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前方就是中州了。”春桃提醒道。

    马车之内，暖炉烧的很旺，隋霜捂着个手炉缩在大氅之中，下巴以下捂了个严严实实。

    旁边的吴昌洪小心翼翼给她递了杯茶水：“大人，咱们当真要去趟中州这趟浑水不成？”

    隋霜没接那杯茶水，要不是要出气，她恨不得将头都缩到大氅里去。天气的湿冷已经熬干了她的力气，她只耷拉着个眼皮点点头。

    吴昌洪刚刚被升了官，因为表现优异被隋霜点了领这次中州之行的兵

    他自认为是有责任为隋霜分担的，担心隋霜并不了解中州的形势”，故而解释：“大人，当年先皇乱中起势，乡中几个富户鼎力相助才有了北陵的今天。后来先皇为感念其恩情，划中州供其居住，特允中州贵族享皇室待遇，世世代代不交税不服兵役徭役。”

    吴昌洪看看咽下了最后一句话，甚是担忧的看着这个连冷风都不吹不得一点儿的大人。

    “连皇上都动不得的人，我去不是找死么？你是想说这个么？”隋霜接上了他未说尽的半句话。

    她摇头笑笑，想说些什么。

    忽然外头马声嘶鸣，侍卫大喊道：“什么人？！”

    吴昌洪按住刀鞘，便见一冻得发紫的脸蛋挤进了马车门帷之中。

    他刀都抽出来了，待看清了来人，错愕道：“长公主？！”

    此时应该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的二马咧嘴尴尬一笑，看也没看这差点砍了她脑袋的锦衣卫，底气不足的冲隋霜喊了一声：“老、老师。”

    隋霜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脑壳开始隐隐作痛。

    她叹了口气，缓了一下笑骂道：“外头冷，还不进来！”

    二马嘿嘿一笑，扑过去想要抱住隋霜，被外头的徐宁妄一把薅住了按在地上。

    二马一看是谁立刻变脸，却被徐宁妄三个字儿堵住了嘴：“冷，远点。”

    二马摸了摸鼻子：“哦。”而后乖乖坐到了老师的对角。

    徐宁妄扫了一眼隋霜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没说什么，扔给了隋霜一个东西，又很快放下了车帘。

    隋霜伸手见徐宁妄抛过来的暖炉重新抱进了怀里，整个人才放松了一点，提了点力气问：“怎么从皇宫里出来的？”

    二马一脸的深沉：“使天下皆极智能于仪表，尽力于权衡，以动则胜，以静则安。治世使人乐生于为是，爱身于为非，小人少而君子多。故社稷常立，国家久安。左……①”

    隋霜：“说实话，说人话。”

    二马眨巴眨巴，移开了眼睛：“钻、钻狗洞。”

    隋霜哭笑不得：“学的不错。”

    她冲着二马招了招手，小姑娘迅速蹭到了她的身边：“老师，子仪说中州危险，为何说这里危险？二马只知道被老师剁了的右相吕长茹来自中州。”

    隋霜给她倒了杯热茶,自己沾了点水画了个三角形：“当初北陵刚刚建朝，跟着先皇打天下的那几大富户权力膨胀，连先皇都无法撼动，只能接受他们所举荐的右相，为了制衡其权力，便从清贵中提拔了左相。而先皇其实最初的打算是废相收权，这才有了代表皇上意志的内阁出现。”

    二马盯着那个三角：“可是右相被老师杀了。那中州会愿意吗，既然这样，老师为何还要去中州？”

    隋霜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示意她看吴昌洪手里的绣春刀：“那是什么？”

    “是刀。”二马回答。

    隋霜点点头：“是啊，那是刀。刀又是在什么时候用的。”

    是在危险的时候才能用的。

    正是因为中州危险，才有了刀的用武之处。

    绣春是锦衣卫的刀，锦衣卫是皇上的刀。

    隋霜的眼睛安静而温和的注视着李麦，她轻轻说：“二马，老师希望，它将来也会是你的刀。”

    二马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时愣住了。

    她的皮肤颜色不是很白，偏深，大眼睛凹陷下去，比一般人要深邃很多，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盯着人的时候还保留着一份纯然的天真。

    二马好像听懂了这句话，又好像没听懂。

    恰逢这时，赶去追踪墨儿下落的暮晴终于回来了。

    他半点没在意身边的长公主，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递给隋霜，快速说：“小姐，我追查两月，只找到墨儿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在中州境内。”

    安葬好暮雨之后，隋霜派人去寻找她义母的女儿，可是寻找一个只有胎记这么一个特征的女孩，无疑是大海捞针。

    隋霜手无意识的捏着搜集来的情报，眯了眯眼睛：“中州啊。”

    如今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中州世家的眼线遍布，暮晴硬闯只会打草惊蛇。

    她这次去正好可以打探一下消息，依照情报来看，那个孩子今年十四五了。

    隋霜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手里的情报被人往外拽，抬眼正对上一脸受伤的二马。

    她瘪着张嘴泫然欲泣：“谁是墨儿，为何找她？老师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就是为了找她吗？”

    隋霜：“……”忽然愧疚。

    刚刚高高兴兴的李麦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一副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你不是说只养我一个么的样子。

    隋霜抽了抽嘴角，被自己这奇怪的感想给惊到了。

    “不是……”隋霜说。

    二马迅速暴雨转晴天：“真的吗？！老师，你真的只有我一个学生吗！”

    她一把抱住隋霜，这孩子手长脚长，连着大氅外带隋霜给搂了个结实。

    隋霜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外面传来徐宁妄声音：“前头有家客栈，姐姐要不要去里头暖和暖和？”

    不知道为何，这话里话外是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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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里暖炉虽然不如马车上多，但是胜在比马车要防风。

    隋霜刚进客栈门，便有一店小二上前招呼。

    这小二生的很是俊俏，嘴巴一咧露出了锃亮的白牙：“呦，这位漂亮姐姐，是吃饭啊还是住店啊。”

    徐宁妄听到这个姐姐，脸刷一下就黑了。

    他知道隋霜虽然对待这种外人态度不错，但大多时候都是疏离冷淡的，便等着旁边她养的那群锦衣卫狗们替她赶人。

    谁知道，锦衣卫上是上了，脚刚动，就被隋霜拦了下来。

    隋霜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二，一把拉住了人家的手：“看你，你让我吃饭我就吃饭，你让我住店么，在这里宿一夜，也不是不成。”

    那店小二被这话搞了个大红脸，赶忙抽手，抽完受还后退一步，赔笑道：“客官您说这话可就是折煞小的了，您看看，您是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让后头去给您端上来。”

    隋霜也不为难他，想了想便说：“那边要来盘海鱼吧。”

    小二翻了翻了菜谱：“实在是抱歉，客官，我们这店里没海鱼。您看要不点点儿别的？”

    “这天气虽冷，可是你们客栈也至于一条鱼都没得卖吧？”二马不信。

    小二解释道：“这以前是有海鱼，天冷了也有。但是客官，不知道您可听说过海怪帮没有？”

    “中州沿海，多设口岸，北陵许多商人都喜欢走海运，以中州为枢纽，再次运往其他地方，这样可以大大减少运输成本。但是也正因为海运多，出现了不少海上的强盗，他们多以打劫海上船只为生。”

    “朝廷海军薄弱，这群海贼百年越发猖獗，彼此吞并。就在二十几年前，出现了一个大海贼，名叫王伟生，传说中此人在海上找到了一个岛，这个岛上遍布天材地宝。”

    小二苦笑：“大伙都说，这个王伟生得神仙眷顾，后来他吞并了各方的势力，成立了海怪帮。每逢冬季，他们就会在沿岸架着大船来回巡视，想要打鱼得给他们交钱。我们掌柜的没钱，就，没、没海鱼。”

    隋霜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们也不容易。”

    小二的连连鞠躬，这就要走，却见隋霜好像随口说了一句：“但是好生的奇怪，既然没有海鱼，缘何你身上有一股子海腥味。”

    那店小二背对着众人，还是原来颤颤巍巍的话音：“啊？我、我身上有腥味，您闻错了吧。”

    隋霜笑了，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有点头晕？”

    那店小二刹那间收住了脚步。

    久居海上的人再次来到陆地，身体是无法立刻就适应的。

    这店小二虽然表现的不明显，在极力克制，但是刚刚隋霜拽住他的手他往回拉的时候，他是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的。

    隋霜根本没有力气，店小二一挣就能躲开，为何还需要后退一步才稳得住呢？

    隋霜又指了指自己的耳后：“常年在海上的人皮肤黑，你担心因为肤色暴露，干脆将没有晒到的地方也抹了颜色，不过，你太着急了，耳朵后面还有一点没有擦均匀哦。”

    “店小二”立刻去摸。

    隋霜笑起来，露出两侧尖尖的牙：“骗你的。”

    那“店小二”得知被耍了，冷笑一声，挺直了肩膀慢慢转身，那唯唯诺诺的气质顷刻不见：“好啊，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隋青天，响当当的第一女大人。”

    隋霜才不同这人废话，她挥挥手，几个锦衣卫同手拔刀上前。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人和几个锦衣卫周旋，表现得还甚是游刃有余。

    “店小二”一边打，一边开口：“隋霜，我劝你不要淌中州这一滩浑水，不然到时候丢的就不再仅仅是几个孩子了！”

    他这话说完，手间弹丸一甩，浓烟乍起，架开几把钢刀，翻身遁走。

    徐宁妄想追，被隋霜叫住。

    烟雾未散，忽而一个声音高声自远处喊来：“四皇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