美丽不知道为什么，忽地生出几许好奇和局促。魏泠胥也被打扮成她这样？那该是什么模样？

    难以想象。

    黄美丽坐在床头，心中的一点小小的局促，在红盖头罩过来的时候忽然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心慌。

    “盖头现在就要盖？”

    “姑娘，这是礼数。”

    “......”好吧。

    视线被暗红色阻挡，依稀能看到房中桌上摆着两盘精致的点心。黄美丽挪起屁股，想要吃点东西缓解紧张，又想起这鸳鸯楼中的东西都是假的，这些糕点还不知道是什么变的，只好又坐了下去。

    等了半天，都快要打瞌睡，鞭炮铜锣之声从前院响起，让她陡然惊醒。她扶着盖头蓦地站起身，一时间，身旁的人都风风火火动起来。

    含着喜庆和期盼的声音响遍庭院各个角落。

    “新郎官来了！”

    “快，送新娘子出门！”

    黄美丽适应了半天，倒是不紧张了，只希望这个环节赶紧顺顺利利的过去。

    有人牵着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她到了院门。

    黄美丽没等人引导，便自己跨过了门槛，掀开盖头向门外望去。

    浓郁的黑色被一路的灯笼驱散，延伸的红毯之上，一红衣少年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辆红艳艳的花轿。

    他头束红玉冠，身披大红喜袍，身后的满月上屋头，与两侧幽亮的红灯笼一起，交织倾泻在他红袍与墨发之上。

    一张冷白如玉的脸愈鲜明，眉眼深刻，玉冠红袍，透着平时少见的艳冶。

    他长睫扫下的阴影中，瞳孔浓黑，映出两三点灯火，还有门前傻瞧着他的少女身影。

    黄美丽扬头，一动不动地瞧着，头上的盖头忽地落下，让她倏地回过神来。

    “姑娘，怎么自己揭了盖头啊！哎呀，不吉利，不吉利！”赶来的婢女赶紧道。

    黄美丽哦了声，仍是睁大了眼往前瞧，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红影。

    她听到魏泠胥低泠的声音响：“多灵宗剑修弟子魏泠胥，前来迎接我的新娘。”

    黄美丽砰砰跳着的心脏咯噔一声。

    魏泠胥的语气寻常，丝毫未显出任何不妥。

    她们演戏逼真也就算了，魏泠胥也这样，简直、可、怕。

    黄美丽攥了攥手中的喜帕，将想要掀开盖头的冲动压下。

    身旁的人开始喜笑，在模糊的视线中，黄美丽看到红衣少年翻身下了马，朝她走来。

    她下意识也要往前走，就在这时，一阵强力忽然从她背后升起。院子里所有的人瞬间从院内挤出，她被包围在了最中央。

    “姑爷，为了检验你的诚心，要想迎走我们小姐，还需过我们娘家人这一关。”先前同她说话的婢女一改温柔，语气阴邪，还含着某种贪婪。

    黄美丽想要再次掀开盖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触不到盖头，因而也就没有看到，先前院内的那些姑娘和小厮五官突然开始扭曲，显露出他们原本的模样，成了一具具没有脸的人偶。

    “师弟小心，他们都不是人！”

    魏泠胥：他都看到了。

    魏泠胥往后骤然一退，壁上借力，再一次掠至他们身前。

    蓝光一闪，魏泠胥手中靛冰剑划过最前排人偶的胸前，他们胸前破开一道裂缝，然而很快却愈合完好，不见任何伤口。

    魏泠胥再刺出几剑，即便已经用到了冰心诀第四层，连黄美丽都感受到凌厉冰寒的剑意，却始终伤不了那些人偶。

    “师弟，怎么样，能打过么？”黄美丽身侧有两个人偶紧紧将她禁锢，她又看不清，出口问：“我盖头揭不开，要不要我帮忙？”

    魏泠胥退后拉开距离，黄美丽与人偶一边，他发挥受限。

    “师姐，你能往左边去一点么？”

    闻言，黄美丽连忙往左边挪了挪。然而那些人偶仿佛像提前训练过似的，贴着她就跟了过去。

    黄美丽：“师弟，这个位置可还行？”

    魏泠胥：......“嗯，不用动了。”

    那些人偶见魏泠胥停下来，忽然开始全部向他扑去，原本没有五官的脸上忽地破开一个洞。魏泠胥身上灵力随之快速流失。

    他眉头一沉，不再犹豫，从储物袋间掏出白骨精的骷髅头，原本拇指大的骷髅头膨胀成一个正常骷髅的大小，漂浮至半空，浓郁的鬼气和魏泠胥身上的怨气泻出，瞬间将所有人偶包围其中。

    那些人偶吸气的嘴猛然一闭，接着开始痛苦的扭动起来，发出难听而粗哑的嘶声。

    离魏泠胥最近的人偶，甚至直接从内往外炸开，破碎的人皮散落一地。

    鬼气和怨气源源不断涌出，魏泠胥双眸渐渐猩红，额上也沁出一层细汗。

    “姑爷你赢了，你赢了，我们认输。”

    先前的女声痛苦的声音响起。

    咆哮的鬼气和怨气暂止，魏泠胥眼尾猩红，“那我可以迎走我的新娘了？”

    “当然，当然。”

    鬼气怨气隐入，原本阴森诡异的院前顷刻间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人偶停止了扭动，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黄美丽发现自己又能摸到盖头了。

    “师弟，打完了？你打赢了？”

    她一把将盖头掀开，发现身前的少年眼角还噙着红，冷色渐缓。

    “不打赢，如何迎娶师姐。”

    黄美丽被他一句话噎在原地。

    .......

    身旁的婢女很快又将黄美丽的盖头掀了回来，嗔怪一声：“姑娘，这盖头要等姑爷来揭的。”

    黄美丽不由眼角一抽，......行，看来就她一人演技亟待提升。

    身旁喜庆洋洋的嬉笑声再度响起，气氛一片欢融，好似刚才的打斗只是一场梦。

    身前的红色身影朝她走来，这回没了人阻拦，只有含笑的不舍之声：“姑爷，从今以后小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可要好好待她。”

    魏泠胥淡声：“她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黄美丽的眼角再次抽了抽。

    尚不知道该作何回应。这时，殷红的盖头下，伸过来一双修长冷白的手。指节冷白，因而显得很干净。

    “师姐，我们走吧。”

    “噢。”黄美丽迟疑了一瞬，便将手伸出，握进他掌心。

    魏泠胥的手很凉，让她下意识一缩。

    后者却微微用了几分力气，让她没能抽出去。视线中，他修长的手似乎将她整个手掌覆住，肌肤相触，能感觉到他分明的骨节，微微有几分咯手，淡淡的酥麻从掌间漾开。

    黄美丽随他牵着，走到花轿旁，在他的搀扶下上了花轿，正要进去时，魏泠胥在她耳边道：“师姐，我就在前面。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黄美丽嗯了声。

    加快速度钻进了花轿之中。

    等黄美丽坐到花轿的软塌上，她立刻掀开了盖头，没了视线的阻挡，才让她稍稍缓了口气。

    花轿在铜锣声中升起，一路平稳而去。

    黄美丽掀开轿帘，探头往外看。两旁是无穷无尽的楼宇，皆挂着红灯笼，魏泠胥打马在花轿前，穿过红灯，披红的身影挺拔，真的宛若谁家新郎。

    他以后……会和顾青羽成亲吗？

    似乎察觉到她视线，魏泠胥忽然回头，向她看过来，“师姐，有事？”

    黄美丽：“......没有。”

    说罢，她落下了帘子。

    花轿一路平稳，黄美丽心慢慢平缓。正想掀帘问还有多久，花轿猛地一顿，纷乱的马蹄声从四周响起。

    黄美丽脸色微变，伸手掀开帘子，看见花轿周围，忽地多出来数十匹马，马上皆坐着一位红衣郎君，峨冠博带，寒眸斜扫，和魏泠胥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