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极了陈亭眉。

    看来这白玫舟，也是一个妙人。

    身后的侍卫已然找不见自己身影，她渐渐放下心来，朝着车马行走去，打算用些银子打探打探去东阳的路，却不成想姜肆在车马行都有了埋伏，凡是驿站之类的地方均有宫门侍卫巡逻。

    难不成她要徒步走过去？

    离云彻冷眼瞥着宫外四处巡逻的侍卫，内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总之先出了周都再说。

    她冲着城门走去，不出所料，城门处的盘问果然严峻许多，如今她若只身一人骤闯城门，只会引来怀疑。

    不能闯，只能看看这周都有无商队之类能让她混过去的机会。

    出了周都一切便好说，辰山事变之后她派人通知祁钰在边关进行设防，为的就是提防赵国突袭，如今她身子已然好了一些，先去边关见见祁钰也好。

    不能再胡思乱想，离云彻转头向城西走去，周都城西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处，鱼龙混杂，之前做质子时，许多同窗都提醒西郊危险，而这次却成了她的藏身之处。

    离云彻的脚步越加轻快，可越往西，街上的人也就越少，许多食肆酒楼也闭门歇客，完全没有一点都城的样子，偶然还能再路上瞥见几幢茅草屋子，比夏伯伯住得还要惨上不少。

    街上乱跑一堆瘦骨嶙峋的孩子，看见她眼睛都闪着精光，却一句话都不说，呼啦全跑走了。

    她本能地觉得这附近有些危险，但很明显，外面比这危险得多。

    离云彻随便选了能看的驿站，桃木牌匾虽然有些老旧，但客栈二字依稀可见，她缓步走进，扬声喊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她一步步往里走去，柜台上已然落了几层的灰，显然是很久无人再用。

    可为什么门没锁呢？

    离云彻百般不解，刚要往后院走去，却发现后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用力握紧手中匕首，这西郊虽然不会被带回宫中，可稍微不注意都是致命的风险。

    那人出手极快，飞速给了离云彻肩部一掌，痛得她呲牙咧嘴，转身从那人臂膀后扭过，两人交换身位，离云彻这时才看清那人蒙着面，身材五大三粗，倒不像个刺客。

    那人出招狠辣，蛮劲也大，几招下来离云彻躲闪不及，喘着粗气从那死气沉沉的客栈走出，却发现周围打手更多，她谨慎地瞧着周围的人，把玩着手中匕首，面色波澜不惊。

    心中却有些惊慌，这么多人，她一个定然应付不来。

    还没等她出手，那群打手忽然站成两排，一红衣女子款款走出，青丝挽得一丝不苟，身上大红色绣金暗纹留仙裙，只见硕大牡丹纹样绣在抹胸处，身上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只看一眼便知此人所事为何。

    离云彻颇为不屑，面上嘲讽多了几分。

    那红衣女子却不以为然，面上笑着，眼角的皱纹却透露出几丝恨意，威胁道：“姑娘，只身一人跑来这西郊，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

    她冷冷一笑：“大周竟然允许出卖女子自由的老妇为非作歹，还真是内忧重重。”

    红衣女子微微眯眼，战栗之意昭然若揭，厉声道：“咱们莫春楼也该添几个新人了，把她给我拿下。”

    听闻此言，那些打手纷纷向离云彻走来，开始离云彻还能再几个打手中游刃有余，可打手见她这拼死挣扎的模样，下手愈加狠烈，拳拳到肉，离云彻受了不少皮外伤。

    还好匕首还在她手上，她死命挥舞着匕首，起码让那些打手不敢近身。

    可那些打手功夫十分了得，她拼死抵挡住面前打手的利剑，却不料杯后面打手的臂肘猛然击到后腰部位，整个人猛然往前倒去，前后两方的打手见此情况立马夺过她手中匕首，随后将她架起，带到那红衣女子身边，邀功道：“主子，抓到了。”

    那红衣女子媚然一笑，狠狠掐住她的脸颊，“姑娘，你若是乖乖听话，这莫春楼便是你当家作主，可你若想不开，那就别怪桂娘我，不留情面了。”

    离云彻后腰近乎撕裂一般的疼痛，她直视着眼前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狠狠地呸了一声，吐了她一脸口水。

    那女子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口水，恼羞成怒，狠狠摔开离云彻的脸颊，痛骂道：“好你个小妮子，给我继续打，打到她听话为止。”

    那群打手得了命令，又是一番痛打，离云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犹如被碾碎一般疼痛，可这点痛，她不在乎。

    她毕竟了解过，痛彻心扉是种什么感觉，这如今不过是些皮外伤，养一些时日便好了。

    离云彻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这顿毒打，也许忍过这顿，她便能回到离国去。

    那女子看离云彻被打得一声不吭，鄙夷道：“你还装，告诉你，你如今踏入这西郊地界，便是我桂娘的人，容不得你说不。”

    她举起手，让那些打手停下，自己则缓缓走到离云彻身旁，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看着她那满脸血污的样子，笑得尤为开心，“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的。”

    离云彻此时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地盯着她，誓要将她碎尸万断。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来了一群侍卫，看到她们在此私自斗殴很是不满，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女子愣了愣，对着那群侍卫笑脸相迎，“官爷，这是我楼里的姑娘，私自逃出来被我抓到教训了一顿，这就回去。”

    这样说着，还随手塞了个金镯子。

    却不成想那侍卫久居宫门，对这种贿赂根本不屑一顾，“就算她是你楼里的人，也不应该在当街这样殴打，拿着你的东西赶快回去。”

    老板娘点头哈腰地，面上的表情尤为割裂，圆滑的脸上全是精明：“是是是，还不快把人给我抬回去。”

    那些打手得令，正要把半死不活的离云彻抬走到莫春楼，却见又一群人朝这边走来，领头那人气宇轩昂，面上的神色却尤为阴沉，“我倒不知道这大周都城，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都给我带走。”

    离云彻死死地趴在地上，听见这声音，冷冷一笑。

    还是不行吗？

    周围人群攒动，本来平静无波的西郊因为莫春楼老鸨的出事而热闹非凡，几波人来来回回，她却始终没等到那人上前。

    远处的人声渐渐消散，她费力地支撑自己起身，却发现四肢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似乎那个在书院校试中拿到弓箭魁首的人，再也不复存在。

    离云彻咬咬牙，再次支撑着起身，全身的痛楚激出点点泪滴，她不明白为何想要回到离国，需要付出如此多的代价。

    泪水混合着血液，缓缓从她脸颊流淌，可她还是站不起来。

    姜肆本就站在她的面前，见她尝试站起，心中鄙夷之意更为强势，逃离宫中，逃离大周，就是如此代价。

    可再看到她再次起身不成之后，心中某个地方忽然触动，伸出手臂去搀扶她，“别再逞强了，跟我回去。”

    离云彻下意识抬起脸，泪水与血液的交织还不算融洽，面中甚至还沾了些许泥土，十分狼狈的模样，眼神却异常坚毅，“不...不回去。”

    “都这样了，你还不愿回去吗？”

    姜肆的语气并无意料之中的恼怒，反而是一种平静，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像是早知道她会如此说。

    离云彻借着姜肆的力量缓缓坐起，周围的人早已散去，如今已是日暮时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申到街口。

    她苦笑着，看着面前用尽千方百计想留住她的人，狠心说道：“姜肆，你我前世本就没有缘分，今生不过，强求而已。”

    姜肆看着这样的她，心中的重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咬紧牙关，沉声诉说着：“我从皇子一步步走到陛下，为的便是这个强求，前生我不在乎，可如今你便在我身边，我定不会放手。”

    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她慢慢推开了姜肆，从地上站起，“你口口声声都在讲述你自己，从不问我为何一直出宫。”

    离云彻眼神冰冷，一如初见时，姜肆看她那般。

    姜肆闻言，也愣住了许久，他似乎真的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离国固然需要人才，可我只是个公主，就算回去也不能左右什么，更何况阿洵许多事情做得都十分漂亮，可我为什么还要回去，你真的明白吗？”

    她还有半句没说出口。

    国灭之后的那些苦痛，那些痛楚，他真的明白吗？

    离云彻站得摇摇晃晃地，许多伤口没有及时止血，导致她站起来晕晕沉沉，连面前姜肆的神情都看不太清，她踉跄着往前了几步，却不成想一阵晕眩，直接昏倒在地。

    姜肆说时迟那时快，顿时接住了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脸色不禁变得煞白，用力地呼喊着：“离云彻，离云彻，你醒醒，你醒醒。”

    夕阳缓缓沉进山头，晚霞满天，绯云装点着远处青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