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麦

    隋霜单脚迈出了酒楼,锦衣卫忙撑开伞替她遮挡在头上。

    隋霜顺着雨伞的方向将手伸出去,指尖触及到一点凉,原来是下雪了啊。

    “浅露。”

    一个声音传来,李程在酒楼前面的街道上叫她。

    他没有打伞,全身已经湿透了,穿着潮湿的薄衣服不知道在这雪地之中站了多久。

    李程张了张嘴,艰难地又叫了一声:“浅露。”

    隋霜看了没看李程,转身就走。

    “隋霜!”李程追着她走了两三步,转而声音又低下去,“孤、我,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像在意隋霜一样去如此在意过任何一个女人,他已经知道错了,难道这样不够吗?

    李程痛苦地注视着隋霜:“我知道我当初做错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

    隋霜停住了脚步,她重复李程说过的那句话:“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程点头,他柔声说:“我会对你好的,浅露。以后你还是太子妃,也会是将来的皇后,我从今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隋霜转身慢慢走近李程,这个上辈子对她置之不理的男人此刻痴迷地追逐着她。

    隋霜温声询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李程点点头:“当然,只要你原谅我。”

    隋霜一把抽出了旁边护卫的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径自架在了李程的脖子上。

    她冷笑:“那我要你的命呢?”

    你肯给吗?!

    隋霜的这一举动惊动了周围所有人,保护李程的暗卫一下子全都拔刀出来,双方的人马两相对峙。

    李程注视着这把即将要他命的刀,对自己的护卫说:“都别靠近。”

    隋霜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非但没有撤开,反而将那刀压得更低。

    “你觉得自己就能挣脱我的控制,觉得我少不了你,装什么烂好人。”她说,“太子殿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你杀了我的家人,现在又觉得重生回来这些人活着就可以一笔勾销,当真是好生的不要脸面。

    隋霜主动收回刀,退出去三步,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

    李程不害怕隋霜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躲得开。

    但是……

    “太子殿下,别再说那么只能感动自己的话了,演给谁看呢。你最好做好准备,招惹了我就要承受住我的报复。”

    隋霜扯了扯嘴角,将擦完手的巾帕一丢,转身上了马车。

    双方僵持的局面在这一刻终于打破,只留下李程一个人站了许久。

    而后,他弯腰,捡起了隋霜丢掉的手帕。

    而隋霜在酒楼之中干脆掀了桌子,女子学堂的筹办终于被强制摆到了台面之上。

    锦衣卫已经基本成长完毕,隋霜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完之后,这件事情成为了锦衣卫新的磨刀石。

    隋霜捅伤户部尚书的事情第二天就被摆到了皇上的案头,但是皇上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就算了事。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对于隋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腰间别着的一枚玉佩都能顶上京城的一套房。

    于是在皇上的默认和锦衣卫逐渐遮天蔽日的势力之下,女子学堂在各地拔地而起,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

    所有反对的声音被强势镇压,所有不支持的官员被完全抹平,有些官员不过是在吃席的时候随口抱怨一句,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隋霜就会带着锦衣卫踹开这家的门。

    右相斩首,左相退避,隋霜徒手掀翻了曾经三足鼎立的形式,在短短时间内开启了激进派与保守派,也就是锦衣卫与内阁之间的抗衡。

    一时之间,隋霜的名字成了所有官员的忌讳,几乎是成了提都不可以提的存在。

    王文鸳是京郊王寡妇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个丈夫死了很多年的医女,在村中这些年靠着给村里的孩子看病艰难维持生计。

    招收女子学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犹豫,只有她娘王寡妇将这个告示认认真真地听了三遍,接着万分坚定得岁王文鸳说,你得去。

    王文鸳很有天赋,她早死的父亲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秀才,当年他教那些少爷多少遍的东西,在王文鸳这里自己一看就全都能记住。

    王文鸳的父亲到死都在遗憾为什么她会是个女孩。

    但是王文鸳又心动又犹豫,她如果去了家里面就没有人干活了,自己不过是会写皮毛,虽然学堂不要钱,但是她也不一定能够拿到奖金。

    王寡妇的态度却很坚决,她叹了口气,慢悠悠说:“娃啊,最近那个张家来咱们家求亲,要你去给他家儿子当小妾。”

    王文鸳听了大惊失色,且不那个张家绝非善类,就只说张家的小儿子就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下,还经常出入青楼的主,自己过去了还是做妾,未来决计是没有任何好日子过的。

    王寡妇说:“张家家大业大,等到了过两天他们真的提了彩礼上门,我们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去上学吧,那里有那位顶天立地的女大人可以护着你。”

    于是王文鸳在衙门登记交了报名的表格,第二日就有人到他们家通知她可以去上学了。

    她仔仔细细地理好了头发,揣着个小包儿,第一次堂堂正正进入了这个本来永远不会欢迎她的新天地,在以前她只能蜷缩在父亲讲课的桌子下面,艰难地在土地上记下父亲讲的东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王文鸳好像看到了张家人愤恨又悻悻的身影,那一刻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惊险地与自己擦身而过,而又有什么东西在她跨入这个女子学堂的一瞬间被连根拔起。

    王文鸳仰头看到看着前面的“听风学堂”四个大字,她释然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很多女孩儿在隋霜的庇护之下如同王文鸳一样,万分忐忑地走进学堂,她们表情不一,心境也不一样,但从她们进入女子学堂为起点,尘世的道路从此刻开始改变。

    而另一边,隋霜的高压手段很快迎来了其他官员的第一次大规模反扑,所有官员联名上奏,希望罢免隋霜的官职。

    满朝文武在朝堂上大骂隋霜的扰乱纲纪,依照她这样做下去,迟早会闹得天下大乱。

    隋霜脊背挺直站在最前头,任由这群人骂她。

    嘉乾帝拄着个下巴问隋霜:“隋霜,诸位大臣说的这些,你可认啊?”

    隋霜躬身:“启禀皇上,微臣认罪。”

    一句话,满座哗然。

    谁都以为隋霜会否认,后面反驳的词这群人都替她想好了,结果隋霜认了!

    隋霜又接了一句:“微臣事情过多,难免手忙脚乱,故请求皇上,允准臣辞去这女子学堂的督办工作。好从此只老实做个夫子。”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隋霜大拜叩首:“然而女子学堂督办之事职责重大,唯有女子才能切实完成此事。故而请求皇上,将此事交由长公主办理。”

    嘉乾帝和隋霜一唱一和,他根本没有等着群臣的意见。

    当即同意下来。

    嘉乾帝面复杂地看了一眼隋霜,这个老奸巨猾快混成精的老头此刻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隋霜不闪不避,任由他看着自己,以身后炸了锅一样的反对声为背景音。

    嘉乾帝一定会同意的,北陵新朝初开,左右群狼环伺,所谓的宗族在嘉乾帝看来都是外人,没有一个人能值得他信任。

    而自己的儿子死的只剩下一个,这个儿子的司马昭之心几乎人尽皆知,他只能将制衡的希望放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隋霜做的这一切目的都无比明显,每一步都是阳谋,所有的东西都摆到了台面上面,就等着嘉乾帝一步一步地顺着她的计划往下走。

    嘉乾帝一定已经开始怀疑她了,甚至私下可能已经查了无数次五皇子二皇子到底是不是她杀的也说不定,但是没关系,隋霜从来没有离开过棋局。

    而现如今,她几乎是和嘉乾帝打配合似的,将局面推到了这一步。

    长公主入朝堂。

    二马脱下繁复的宫装,褪下华贵的头钗,第一次换上朝服,迎着无数朝臣复杂的目光,跪在了大殿之上。

    在听完宣读与任命之后,二马或者说李麦平稳起身,大殿上的光辉映着她眉心的一点红痣,她说:“儿臣遵旨。”

    隋霜看着这个不卑不亢的二马,不禁回忆起上辈子的友人。

    她和李麦上辈子见得第一面就是在边关,当时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进她国,两人在边关畅谈一夜之后分别。

    一人永远留在边关,一人此生不再返回,风雪如旧,未曾停歇。

    后来遭逢变故,隋家满门抄斩,隋霜病危,李麦曾经冒着杀头的风险给她寄了信件,询问她要不要和离开北陵,但是最后隋霜并没有来得及写完回信。

    上辈子的和亲公主随波逐流,在宫中吃了不少的苦吧,这辈子隋霜便要将选择权力放到二马自己的手里。

    所有人在此刻都看明白了嘉乾帝让自己亲闺女和亲儿子打擂台的心,无数的官员被迫选择站队,隋霜当街威胁太子的事情成了对峙的开始,她借着这股东风地位水涨船高。

    隋霜彻彻底底成了京城中权势滔天的代名词。

    几乎是同一时刻,无数的狂蜂浪蝶瞄准了只有徐宁妄这一棵独苗苗地隋指挥使后院。

    隋大人,您都招了一个赘了,确定不再多收几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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