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此时月光正盛,如数倾泻在姜肆如玉的面庞间,浓黑的眉目与白皙的肤色在他的面目间融为一体,却也不显突兀。

    “如今想来,蓟州的那段日子,是最好的日子。”

    也许是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太久,有时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他时常会回忆起蓟州行宫的日子,两人来回试探一如那初春时期的梅子,青涩却回味无穷。

    “是吗?”

    离云彻看姜肆陷入回忆之中,也不愿打破他的幻想,蓟州那段日子于她而言,不过是惨痛记忆的回光返照。

    所以她不想记起。

    “现在就很好,如今我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从来没有一段时日如这般快活。”

    她看向远方逐渐飘远的花灯,微弱的火光映照在河面上,显得尤为渺小。

    姜肆从一时的沉溺中回神,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离云彻对他而言如同天上的云,飘忽不定,她似乎只想过这样的日子。

    可他做不了云,更不能接受飘忽不定的性情。

    他是大周的帝王,理应沉稳有力,托载大周万民。

    思来想去,姜肆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和她谈谈现况,“姬天放也与我说过,方家如今在离国的势力,不堪一击。”

    “姬天放对东阳还真是颇为了解。”离云彻冷嘲热讽一番,姜肆也不在意,良久,才似乎是解释一般的道:“方家的谋划与打算,他不清楚。”

    “没关系,就算清楚,也没有用了,毕竟方家...时日不多了。”离云彻目露凶光,若说从前的她还是披着羊皮的狼,那她现在已经完全摒弃了那一身羊皮,成为了沙漠里最为坚强的猎手。

    “回到离国后,倒让我想起之前与你相见之时。”姜肆笑了笑,没有再继续方家的话题,歪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之前你也是这般。”

    “这般什么?”离云彻有些好奇,抬头看向姜肆的眼神映着周遭的流光溢彩,令他忽有一阵失神。

    “猜也不是什么好词吧。”离云彻看姜肆这幅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也懂了七八分。

    姜肆没有反驳,反倒是自说自话:“之前你爱穿红衣,红的惹眼,眉眼锐利,却不善言辞,不与人亲近,我只当你是清高,却没曾想过还有这样一回事。”

    离云彻默默点头,这点是不差,但凡能让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离国的处境都十分艰难,那时也只能如此,倒不是她不爱与人亲近。

    周围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宽阔的大街也逐渐安静下来,两人也暂时安静下来,迎着晚风慢慢地走。

    “此次议和赵国来势汹汹,分明是冲着离国的命脉去的,你可有想好如何应对?”姜肆声音平淡,可却句句道尽离云彻心声。

    她的把握其实也并不多,全看离云洵能把离国的势发挥出几成。

    若赵国知难而退便还好,可若赵国死了心要两败俱伤,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平静的江面波澜不惊,可却深不见底。

    离云彻将心思渐渐收回,紧抿双唇,回道:“赵国已经没有命脉了,不过是打着求和的旗号想要从离国手中捞点好处。”

    “如今离赵两国如此,朝中也议论纷纷,估计此次议和便是最后的收尾,若此后两国再挑起事端,怕是大周也不能坐视不理。”姜肆步幅渐渐放慢,义正言辞地为离云彻宣告,离云彻心底一惊,姜肆的野心她自然也有所了解,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打算出手。

    “若赵国不会侵犯,离国自然也不会做什么手脚。”离云彻漫不经心地回了他,可心中仍然不是滋味。

    杀了一个赵德炀,也太便宜赵国。

    此次议和,倒是赵国修养生息的好机会,之后离国若想再度进攻,想必没有如此恰当的时机了。

    可离国此次也损失惨重,若真再这个时候继续前攻入赵国境内,恐怕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议和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希望如此,离赵两国如此缠绵不休,边关的百姓也是深受其扰。”姜肆说起话来越发令人讨厌,她也懒得理会,一瘸一拐走得更慢,两人的距离渐渐越拉越长,直到姜肆回过头,看见仍停留在街中央的离云彻。

    似乎是有些累了,她两手靠在摊贩的小车上,颇为好奇地看着那上面的五彩绳结,随着车身的晃动摇来摇去,尤为晃眼。

    不知道和小贩说了些什么,离云彻笑容尤为灿烂,仰起头看着那些绳结,一番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了最近的那个。

    她用手接过,围着食指转了几圈,翻飞的绳结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浓墨的夜晚闪耀着。

    一番愣神,他还是缓缓向她走过去。

    “送你。”离云彻看着朝他缓缓走来的姜肆,笑容更为肆意,将手中的五彩绳系在他的腰间,“据说男子带这个,能官运亨通。”

    “我不做官。”姜肆面色微冷,微微将头侧了过去,可那股梨花头油的香气尤为甜腻,完全忽略不掉。

    离云彻冷冷一笑,系绳结的动作一顿,“没事,带着也漂亮。”

    “那女子呢?”姜肆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离云彻一时之间没想好怎么圆,只能坦诚相告,“多子多福。”

    两人一时之间都怔愣在原地,本来还有些笑意的姜肆面上的神色更为阴沉,略带打量地瞧着腰间的五彩绳,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天色越发暗沉,时候已然不早,姜肆款步将离云彻送到驿馆处,自己则在门口处站定,冷冷道:“你回吧。”

    “不说些别的了?”离云彻面上的笑意更为明显,可清冷月光映在眸间,还是有几分疏离之感。

    “我们之间该说的都说过了,没什么可说的。”姜肆一如往常的冷漠,嘴角却牵出一丝冷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不会变,可人是会变的。”

    离云彻听闻此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又迅速整理好面容,本就清丽的面孔更添温柔小意,“没关系,陛下有的是机会将那些话重复说给不同女子听,她们定然不会变。”

    “好。”姜肆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腰间的五彩绳也随之转动,在空中飞扬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挑动着离云彻的思绪。

    明知道不该招惹的人,可却走到这种地步。

    她本能地往前迈去,可却忘记自己的脚伤还未治愈,那种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不禁惊呼出声,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往一侧倒去。

    离云彻只能紧闭双眼,祈祷此次伤得不会很重,可传来的并不是青石板冰冷的触感,而是熟悉的龙涎香。

    她缓缓睁开眼睛,月光透过薄云朦胧映照在姜肆的面庞,两人靠得极近,离云彻甚至能看清姜肆眼中的浅褐色的眸子,幽幽地盯着自己。

    姜肆伸出双臂将她环抱其中,飞快地掀起裙边一角,发觉那伤口没加深才放下心来,“脚踝处的伤口十分容易复发,平时都要多注意些。”

    “你担心的,到底是我的伤,还是我为何伤?”

    离云彻说完这句便有些后悔,将掀起的裙角赶紧放了下来,一手撑地腾地站了起来,还没听到姜肆的回答,却听见另一道人声传来,“阿姐,为何…”

    “原来是陛下。”离云洵缓缓从驿馆走出,将离云彻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殿下夜晚在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她受伤了,朕将她送回来。”姜肆板起脸来,“离王如今不再是世子,出落得越发气派。”

    离云洵哈哈一笑,迎合着他的恭维:“陛下自然也是。”

    “驿馆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派人知晓便可。”姜肆还是那副不屑一顾地模样,说完便转身离去。

    离云洵自然也发现了那格外诡异的五彩绳,他眼神一愣,看向身边的阿姐,“怎么受伤的?”

    “自己不小心。”离云彻勾了勾唇,慢慢向驿馆内移去。

    “你去找他了?”离云洵的诘问尤为直白,震得离云彻一愣,可转身看向他时,那眼神又颇为纯洁。

    “碰巧。”她无视掉离云洵话里话外的深意,坦白回道,“他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我就是吗?”离云洵看不过去,扶着她一直走到正厅,“你未免想得太多。”

    “若不是,你为何让我来蓟州?”她被离云洵问得发蒙,连脚上的痛都忘了顾。

    “被胁迫的。”离云洵嘴角噙着笑,看着她那副回不过神的样子,努力忍住没说出口,“你这几日多休息,就别出门了。”

    “胁迫?”离云彻还没理解,脚上却又传来几阵疼痛,痛得她顾不得多想,赶紧在卧房好好躺下,又敷了点药才好。

    “你好好休息。”离云洵再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溜走了。

    驿馆内月光隐隐照进,卧房之内,挂着的那柄长剑寒光四射。

    她今日的表现…应该算不错?

    桥上的人群拥挤得正是时候,才能让她刚好地扭伤了脚。

    这种关键时候,什么非常手段都要用上了。

    阴云逐渐袭来,卧房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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