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之际，下了片刻的细雨。雨停之后，战场上的明火已经基本熄灭了，那些没有燃烧烬的木料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随处可见折损的刀剑长矛，折了杆子的旗帜，成了废墟的营房。许多尸体上都插着箭，死状恐怖，脚下的土地被血水晕染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有秃鹫会突然落下来啃食遗骨，被惊走时则会高亢的刺耳叫声。

    尸横遍野、血肉横飞，这是一种人间惨象。战火一旦开启了，这种惨象还会接连上演。远处，侥幸活下来的残兵败将一个个丢盔卸甲，面容呆滞，仿佛失了魂。

    姜曜之和身边人，以及各位将军走在尸骸之间，脚步沉重。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布防决定，分散开兵力，给了敌人以雷霆之势偷袭的机会。而且，他平时只关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了，竟然未关注邻国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那场两国结亲的事带来的麻痹效果，诸位将领都未察觉到邻国悄然运兵至边境的事。

    虎烈将军寇野骂道: “他娘的！竟然搞偷袭。不是说两国交好吗？怎么他海夷国又犯病了？犯了想被灭国的病？王爷，请容末将带兵直驱对面国国都，活抓对方狗皇帝，灭了这弹丸小国。”

    讨逆将军陶全:“寇将军忠心可嘉，但不能凭意气用事。对方有十万兵陈列在边境，想灭掉对方，就需要先消灭这十万兵马。寇将军，你只凭自己麾下五千多人能消灭对方十万之众吗？”

    寇野麾下的兵为什么变少了？除去空名额，又被东南王调走了一部分人马。

    寇野:“可这口气必须得出啊。”

    破虏将军鲁狄说:“对方已有五万兵马入境，先把这支军队消灭了再说吧。灭邻国的事还需朝廷来定夺，也少不了陷阵营兵马的支持。”

    诛夷将军朱疑说:“王爷，当下最紧迫的事情是灭了已经侵入进来的敌兵。”

    “朱将军说的对！先等等探子探回来的消息再说。”姜曜之已经派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快马送去京城了，送给皇帝，也送给齐王凌俨。他现在神经紧绷，深怕自己再做错了决定。

    师无名过来说:“王爷，孤玄易突然举兵夜袭寇将军的军营，打破了两国十几年来的友好关系，必有内应。否则他一个弹丸小国岂敢与我大国重开战火？他们哪儿来的自信？”

    姜曜之:“你说的有道理，朝廷中肯定出了卖国通敌的人。军师，你说孤玄易孤兵北上，偷袭战成功之后，并没有来攻打我封疆城，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师无名:“他将举国的兵力带到了边境来安营扎寨，然后带一支军队入侵进来，无非是想威胁王爷您，威胁您千万不要带兵追过去。而他也好腾出手来去攻打咱们大周国的陷阵营。然后再里应外合……卖国通敌者或许只是想得到皇位，而孤玄易则想灭了咱们大周。”

    姜曜之:“也就是说即便孤玄易和二皇子、楚丞相勾结着行事，他也只是表面上来助他们实现目标。实际上，他心怀鬼胎。”

    “王爷说的正是属下的意思。他们的勾结之处，也是他们之间有裂痕的地方，目的不同，都想利用彼此，那么到最后谁也成不事。只要皇帝英明，咱们大周的军队靠的住，至少陷阵营得靠的住，他们各自的阴谋都不会得逞。我有预感，这一次战祸之后，咱们大周的朝堂上将重新划分各方势力，或许到那时也会决定出谁是太子。”师无名虽然也同情昨夜死掉的那些人，但他觉得战火重燃了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韩修过来说:“海夷国内储君之位争夺激烈，孤玄易拿下了掌兵权，其他皇子岂会容他凭此立下天大的功劳？所以，咱们只要派人去行挑唆之事。其他皇子必然会有所动作，不出几日，这在边境虎视眈眈的十万大军就会分裂。”

    姜曜之:“韩长史说的有道理，分裂对方的兵力的事情就由你负责派人去做。”

    韩修:“当这十万兵分裂成几个部分，就不会全听哪一个人的调遣，他们或许就会生出内乱。而咱们就不必担心这十万兵会突然攻入到我国境内来。您就可以抽调出一部分兵力北上杀敌。若是不能将孤玄易带进来的人马全歼，皇帝日后必会治王爷您一个封疆不利，放外敌入内的罪名。”

    “荡寇将军在这儿！”李遥祝和朱奇在那边发现了荡寇将军武安的尸体。

    见尸体残缺不全，还睁着不甘心的眼睛死死盯着天上的一角……李遥祝心中涌出悲伤，虽说大丈夫上了战场，难免会战死沙场，但这样凄惨的结局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他蹲下身来，用手合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

    朱奇紧握着拳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除了师无名，他在军营里和武安将军的关系最好了。

    姜曜之来到了近前，看到这位像自己父辈一样的老将死的太惨了，眼泪从眼角滑落。

    众将过来都低下了头，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如今战火重燃，他们身为将军，保不齐都有这一天。

    姜曜之:“军营主事官何在？”

    军营主事官上前:“属下在！”

    姜曜之:“你统计好伤亡名单，尽快分发双倍抚恤金。寇将军派人打扫战场，收敛残骸，厚葬武将军和将士们。”

    寇野上前:“遵命！”

    这时候有探子来报，详细说了孤玄易的行军路线。

    姜曜之听完之后，有了一些信心：“现在情况还不是太坏，孤玄易他走不远！韩长史，你负责收拢残军，重振荡寇将军的名号。军师留下来协助韩长史处理此事。骑都尉朱奇、破虏将军鲁狄、诛夷将军朱疑，你们带上各自的人马随本王去追截孤玄易的大军！其他人暂时按兵不动，你们需密切关注境外的动向，一旦再有敌军来犯，需将他们全部剿灭在国境线上。

    众将:“遵命！”

    ……

    那边，孤玄易带兵赶了半宿的路，还没有走出殷地。五万人行军，带着粮草辎重，沿途还抢了一些村庄，行军的速度要慢一些。

    忽然，前方的兵折回来报:“殿下，前方有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只怕车马难以翻越过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不远处的巍峨高山露出了比较清晰的面目。孤玄易从偷袭成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有种被迎面泼了冷水的感觉。不知道他是在得意忘形之下选错了行军路线，还是他其实也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货……

    一个骄傲自负、自命不凡的人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错了的。孤玄易这一次出兵并非准备的很充分，他甚至连军师和谋士都没有带，可见此人骄傲到了什么程度。

    孤玄易为什么这么匆忙就出兵？除了他对自己才能的过分自信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海夷国老皇帝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呈现糊涂状态了，而储君之位还未定下，朝政暂由权臣和诸位皇子把持着。孤玄易到现在还没有将自己的兄弟全部驱赶出局，暗杀手段都用尽了，也没有将他那些兄弟弄下线。所以他一拿到兵权，就担心夜长梦多，担心兵权会很快就被夺了去。若是能立下举世之功，就能征服三军将士的心。到那时，谁还能从他手中夺下兵权？而且，若是上天眷顾他，他能直接成为邻国的皇帝也说不定。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合作者已经急不可待了，急着催他出兵。

    这会儿，孤玄易跳下马，命人拿来地图，展开观看，他想要寻找新的行进路线。看完地图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姜家军会驻扎在殷地的西边了。

    回想一路上所经之处的路和地貌，孤玄易在地图上找到风道口地名。他的大军若想折返回去，再往北行走，必须从风道口走，而从风道口往西不远就是封疆城。

    “眼下有不可硬翻的山脉挡住去路，需折返一段路，绕道而行。小断袖现在大概被战场上那么多死尸吓傻了吧？他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吧？哼！我大军所到之处必须得是摧枯拉朽之势。”孤玄易下令大军原地休整片刻，然后后军变前军，粮草辎重靠边，押后出发。

    这时探子飞马来报:“殿下，东南王带了约有五万兵马追了过来，已经到了风道口，距离咱们约二十里。”

    紧接着又有探子飞马来报:“东南王的军队在风道口安营扎寨了。”

    “风道口？”孤玄易心想这小断袖是堵了自己往北行的路啊。

    “呵呵，小断袖还亲自带兵……他能上马打仗嘛？罢了！那本王就先拿下封疆城，拿下殷地，然后再挥师北上！传令下去，大军先在此处安营扎寨。”孤玄易先让人给自己在边境的十万兵马送了信，让他们随时准备挥师进来，又派人给自己的合作者送了信——该让被策反的人抓紧反叛了。

    “等对方军营哗变时，我的兵全部进来，定可一举歼灭姜家军。不过，在这之前先给小断袖送点接连不断的惊喜。他若接不住，死了，只能怪他命薄。”如果那样的话，孤玄易还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孤玄易最想做的是将小断袖抓住，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弄他，看他哭泣求饶，那才爽快。

    后来，孤玄易又把骑兵统领叫了过去，命令他今夜带领三千人马去给小断袖一点颜色瞧瞧。

    做完这一切，孤玄易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信心满满，未来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