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丽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很复杂，一方面还在担心魏泠胥的手，一方面又因白骨精的话而错愕。

    魏泠胥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白骨娘娘，你，什么意思？”

    白骨精：“我一开始说的是，带回雪狼统领的尾巴，我放你出去。你可不包括白三。”

    “是你自己挑的，白三留在这里陪我。她要走，除非变成白骨。”

    魏泠胥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握上腰间的靛冰剑，声音沉冷：“若我，非要带师姐走呢？”

    白骨精眼眶黑雾翻腾：“那你便试一试，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黄美丽站在一旁，完全清醒了过来，纷纷扬扬的雪越下越大，魏泠胥和白骨精身上全部缀满白色的雪花，空气里是连凛冽寒风都无法消解的浓稠的剑拔弩张。

    她转身对上白骨精，赔笑道：“白老大，消消气，我师弟他说的是气话，你让他一个人出去，我留在这里陪你。”

    魏泠胥刚刚才和雪狼统领干过架，又断了一只手，和白骨精再打，只会死在这里，她还想再苟着多活一会儿。

    白骨精没理她，双手抬起，一排排白骨再一次飞了过来，开始组装成一具具白骨。

    见白骨精无动于衷，黄美丽只好回头扯了扯魏泠胥的衣袍，眨眼劝道：“师弟，要不你先出去吧，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以后有机会，我们自然会再相见。”

    魏泠胥的靛冰剑已经出鞘，浑身上下被怨气萦绕，好看的桃花眸里血光漫出，开始翻涌。

    他下颌绷紧，掠过黄美丽，盯着黄美丽身后的白骨精，灵力从剑中溢出，带起的气流将他墨发荡漾得四扬，原本就锋锐的五官因为眼中的红显得妖冶张扬。

    “师姐，你让开。”

    黄美丽在白骨精的套子里，心头一阵莫名的气。他们要打架，有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啊？

    魏泠胥身上的怨气绕过她，和白骨精的白骨与鬼气混成了一团。

    白骨从四面处涌来，将魏泠胥和黄美丽包围在内。白骨精面无表情站在后方，倒有那么几分天兵天将统帅的样子，只不过这次的敌人成了原来的自己人。

    魏泠胥因为和雪狼统领一战，本就受了很重的伤，体内怨气翻涌，连他都快控制不了。

    黄美丽站在一旁，清晰地感受到，先前对她友好的怨气，这个时候全部都充盈着森寒恐怖的气息，隐隐有种要将人吞噬的嗜血冲动。

    魏泠胥靛冰剑身上被雪花铺满，蓝色的剑芒在纯白的雪地闪过，剑光所到之所，白骨的残肢相继飞落。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再度拼合再一起，一如先前与雪狼一战的那次。

    魏泠胥少了一只手，渐渐落了下风，在一旁的黄美丽，叹了口气，手中的赤霞水渊出，加入了战斗。白骨并不攻击她，然而她因为白骨的套子，行动不敏捷，只挥剑将魏泠胥身侧的白骨挡开。

    越来越浓厚的鬼气从白骨精身上渗出，黄美丽升起的防御阵被打破，鬼气钻入她体内，霎时一阵阴森绝望的气息向她的丹田之处涌去，差点令她失去意识。有一股浑厚的力量从她丹田另一处涌出，消解了鬼气带来的吞噬之感。

    她以赤霞水渊剑撑地，撇头看向魏泠胥。他完全被黑色的气息裹挟，分辨不出究竟是鬼气还是怨气，从浓厚的黑气中透出一双异常绯红的眼眸，森冷与阴戾在其中流转。

    瞬间的对视，黄美丽感受到来自其中的阴冷与陌生，完全不似她所认识的那个魏泠胥。

    注入鬼气的白骨越发狠厉，动作越来越快，魏泠胥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靛冰剑往地上猛地一插，而后手指抚上脖颈，从中掏出了一条项链。红黑色光芒映照雪白的大地，张牙舞爪的怨气顷刻如同遮天气浪争先恐后涌出，原本向着他围攻而去的白骨竟停下了步伐。

    魏泠胥站在白骨中央，闭上眼，随着他低喃，丝丝缕缕的怨气开始凝结，钻入白骨之中，那些白骨开始往后退去。

    魏泠胥一如嗜血的大魔头，黑雾中他苍白如鬼魅的脸颊若隐若现，令人联想到地狱里勾人魂魄的无常。

    黄美丽忍不住低呼了声：“魏泠胥......”

    魏泠胥仿若未闻，将靛冰剑握起，缓步向着白骨精走去，一边走，一边缓声道：“我说了，要带她出去，挡我的都死......”

    魏泠胥这副模样，绝对又是走火入魔无疑了。黄美丽手腕一翻转，飘飞的雪花凝成一条条冰带，企图挡住他前进的脚步。

    魏泠胥靛冰剑一挥，悉数斩去。

    黄美丽眉头一沉，下意识看向前方的白骨精。

    然而当她目光触及到白骨精，她却发现白骨精一动不动呆愣在原地，鬼气不知道何时收了回去，原本浓黑而阴森的眼眶中闪出几分迷茫震惊。

    没了鬼气，白骨在魏泠胥怨气的操控之下纷纷往后退去。魏泠胥已经走到白骨精身旁，手中的靛冰剑劈出，竟然将白骨精生生斩成了两半。

    黄美丽的瞳孔蓦地放大，什么情况？

    魏泠胥执剑看着倒在地上的白骨精，像是才终于听见了黄美丽先前的呼喊，回过头看向她，锐眸里依然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黄美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魏泠胥的眼神看起来就像要给她也劈成两半。

    她这么想着，魏泠胥已经执剑到了她身前，手中的靛冰剑再一次挥出。

    黄美丽手中的赤霞水渊剑猛然往前一扬，微微挡住了他的一击，剑锋相碰，铿锵之声在雪地回荡。同时怨气也向她席卷而来。

    黄美丽两只手都用上了力气，望着他血色泛滥的眼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魏泠胥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看准时机，将手中的灵力一泻，同时往后急速一退，堪堪避开了魏泠胥这一剑。而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她之前炼制的清心丸，捏碎了向魏泠胥扔过去。

    “师弟，是我！”

    不知道是丹药起了作用，还是黄美丽的惊呼声过于响亮，魏泠胥的剑终于顿住了，怨气也停止了扩张。

    血色蔓延的眼眸渐清，映出黄美丽惊恐的小脸。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如初醒的迷茫：“师姐？”

    黄美丽手中的赤霞水渊剑往地上一插，前腿一软，往地上一跪。

    果然待在修炼邪功的人身边，容易成为池鱼。

    魏泠胥眼中浮现出懊恼与不知所措，他想要扶起她，却被她身上的白骨所挡，黄美丽挥挥手，心神未定：“我没事。”

    魏泠胥想起什么，回头看白骨精。

    被他劈成两半的白骨精，又各自合到了一起。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定定看着他。

    魏泠胥握着靛冰剑的手微微一动，眉头皱起，方才白骨精为何突然撤了鬼气？

    白骨精空洞的眼眶对着他：“你脖子上的东西，是怎么的得来的？”

    项链光芒已经褪去，露出一块红色小伞状物，被红线穿着，系在魏泠胥仍透着血痕的修长脖间。

    魏泠胥眉头微皱，冷着眸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骨精有些出神地看着他脖颈间的东西，几乎无意识地朝他迈步而去。

    魏泠胥抓着靛冰剑的手一紧，手指已经悄然聚集起灵力，却没有动。

    白骨精在离他一米的位置停下了，目光从他脖颈间的项链移到他的脸颊，音调中透着几分迷茫，还有几分惊奇。“如果没记错，这东西是我的。”

    魏泠胥闻言，斜挑的眼皮一掀，猛地向她看过去。

    白骨精道：“这是一件空间法宝，三百年多年前，我将它送给了一个小孩。”

    “这么看来，是有点像，我竟没认出来。”

    魏泠胥沉肃的瞳孔骤然放大。

    三百年前，魔族入侵那晚，他母亲将他藏在地窖，后来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姑娘，将他带了出去，将他带至圣灵湖底，并将这个项链送给了他。

    “难道是她.....”他眉心拧起，“可是......”他记得很清楚，带他出去的那个人，一袭青衣，长着一张格外温婉清秀的脸。

    “我的肉身在逃命时被人给弄坏了，怎么，我现在丑了，你就认不出了？”

    *

    白骨精从她所有的白骨当中，挑选了一只她觉得最好看的手臂，接在了魏泠胥的断臂之上。

    黄美丽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断臂，心头升起丝缕的心疼。

    魏泠胥全程绷紧着下颌，没有吭声。

    白骨精接完之后，还给白骨外仔细包了几层白色的布，而后颔首：“还不错。”

    她轻快的声音中带上了些愧疚：“等我日后去采了这混沌领域中的生肌莲给你，新的肌肉便会重新长回来。在那之前，只能将就用用这白骨，委屈你了白二。”

    魏泠胥尝试着将白骨森森的手指弯曲伸展，摇头：“无事。”与雪狼一战是他的事，被它咬断手臂也是修为不够罢了。“多些白骨娘娘替我接骨。”

    白骨精极满意地笑了笑，“既然是故人之子，以后你们也就不用叫我什么白老大，白骨娘娘了，我生前姓青，你们叫我白青就行。”

    黄美丽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仍有些没有搞清楚状况，犹疑道：“白老大，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师弟，你们三百年前就认识？魏泠胥的娘是替你埋骨的姑娘，而你在三百年前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白骨精点头：“准确来说是这样。”

    “这世界竟然这么小。”谁知道啊，她真的爱死了。

    白骨精不仅给魏泠胥接了手臂，还同意明日一早便送他们走。为了庆祝重逢，她还顶着大雪去冰湖里抓了鱼回来。

    黄美丽烤着鱼，想起什么，诧异问：“师弟，不对啊，你真的三百多岁了？”不是原书作者的bug?

    魏泠胥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可能三百多岁啊。

    魏泠胥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抬头看她，“怎么，师姐觉得不像？”

    黄美丽点头，确实不像。

    她闪着眸子真诚发问：“师弟你是如何做到，这么老还保养得这么好的？”

    多灵宗的掌门也不过几百岁，现在已经胡须飘飘，魏泠胥分明还是个少年模样。

    魏泠胥的手抖了抖。

    “大概是天生的，师姐问了也是无用，旁人学不来。”

    黄美丽一噎，而后将鱼肉翻了翻，道：“我只是觉得，有个这么老的师弟，别人会觉得我也很老。”

    少女灵眸中映出的一团火红，如湖面明月闪耀，透着几分故作出来的淡然。

    鱼肉的焦香溢入鼻尖，魏泠胥收了些灵力，让灵火燃小了些。

    温暖的昏黄给他锋利的眉眼笼上一层柔和色泽，他敛眸，鸦羽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显出几分乖觉。视线从火上移到她脸颊，用低泠的声音道：“师姐若是在意这些，叫我师兄也行。”

    白骨精拾掇完白骨，循香而来。

    “白二、白三，你们在聊什么？”

    黄美丽将鱼肉放在石头上，瞪了魏泠胥一眼，“白青，白老大，魏泠胥他真的活了三百岁？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骨精看了眼魏泠胥，不知道他是否想将当年的事告诉白三。

    魏泠胥衣袖微微向上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和另一只被白布包裹的手臂，修长的指节和只余白骨的指节一起，开始理起鱼刺来。

    他垂眸凝视眼前的鱼肉，淡声道：“因为我在圣灵湖底和妖王一起睡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里，身体没有发生变化，所以还是这幅模样。”

    “圣灵湖的妖王？妖族的那个妖王？”黄美丽手中的鱼差点惊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