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

    门哐的一声撞在了墙上,程江不顾眼神变暗的沈长秋,粗暴地抓起他的衣领,咬牙再次问道:“严宁人呢?!”

    程江感觉要疯了,他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冒着火气,后槽牙咬得格愣作响,防佛快要碎了!

    昨夜快十点,程江还在补晚饭,微信阵阵响,他拿起一看,大群里说他们队有个女警在河里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

    「叫什么?」程江吃着饭轻松打字。

    「严宁吧,接线员说的,当时还有一男的,一块救的,差一点就上不来了!」

    「好像就是禁毒队那个冷美人,我见过,长得还挺好看,就是太凶了!没想人这么厉害啊。」

    「@程江,你们警花啊!」

    「哎,同志们!我有视频!」

    程江皱起眉,这时网速突然不好,视频一直在转圈,他的手机也在微微抖动。

    严宁?

    程江有些不敢相信,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了,怎么还去救落水儿童?又怎么差一点就上不来?

    思绪没一会,视频转好了,人声嘈杂,叫喊声不断,可画面除了路灯的光,水里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小孩的红色衣服和一些水花。

    程江凑近了屏幕,这时水里有个墨色的人影转过了头,依稀是张清瘦的脸,视频清晰度不高,可程江对这张模糊的脸分外熟悉。

    就是严宁!深色的河水不断没过她的脸颊!

    视频里这时跳下了另外一个人,程江没有细看,他急忙退出给严宁打电话,结果自然是关机,接着他给所里打,大致询问了结果。

    当时她打电话让出警的人回去了,事情都已经妥善安排,程江想,或许她再晚点就会回队里,因为她家里的钥匙落在车上,此刻正在程江手里。

    可等到了十一点多也没有她的消息,程江又去她家敲门,依旧没有回应,队里也说严宁没回来。

    他犹豫片刻,决定回队里等。

    来来回回,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这一晚,心急的程江还是劳累过度睡着了,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的头发有些长,他跳进了暗色的河。

    睡梦中的程江身体一抽,突然睁开眼,慌张点开手机,亮起的屏幕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忍着泪,划拉出早就被信息淹没的视频和图片。

    逐一点开,那个跳下去的人果然是沈长秋!

    还有一个昨晚的新媒体视频,一个女记者大致讲解了全程,最后,她指着身后的小区,慷慨说道:“据悉,这两位见义勇为不留名的英雄啊,就住在这个小区,已经回到了家中,明天,我们将采访这他们,家人们敬请期待!有什么想问的,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小区门上面金色的雕刻字反光,叫时代佳苑。

    程江恍然关掉视频,又看到一张照片,画面中,男人的手揽住女人的肩膀,头发湿漉的两人正在过马路,向对面的小区走去。

    程江退回手机主页,这才注意到已经是早上5点了。

    昨天严宁路过兰河桥,突然说有事下了车,程江没有在意,毕竟她总是我行我素。可他到这蒙昧的清晨才反应过来,兰河桥南边,就是青年路。

    就是那个叫沈长秋的住的地方!

    程江本来是不信他们一起过夜的,有想过严宁是不是住了酒店,但他登系统查过,今夜所有酒店,都没有她的入住记录。

    天还微微亮,程江开车一路来到了时代佳苑,跟保安一番沟通,他敲开了12层1205的房门。

    12层的电梯从昨夜这两个人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进来过,也就是他们一晚都没离开。

    门打开,程江揪住了沈长秋的衣领。

    “放手。”

    然而此刻,被揪住衣领的沈长秋抓住程江的手腕互不松手,沈长秋倔强的双眼也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也充满了不爽!

    他有什么好不爽的!?

    “程江?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剑拔弩张中,严宁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程江从沈长秋冷怒的眉眼向左侧看去,心和身体都抖了起来。

    他没有料到沈长秋这间房如此的小,竟然是一个开间,只有一张床??

    更没有料到,严宁就在床上,在那五彩的花朵被子之下。

    她双手撑起身,紧皱着眉头看向门口的两人,她的头发睡得有些乱,纤长的腿露在外面,身上穿着不符合尺码的男式衣服,那简约廉价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你们……昨晚……”程江难以置信,呼吸急促,可顿了会,他竟也问不出别的话。

    不可能,她最讨厌的就是肌肤接触,她曾说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恶心。

    除非……

    “你他妈的沈长秋!我弄死你!”

    程江紧抓着沈长秋的衣领猛地拉近身,挥起左手就是一拳!

    出乎他的意料,他结结实实的拳头,在挥出的瞬间,被沈长秋一把钳住了手腕,拳头滞在了半空。

    一时间,这两个气质极其不同的男人,近距离、面对面,互相瞪视,毫不相让。

    他们个头差不多,程江干练的夹克到修身的休闲裤,硬挺的布料没有一道褶皱,常年健身让他身材极好。他短发背在脑后,硬朗锋利的五官除了来不及刮的胡子稍显脏乱,看起来就是一副精英子弟的模样。

    而沈长秋一身棉软宽大的长袖长裤,皮肤白皙,再加上他半长蓬松的头发,还有漂亮精致的五官,似乎怎么看都不是程江的对手。

    但他接住了程江的拳头,程江僵持的手腕甚至感受到强大的握力。

    两人双手在较量,双眼也在无声的较量,狭小的房间,充满了焦灼的气息。

    “你吵醒她了,程警官。”沈长秋声音低沉,抛出来的话又让程江匪夷所思。

    程江不曾想这个心目中的小白脸,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柔弱,也不似前几天救下他时,那么的低声下气。

    “放手。”严宁下了床,音色冰冷,顺手拿起沈长秋放在一边的白色卫衣穿在身上。

    她站在毫不退缩的两人面前,看也没看沈长秋,朝程江说:“程江,放手。”

    “师妹?我……”程江惊讶看向严宁,他不太理解,她要他放什么手,明明他的两只手腕,都被沈长秋握在手里!

    该放手的明明是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

    严宁目光如炬,程江只好悻悻松开了沈长秋的衣领,揪出褶皱的领子垂落,沈长秋也松开了手,程江腕间留下抓握的红痕。

    两人各退一步。

    “出去说。”她穿过两人之间持续对战的目光出了房门,“把门关上。”

    程江目光一直盯着沈长秋,直到转身出了门。

    “哐”一声巨响,房门被程江大力合上,强风从门挤压而来,沈长秋额前的碎发被吹开,他倔强的双眼从平息的风中睁开,直盯盯看着深棕色的入户门,他的唇,抿成一条紧密的线,抿得发白。

    她很累,她睡得那么安稳,为什么要让她惊吓般醒来。

    门外响起了听不真切的说话声,是程江不断质问,沈长秋犹豫片刻还是做了小人,他的耳朵贴在这扇不怎么隔音的门上。

    “你们到底……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程江心切发问。

    “你什么意思,我都说了只是借住,他睡沙发,我睡床,什么也没发生。”严宁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

    沈长秋似乎可以看到她那双漠然的眼睛。

    “你爸让我照顾好你,你这样要我怎么交代啊,再说了,沈长秋他只是一个见过几次的男人,你就这么相信她,严宁,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程江语气急躁,甚至气出了笑声。

    “……知道了。”严宁依旧淡然。

    “那现在跟我回去吧。”程江说,“我带你家的钥匙了,回去换身衣服,你现在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你胳膊受伤了!?”

    “……别碰我。”严宁急声说,似乎后退了一步,“小伤,也没有什么血。”

    “我……”程江的声音顿住,他呼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来的路上,许队说发现了新的线索,就在市里,香江丽华。”

    “是吗?”严宁的声音突然扬起,脚步靠近了沈长秋。

    “咚咚”两声敲门,敲在了偷听的沈长秋头上,他立马站直身。

    “沈长秋?”又两声敲门,伴着严宁喊他的名字。

    “来、来了!”沈长秋小声道,打开了门。

    程江站在严宁身后,向沈长秋礼节性地道歉致谢:“非常抱歉,误会你了,谢谢你救我师妹还照顾她,我们有事先走了。”

    很快,严宁收拾东西走了,但她还穿着沈长秋的衣服,沉默不语带走了浴室自己的衣服和鞋,沈长秋将他们送进电梯。

    冰冷的电梯门像一条楚河汉界,轿厢里的程江朝外面的沈长秋说:“衣服过两天我还给你。”

    “好。”沈长秋点点头,他看着低头的严宁,直到电梯门即将合上。

    “再见。”她说。

    红色的数字指针一闪一闪朝下逐次消失出现,沈长秋恍惚回到房间。

    程江说严宁的父亲,她是有父亲的,看起来他们认识很久了。

    我的师妹,程江像在表明地位。

    沈长秋脑海里那两个抱枕头睡觉的重叠人影,唰地一下就散开了,他抬头打量他贫瘠的房间,这一晚,她好像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他看向书桌上的蛋糕盒子,那是第一次见面留下的。

    不对,那有一个手机,是她的。

    沈长秋抓起手机,又想起什么,跨步折回厨房,拿着刚包好的三明治打开门冲了出去,严宁乘坐的电梯已经下降到二楼了,另外一部在一楼。

    他钻进了昏暗的楼梯间。

    周六的清晨,小区里人不多,沈长秋跑出了汗,一路追到了小区门口,还差一点,他看着严宁上了一辆车的副驾驶,程江非常绅士地正给她关门。

    沈长秋气喘吁吁站在面前,程江抬头看见了他。

    “还有事吗?”程江疑惑道,离开门把的手,又按在车门上。

    车窗颜色太深,沈长秋看不见严宁的模样。

    “她的手机落下了。”沈长秋递过严宁那部泡水的手机。

    程江接上手,按了按电源开关,没有反应,又递回给沈长秋手机。

    “用不成了,帮我扔了吧,我会给她买新的。”他随意道,似乎没有想要修手机的想法。

    接着,程江向驾驶位走去。

    “程警官!”沈长秋喊住他。

    “又有什么事吗?”程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沈长秋。

    “严警官她……从小,从出生……就叫……严宁吗?”沈长秋问出这句另他嘴唇发抖的话,他知道,严宁能听见。

    副驾驶暗色玻璃下的人影,好像动了一瞬。

    “这是什么问题?”程江笑了,“不然呢?”

    “没、没什么……不好意思……”沈长秋露出难看的笑容低下头。

    程江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懒得理沈长秋了,径直上了车。

    很快,汽车咆哮般的轰鸣声响彻天际,沈长秋抬头,这才注意,那辆飞速起步的车,是一辆保时捷卡宴。

    沈长秋这一瞬古怪极了,他低头打量自己没换的拖鞋,洗得发白的裤子,微微变形的上衣下摆,觉得自己确实穿得乱七八糟的。

    他左手是早上临时做的三明治,右手是严宁曾经七千的手机。

    那辆卡宴,要一百万,和程警官精干成熟的形象,很配。

    沈长秋的银行卡里只剩一千多,手机也报废了,左手的三明治已经被他无意识捏得变形。

    沈长秋遏制不住联想,深深陷入一种无能为力的情绪中,他知道,有些现实情况就是不同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同的,不必因此自卑或感怀伤时。

    只要努力就好了,只要还活着就好了。以往,他都是如此劝诫自己。

    可此时此刻,他坚忍无谓的想法,就这么仓皇的败下阵来,他抿唇笑起,他觉得自己这种情绪可笑至极,是内心太过于脆弱罢了。

    他一步步走回狭小的居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看到自己没关的房门,还有忘记带的钥匙。

    他很庆幸,穿堂风没有合上他最后的容身之所,他走了进去,环视四周。

    依旧无比简陋与廉价,那张他坐公交车抱回来的49块钱的拉克边桌,静静的安放在岁月的地毯上。

    它很白,很干净,可没办法忘记它内部用是报废的瓦楞纸做的,承不下多少重量。

    昨夜她在此处休息,然而今早,防佛她不曾来过,没有一处留有她的痕迹。

    手机,她不要了。

    不,还是有的。

    沈长秋钻进他的大花朵被子,也学着她抱住那个枕头。

    没有什么温度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他忘记另他烦忧的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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