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坐的是火车,只因李离生想再看看沿途的风景。
四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一起,恰好可以凑一桌打扑/克。
由于顾姜久居国外,不熟悉各种规则,他们选择从幼儿难度的斗地主开始。
李武炫着他翻纸牌的各种技巧,用大拇指把对半的纸牌一抖,再迅速合二为一,“谁做地主?”。
“我!”
李离生举手坐庄,其余两人不叫地主。
旋即,李武随机发牌,按铃开始。
刚上来,李离生就甩出“四个一”的炸弹,剩下两人自然是要不起,可把她得意住,耀武扬威地说,“等会儿你俩一个给爷捶肩,一个给爷捶腿。”
“顺子!”
张瑜柔激动地舞起身子,嘲笑李离生,“谁给谁捶腿还不一定呢?”
顾姜直接大小王王炸。
“不对,顾姜,你乱来吗?”
气得张瑜柔说不开话,这次就换李离生“阴阳怪气”地双手一摊,耀武扬威,“不是说不一定吗?”。
张瑜柔把气憋回去,但是自然赢不了顾姜和李离生俩人围剿,最后李离生双手一摊,哼着小曲,“没牌咯——”
“不玩了,你们欺负人。”
张瑜柔往椅背一靠,双手抱臂。
李离生默默给李武让出位置,假装出去倒水。
李武娇嗔道,“柔柔,待会儿,我俩和顾姜一个人玩,把他狠狠折磨一顿,看看李离生心疼不心疼。”
张瑜柔断然不吃这套,狠狠踩他一脚,但也拦不住李武耍赖皮,各种捧逗,最后消了气。
“烦死了,等会儿,你代替李离生,我们俩必须围杀顾姜。”
“得嘞,柔柔。”
李武假模假样地对顾姜展示自己的肌肉,弄得顾姜直摇头。
这时,张瑜柔好奇地问,“顾姜,你去斯坦福读的是法律,那你以后是要留在美国当律师吗?”
“不,我想最主要还是在国内发展,争取和保障跨国企业在国内外的权益。”
顾姜在谈及梦想时总是格外意气风发,眼眸里全是熠熠生辉的星辰。
“那很难吧?”张瑜柔不忍感叹。
“对啊,不仅要拿下美国的律师执照,也要自学国内的法律知识,拿下国内的律师执照。”李武说着,“跨区”拍拍自家兄弟的肩膀,比了个赞。
顾姜浅笑回应,“不仅是中国和美国的律师资格证书,还要有欧盟的律师资格,这样才能算真正的国际仲裁律师。”。
对于自己的能力,顾姜向来很自信。
他不知道的是李离生早就回到车厢,只是被堵在人声嘈杂的车厢连接处,没能回到座位。
纵使如此,她依旧捕捉到她心上人始终珍贵的梦想。
火车呼啸而过,千里万里的距离也会抵达终点。
返回禾水城后,顾姜就跟着李离生后头为她收集资料、分析学校,几近寸步不离。
老刘头沉默地看着两人递上的在纸张上写好的预填写的志愿。
良久,他呼出气,“李离生,你真的要当医生吗?哪怕放弃更好的学校也要成为一名医生吗?”
李大雄的去世无疑是刘武心里的重磅炸弹,若再失去一位亲人,他恐怕承受不住。
李离生紧张地揉搓握在背后的手,垂首默认心意。
顾姜择其时机,向前半步,朗朗言,“刘老师,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但这个世界依然有善良的人值得我们为之一博。”
李离生的心在此刻沸腾翻涌,灼热地可以把地狱之火踩在脚下。
“阿公,我确定以及肯定,并且始终不忘初心。”
老刘头仍想再劝,“李离生,当医生很累,很苦,光学习就要很多年,工资也很低,社会地位也逐年下降,这不是一个理想的工作。”
“阿公,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屈原就是最好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离骚》句句泣泪,也字字无悔。
如果真的热爱,就不会后退,后退就不是真的热爱。
老刘头发觉自己年龄大了,也劝不动任何人,就把纸交回给李离生。
“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好。”
当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李离生终于觉得老刘头曾经用牢笼在她的心上箍出的伤痕在慢慢生长痊愈。
回家后,李离生登上填报志愿的网址,按照纸上写的内容一一选择,再仔细核对。
太过紧张,她的指尖发麻发凉,不断吞咽着唾沫,却又要瞪圆双眼,不能错漏半分。
“阿生,我检查过,应该没有问题。”
顾姜安慰地握紧她的手,为她传递力所能力的温度。
在系统显示“提交成功”的时候,李离生的心重新落回原位,体力尽失地依偎在顾姜身上,撒娇起来,“顾姜,等你去上学,会不会就见不到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李离生心里总是不安,怕眼前就是最后一刻。
她的亲人都是骤然坠下的流星,从不给她太多反应的机会,甚至都没有好好告别。
顾姜低头亲亲她的眼睫,抱住她的力量又重了几分,“离生,只要放假,我立刻飞回国内。”
“但是,如果没有假期呢?”
李离生一语中的,直接揭开两人从不敢提及的部分。
他们俩人的职业选择都不容许他们有闲暇能够陪伴彼此,更不用提有专门的假期。
“不可能,人又不是机器,不需要休息吗?”
“那如果你忙碌了一个月,还能有力气飞回国内吗?”李离生神情低落,像海面上的月夜,冰冷漠然,“异国恋的话,我们根本触及不到彼此,也没有办法陪伴对方。”
Alan的跨国电话打断顾姜的解释,催着他尽快返回英国。
“顾姜,你应当回英国逐步进律所实习,这样才能帮助你的事业。”
“我知道,可是······”
“没可是,回来,你妈妈说过的话,我不辜负。”
Alan没用之前的油腔滑调,变得板正和不容否定,似乎成为另一个顾清。
“是,哥哥,我想你了,也想生生姐姐了。”
小安脆生生的声音可爱极了。
顾姜陷入沉默,两难抉择,最后走向第三个选择,挂断电话,躲避。
“你走吧。”李离生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柔声道,“你已经为我耽误太久。”
顾姜心里发堵,又无处可发泄,只能用力反握住李离生的手。
他必须做出选择。
“你等我,好不好?离生。”
“我们试一试。”
李离生没有把话说死,而顾姜忘记她是随时都会逃回外壳的螃蟹,若无归潮的指引,不会伸出手脚。
蓝空的飞机滑翔而过,又把谁的爱人带向远方。
在Alan的强制下,顾姜决定在七月三十号返英。当天,李离生和顾姜的那群兄弟伙都来机场送别。
“李武,我走了,帮我照顾离生。”
顾姜揽住李武的肩膀,轻声叮嘱。
“你放心,兄弟之间。”
见李武爽快答应,顾姜给他抛了个眼神。
“顾哥,你别忘记我们这群兄弟,还等你回来打篮球呢。”
刘杨心里只有篮球,送给顾姜的纪念礼物也是有签名的足球。
“刘杨,你怎么签自己名?”尹远调侃道。
“我以后出名了,你们还要不到我签名嘞。”
刘杨气急败坏地推开尹远,把球郑重地交到顾姜手里,还做了篮球人最爱的手势告别。
最后说告别的人是李离生。
不知为何,她紧张地有些发颤。
“阿生,别忘记想我。”
顾姜强忍着眼泪,不舍地埋在李离生的肩颈处。
“顾姜,你一定要成为国际仲裁律师,要快乐,要健康。”
相比于顾姜的爱情宣言,李离生的告别词很郑重,貌似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
“干什么,那么沉重,我会担心的,李离生。”
李离生调整耷拉的脸色,弯了眉眼,可捧着顾姜下颌的手在不断抖动,“我不是说了吗?每次告别,都要当作最后一次见面。”
“阿生,不会的,请你相信我。”
顾姜的眼神深情又专注,绝对容纳不了除她外的任何人,有着可抵御万千风浪的决绝,更有炙热烈焰的占有。
“顾先生,该检票入场了。”
Alan特地派人把顾姜安稳地送回英国。
顾姜十步一回头,招手告别。
李离生没能压抑住内心情感,在他消失在转角处时冲进卫生间,小声地啜泣。
飞机落下,顾姜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发现收到几条李离生的微信语音。
他扬起的嘴角迅速地凝固、垂落,最后崩解。
“顾姜,我们分手吧。”
“顾姜,我和你分手的原因不是怕你会放弃我,而是我,怕我自己会无数次在命运的选择前放弃你,我根本赌不起,也不可能拿我的人生和你赌爱情。”
在卫生间,李离生麻木着,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把她的心声说出。
顾姜听得气急反笑,但也没说出半个诋毁的字,手指停了又动,动了又停。
李离生冷漠如霜,“经久不愈的慢性炎症最后会导致癌症的发生,所以让我们健康,健康地活着。”
如果为了和她在一起,要让他从天上坠落,不如还月亮清冷。
她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应该是在说完告别的那刻。
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力量支撑自己完成一次次的分别,再如何做好准备,依旧崩溃得彻底。
“我会更换所有联系方式,不用再找我。”
她果决地斩断所有,转身离开。
那天,伦敦的雨阴绵绵地下了一整天,砸在地上,嘀嗒嘀嗒,滴答滴答······
顾姜沉默不语地回到伦敦的家,给李离生发去消息,“离生,我想你。”
意料之中,是个红色感叹号。
“阿生,为什么?”
“阿生,请你等等我,等我可以让你不放弃。”
对面,无人接收。
李离生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