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他缓缓转过身来,瞧着她单薄的纱衣,不禁皱了皱眉,“不冷吗?”

    周围清风应声响起,离云彻又打了一个喷嚏,双眸泛起阵阵泪光,“本来是冷的,但伤口需要透透气。”

    说罢,她走向柜子前拿出一件鹅黄色的斗篷,将自己罩在其中。

    “后背的那处吗?”姜肆缓缓开口,将手中药物拿出,“之前在离国边关那伤便有了,如今又复发了?”

    “嗯,想必是昨天又拉扯到了。”离云彻若有所思的坐下,透过烛光,正巧点亮姜肆眸间,柔情似水波荡漾在他眼眸,丝毫没注意到话中奇怪之处。

    “你的伤如此重,要不要在蓟州,多留几天?”姜肆的眼神格外明亮,迎着窗外清辉,分外动人,蛊惑着离云彻的心。

    要留下来吗?

    姜肆双唇轻碰的话语让她一下子从旖旎的情境中抽身而出,眼神尤为清醒,将手缓缓抽出,“留下来,要做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诘问让姜肆也有些愣住,难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我多留几天也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做点事情。”离云彻轻轻一笑,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姜肆只见离云彻狡黠的眼神在夜晚格外明亮,却不知她的想法,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一直都没变过啊。”离云彻柔媚一笑,缓缓在桌边坐好,双眸倒映着摇曳烛火,并未直视姜肆,缓缓开口,“如今赵王被关在大周监牢之中,无法抽身,还请殿下千万多关他几天。”

    ''你想趁这时候对赵国动手?”姜肆果然听明白了她的画外之音,只觉得刚才动容之事尤为讽刺,她一心只挂念着利益,从不去想他们...

    “当然,不然不是显得我太大度?”离云彻嘴角微微勾起,直直地看向姜肆,可他并未多大反应,面色更为紧绷了些,只是不知为何,离云彻却看出些落寞在他脸上。

    她知道是为何,可她没办法解释,也不应解释。

    离云彻是离国的公主,为离国社稷着想天经地义。

    可她还是下意识抿紧双唇,从桌边缓缓起身,来到他身边,“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一切…自然也包括她们二人。

    “我知你不喜东宫拘束,知你不喜宫中是非,可如今你我再无阻碍,为何…”

    姜肆近乎祈求一般拉着她的衣角,那双动人的桃花眼令她目眩神迷,被引入那漩涡深处,越陷越深。

    微风轻轻吹起离云彻的额间发,清凉的感觉席卷而来,让她逐渐清醒。

    “之前我也是如此想,作为公主,只需板正好自身一言一行,温淑知礼,其他的事听从父王的便好。”她目光迷离地看向手上的白瓷茶杯,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书院一行让我明白,家国社稷,子孙万民,是区区宫墙之内无法理解的,可当我回到离国,一切都晚了。”

    “如今上天仁慈,肯给予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夜空漆黑,明亮的星子点缀其中,离云彻每每抬头望去,总会念起自己的父皇母后。

    也许…他们也算做对一件事。

    “帝王业,第一步,便是多情无爱。”

    离云彻伸出手去,将他的碎发拢入耳后,眼底那颗红色的小痣呼之欲出,她轻轻地抚摸着,细腻的触感引发一阵战栗。

    噼啪,烛灯爆花声声响,离云彻本能地顺着声源望去,却被姜肆一把托入怀中,他用力极为轻柔,生怕弄到她背后的伤。

    她被姜肆这样一带,略有些吃惊,眼神蓦得睁大,却见他的面容愈来愈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唇已然覆上一阵柔软。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浸润在这种静谧之中,离云彻本能地回应着他,手腕狠狠压在圆桌上,粗糙的刺绣磨得生疼,每一处肌肤都变得更为敏感。

    他的动作却尤为轻柔,如蝴蝶拂过水面,轻轻一点,便不敢再放肆。

    “杀伐果断是武将之事,不是帝王之德。”

    他的手指纤长,掌心微热,轻轻覆上离云彻的手背,几处细小的伤口尤为敏感,沙沙地疼。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将手背慢慢从那股温热中抽离出来,低眉垂目,也不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却无一人再开口。

    离云彻不经意间紧抿嘴唇,刚才那种懵懂的回忆又重新涌入她脑海,本能地往后面退,只听咚的一声,绣墩直接被撞倒在地。

    “姑娘,出什么事了吗?”门外的小厮似是被这声音惊动,赶忙问道。

    “没事,喝水撞到了。”离云彻随便应付过去,却看着面前的始作俑者一脸坏笑,不免气上心头,“还不走?”

    姜肆嘴唇嚅嗫,也没说出些什么,这时候反倒害羞起来,低着头,给她分析了一遍形式:  “如今赵王已在监牢里,我一人决定不了他的生死,你若想对赵国动手,手段一定要快,等他被放出去事情便不好说了。”

    “我明白的,只是苦了离国百姓。”离云彻有些惋惜,没忍住叹了口气,“可惜赵国这老家伙骨头太硬,不然去牢里逼迫他割地,也不用百姓受这些罪了。”

    “别想那么多了,等到了离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姜肆的手轻轻将她的披风系得更紧一些,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眼底之下,犹如深渊一般,深泽千尺。

    说罢,姜肆略一侧身,从离云彻的身边走过。

    “等等。”离云彻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袖,悄然抬头,却见姜肆神色格外温柔,眸间含笑,等待着她的话语。

    她望着姜肆这般柔情的眼眸,不禁有些踟蹰,本来想说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起来,只好说道: “林菡她,有时候你多注意点。”

    “林菡…”姜肆的声音尤为低沉,那眸间的温情也顺势化为薄冰,不再有任何神采,“我会的。”

    “那便…再好不过。”离云彻用力扯出了笑容,却完全不敢看姜肆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将手抽回,往卧房深处走去。

    她永远是最亏欠他的。

    仔细想来,哪次不是在用阮青的债来惩罚他。

    她强行不让自己转头去看,只要过了今日,一切便能回到正规,离国公主与大周君主本就两不相识,更不应因为男女之情藕断丝连。

    好些人还在等着她,夏伯伯,太傅,甚至那些失地的百姓。

    吱呀,陈旧的木门唤出离云彻的最后期限,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姜肆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万事万物,离不开捉弄二字。

    可无论于谁而言,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姜肆的背影渐渐远去,缩成万般景色中的一粟,消失于她的视野中。

    她也不再留恋,走到桌旁,猛地吹了口气,将桌上摇曳的烛灯熄灭,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唯有窗外透出的几缕月光照亮着整个卧房。

    清冷疏离。

    一夜好眠,再起已是辰时。

    驿馆的婢子把早膳早已备好,浅尝几口,味道一般,也就没有再尝,回顾四周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把墙上的长剑拿了下来,本以为这是随处可见的花纹,却没想到…

    她只能感慨差点上了赵国人的当,要是后来那人出现在军中,后果不堪设想。

    离出发还有些时辰,她出了驿馆,直奔蓟州行宫,临走之前见见林菡也是好的。

    驿馆离行宫并不算很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离云彻便到了行宫门外,守卫和百姓却比平日多了数倍,仔细一打听,也是来看前几日热闹的。

    离云彻也不好挤进去问侍卫,万一再通报到姜肆那里就不好了。

    两厢为难之时,远处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此处做甚?”

    话音未落,离云彻转头望去,却见白玫舟款款向她走来,淡蓝裙摆随风飘摇,颇有一番遗世独立之感。

    “我想来看看林菡。”离云彻也不打算瞒她,眼神尤为澄澈。

    白玫舟被她这说法噎了一下,脸色稍变,“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原来是来看老朋友的。”

    离云彻面色也略有尴尬,笑了笑,“你若是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白玫舟面色更为高傲,“你口口声声谴责我为了进宫不择手段,如今你不是也为了进宫满口谎言。”

    离云彻也不想多与她浪费口舌,转身便要离去:“你多虑了,我这就要回离国去,本想走之前来看看她,你若不愿便算了。”

    “回离国,你…”白玫舟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语气格外激烈了些,“这么说,你果真不愿留与宫内。”

    “这不是很明显吗?”离云彻轻轻一笑,在白玫舟面前站定,“宫中诸多太妃,你不是没见到。”

    “那又如何,宫中荣华富贵都不尽我享用,你不过是在此危言耸听,想逼我离开陛下。”白玫舟面上嘲讽之色大起,冷哼一声,从她身旁侧身而过,拿出腰牌进了行宫。

    人群又重新围成一圈,将华丽的宫门掩于其中。

    此次想必无望,离云彻也只能长叹一声,转身向驿馆走去。

    还没到驿馆处,便听路口处有人喊道:“阿姐可叫我一顿好找。”

    离云彻闻声抬头,却见离云洵他们依然准备好,只等她一人便可出发。

    “好,来了。”

    离云彻轻松跃上马车,寻了个地方坐好。

    皮鞭划过马背,马匹嘶鸣声大起,拉动车轮缓缓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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