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昔，申晓晓逃不掉的课文背诵。
大段大段的文章记忆对于申晓晓来说是致命的，她总是需要花费比别人多一倍不止的时间才能记住。
朱媛就不同了，申晓晓一度怀疑她有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超能力。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文科成绩突飞猛进。
高一（1）班的语文老师，初杨，二十多岁，悠扬的说话声娓娓动听，在同学眼里是一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
不止本班的学生，在整个高一年级也小有名气。“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朱媛常说，她要成为一个文墨人，于是开始奋发学习。语文课就是见证，连背诵课文这种事她也是要争个第一的。
早读才开始，朱媛大步流星走上讲台，把课本递给初杨老师。
鉴于她朗朗上口的精彩背诵。讲台下本就参差不齐、半生半熟的朗读声越来越小。
初杨侧身站在讲桌旁，面对着朱媛，右手拿着课本，左手撑着讲桌边缘。
这时，教室里几乎安静下来，正在听背的初杨疑惑的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讲台下的学生们。像思考了片刻，就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一群小孩儿，觉得别人厉害就抓紧努力，不要只会目瞪口呆的等着被震惊。”
看见他笑，大家笑出了声。
“快背。”初杨笑着低头看课本。
有一丝宠溺的味道。
申晓晓在快下早读时终于磕磕绊绊的背完整片课文。看到初杨在标题旁红笔标注的“已背”，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早上第二节化学课，雯江老师讲了一半课程后开始讲习题。
“这题有一定的难度，有哪位同学会做的？”没有人回答。
申晓晓挣扎了一下，视死如归的站起来小声的说出自己的答案。
没等老师说话，她接着对答案进行了解析。整个过程她很投入，一时竟忘了刚才的紧张。
……
申晓晓回答结束，抬起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收回目光时眼神扫到阚晓军的位置。
他的右手杵在耳朵下方处，若有所思的看着申晓晓。
毫无预兆的第一次对视，申晓晓的心脏停跳了半拍。
一秒……阚晓军收回目光，转头坐直。她就那样看着，想看穿他。
读不懂半秒的对视里他同样有些闪躲的眼神，只觉得脸发烫。许是他仅仅只意外这样突然的对视吧。
听不清老师说了什么，只感觉旁边的朱媛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九月的尾声，老李调整了班级座位。打乱了原来的前后桌，申晓晓和朱媛被调到了阚晓军和左镭的后排。
左镭自来熟。
刚搬好座位，没等申晓晓和朱媛坐稳。
“你，申晓晓；你，朱媛。”左镭转身说到。
“嗯。”申晓晓回答。
“哟，不错。看你一天话也不讲几句，回答问题一顿分析头头是道的。”
没等申晓晓回答。
朱媛站在座位旁，边喝水边说“谁说晓不讲话了，只是分人。”
“晓”朱媛总这样称呼她。
“下节地理课想想都害怕。”左镭转了话锋，说着把下巴支在朱媛整齐叠放的课本上，“一节课四十多分钟我大气不敢出，生怕丢了小命。”
朱媛打了个响指，“是吧，是吧。”表示同感。
左镭叹着口气，无奈的转回了头。
整个过程，阚晓军都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着什么，只见左镭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头也没抬，右手捏着左镭的下巴把他的头扭正，再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上课铃刚响，鲁建兴手拿地球仪走上讲台，翻开课本，掌根在课本中间上下一搓。
“今天我们主要学地球自转与公转的运动特点。本节学完之后，最基本要知道自转与公转的方向、周期、速度、地轴特征、地球公转轨道特征。了解？”声音又冷又硬，申晓晓有种随时会被老鲁用大三角板捶桌面的恐惧。
“懂了。”全班四十六个人，声音小得可怜。
“大点声，一个个半死不活，你们是来养老的吗？”
“懂了。”震耳欲聋。
毫不夸张，老鲁的精神状态变幻莫测，从心平气和到暴跳如雷可以无缝切换。
他能用手上任何物品，或课本、或尺子、或他那掉了漆的保温杯底敲打他身旁的桌面，甚至不惜用他的手指关节。这都是常规操作了，但那场面真的没有任何人敢喘气。
死寂的三十分钟，几乎听不到书写翻页的声音，谨小慎微的气氛压在每一个同学的头顶。
……
老鲁此起彼伏的授课声终于歇下。
剩余的时间，鲁建兴让前排同学后转，四人一组讨论交流。
阚晓军和左镭拿着课本转了过来，申晓晓低着头，人紧绷着盯着课本看。
鲁建兴路过申晓晓旁，用手指关节处敲了敲桌面。
“讨论。”申晓晓吓破了胆。抬起头，看看左镭，再看看阚晓军。
“你好。”他说。
“你…好。”她答。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场，好不习惯这样的礼貌。”申晓晓心想。
这是开学以来，第一次近距离听他说话，声音慵懒而纯净，富有磁性。
简短的话语，像绵长而柔软的音符敲打着申晓晓绷紧的神经。
“你有什么想要讨论的点？”
“我没有。”难熬的几秒钟。“我没听懂，不知道能讨论什么。”申晓晓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媛和左镭则在旁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生怕被鲁建兴听到，声音压的很低。
阚晓军思考了一下，“那你就放弃理解，纯背，考试的时候能记住老师勾画的知识点应该没问题。”
“嗯。”申晓晓抿着嘴点头说道。
失败，简直太失败了。申晓晓一边嫌弃着自己一边憋足劲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好，偏偏大脑一片空白。
相对无言！
四人的小组讨论变成了三人，申晓晓当了听众，时不时看他。
下课铃响，阚晓军顺手抽走申晓晓的课本，“我看看，你都标注了些什么。”发生的突然，申晓晓有些恍惚。
课间杂闹喧哗，从窗口涌入的秋风吹在申晓晓的脸上，散落在额头上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申晓晓搂起一搓头顶的散发扎起来，饱满的额头，一张小巧俊俏的脸稍稍透着英气，像个假小子。
申晓晓扶着脑门低着头发呆，阚晓军转身时便只看到她的头顶。
申晓晓的头发长了些，头顶的小啾啾不再是冲天的模样。阚晓军用笔头挑了挑申晓晓扎起的头发，把课本还给了她，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课本上多了几行笔记，是他写的。
像他们间有了秘密，申晓晓有种错觉。
英语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彝家姑娘，皮肤有点黑，但不影响她好看，有些异域风情的美。她第一年参加工作，对于教学的创新，对于与学生的相处，都还未模式化，有些天马行空的小性子。
她会找一些电影，英语早读时用投影仪放给大家看。这样的待遇在高一年级独一份。
每逢这时，阚晓军会从校外给左镭和申晓晓、朱媛带早餐。在前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定好要吃什么，隔天一早，阚晓军回学校带给他们。
英语早读放电影时，可以一边吃一边看。
《哈尔的移动城堡》，申晓晓人生的第一部电影。看完之后，申晓晓只羡慕哈尔有一个会移动的城堡，羡慕苏菲拥有能陪伴她的稻草人。
她没有看懂哈尔和苏菲的爱与勇气，看不懂稻草人菜头的暗恋与守候。观影总结“好看，好看。”所谓的好看，是深深吸引住她的哈尔的魔法世界。
十六岁，正是看不破，但想拥有的年纪。
……
往后的时间里，“阚晓军，这个我不会。”几乎成了申晓晓的口头禅。
朱媛说申晓晓的世界除了阚晓军，就是数学。一个是友军，一个是仇敌。
什么子集、空集、有限集。申晓晓一个头两个大，哦不，是十个大。
数学老师年近花甲即将退休。他一黑板飞舞潦草的字，时而高亢时而含糊的讲课声，在申晓晓的脑子里敷上了厚厚的一层泥浆，越敷越厚。
申晓晓上数学课是看不清、听不明的状态。可谓是又聋又瞎。
阚晓军的课间休息除了上厕所，都在给申晓晓讲数学题。
申晓晓把课桌上堆叠起来的一摞课本挪到自己身前，杵着下巴，俯视着阚晓军的笔尖，边听他讲。
“还是不懂，你再讲一遍。”申晓晓抬眼盯着阚晓军说。
阚晓军无奈的抬头，也盯着申晓晓看。申晓晓尽量表现出真诚、可怜的模样。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眼神在打架。
申晓晓嘟嘴皱眉，开始耍赖……
阚晓军抬手弹申晓晓的脑门“最后一遍，再学不会你得请神仙。”
上课……下课，重复着。不觉间竟入了冬。
冬季运动会将近，体育委员谢落成正奔走在教室里，动员大家踊跃报名参加运动项目。
同学们的情绪并不高涨。尤其女生的项目基本没有人主动参加。
……
回想以往的体育课，除了体育老师安排的跑步、排球训练能看到女生们的身影。其余时间不是在商店里，就在树荫下，辣条、烤肠、冰淇淋少不了。
男生则组织起来踢足球。硕大的运动草坪，来回奔跑的少年，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申晓晓和一众舍友会坐在看台上边啃手里的冰棒。看他们踢足球、讨论聊不完的八卦。
思绪被拉回……
“砰。”
这一幕发生在十月里的某节体育课。
空中一声巨响，申晓晓吃了一半的冰棒落到台阶上。一股暖流从她的鼻孔慢慢的冒出、滴落。
她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左手指着地上摔得稀碎的绿豆冰棒。“哎呀，我的冰棒……”一声带着些怨气的哀嚎。
朱媛一顿鄙视，无奈道“鼻子都要废了，还想你的冰棒呢，心可真大。”
鼻梁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罪魁祸首就是谢落成。
谢落成这时和申晓晓还不熟。他奔跑过来查看申晓晓鼻梁的时候，一脸的歉意。说话都打结巴，“那啥，你……你没事吧？”
“你看她像没事吗？打坏了你陪？”朱媛厉声说到。
申晓晓身旁围起了一群人，关切的眼神，伸着头往里看。
“纸巾，谁有纸巾？”谢落成问到。
阚晓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谢落成身旁，“大家都散了吧，待会儿带她去医务室看一下情况。”
大家渐渐散开，只留下申晓晓宿舍的人和阚晓军、谢落成。
阚小军拿出一包黑色包装的洁柔纸巾，扭下一角捏成团状，蹲下身仰着头，右手轻轻拨开申晓晓捂在鼻孔处的手，左手扶着申晓晓的额头，小心的把纸团塞进申晓晓流着鼻血的鼻孔里。
眼泪打湿了申晓晓浓密的睫毛，一搓一搓的粘在一起，耀黑的眼球在眼眶里打着转，玫红色的嘴唇自然的合拢着。
阚晓军额头冒着细微的汗珠，一时竟楞了神。他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转过身面对着谢落成，手里边收整着剩余的纸巾边说“老谢，体育老师也不在，你盯着。我和朱媛送她去医务室，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说完，从运动裤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一点一点的倒着水，让申晓晓清洗手上的血迹。
谢落成顿了顿，看着申晓晓说“申晓晓，我先让晓军陪你去医务室，下了课我就过去。”
经过女生宿舍门口，朱媛回宿舍给申晓晓拿一件替换的衣服，衣摆处染了点鼻血。
阚晓军则先带着申晓晓往医务室走，他们并排向前，申晓晓低着头，阚晓军时不时看她。
“呼、呼、呼……”是细微的鼻孔出气的声音。阚晓军以为她在哭，“很疼？先忍一忍，马上到医务室了，哭的话会耸到鼻子的。”
申晓晓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没哭，刚才也不是哭，只是太疼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不是我要哭的。”申晓晓带着笑腔说着，还一个劲儿的傻笑。
阚晓军站定，双手环抱，审视的看着她发疯。
“不行了，不行了。”“呃呃呃……我……我快笑岔气了。”
申晓晓终于止住了笑，“哎呀，扯到鼻子了，疼。”
“你是傻瓜吗。被球砸了眼里只有冰棒，鼻子本就疼还一直傻笑，你说说谁有你笨蛋。”阚晓军轻声说到。
“走，去医务室。”阚晓军隔着衣袖捏着申晓晓的手臂，扯着她走上台阶，穿过教学楼后边小花园里的紫藤花架。
申晓晓仰起头看着紫藤花的藤蔓空隙里略过的星星点点的天空，就这样任由阚晓军拉着她向前走。
“阚晓军。”
“嗯？”
“你看过夕阳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看一场夕阳，没看过。”
“有机会大家约着去看呗，这事简单。”
他们讲着话，但脚步始终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申晓晓是看过夕阳的。在群山间的老家，不用登上山顶，下午太阳落山时，站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就能看到。
但申晓晓此刻只想问他，问他是否看过夕阳，问他是否喜欢自己……
刚才的傻笑，她是真的从心底里忍不住的高兴。高兴他主动的靠近，高兴他用掌心扶她的额头，高兴他说要送她到医务室……
只是，有些话总不容易说出口。
刚到医务室门口。朱媛就赶上了他们。
来到医务室。校医查看了申晓晓的鼻子，用棉球压迫鼻腔止血，止血停止后，进行了局部的冷敷，缓解疼痛红肿，并交代晚上回宿舍自己用热毛巾热敷。
朱媛帮申晓晓拉上医务室床边的隔板，申晓晓换了衣服。
当天的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谢落成没有去吃饭，直接到医务室看申晓晓。
他到时，申晓晓他们刚结束走到医务室门口。申晓晓的鼻梁经过冰敷消肿了一大截，但还有些红。谢落成稍微松了口气。
“走，去食堂，我请客。”谢落成说。
“申晓晓，就冲今天我这一脚伤了你，以后任听差遣。”
“我没事的，你不用这么客气。”申晓晓回答。
“晓，这就是你不对了，给个机会。”朱媛挑眉。
阚晓军这时无比自然的拿过申晓晓手里放着衣服的袋子，提在自己手上，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到了去食堂的岔路口，阚晓军和大家打了招呼，出校门回了家。她以为他们会一起去吃饭。
舍友们和申晓晓一行人在食堂汇合，都是谢落成请的客。
不“打”不相识，说的就是申晓晓和谢落成。
时间久了，申晓晓发现谢落成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他直率但幽默、且真诚的性子很好。申晓晓和他之间像没有太多的男生女生之分，他们像兄弟亦像姐妹。
谢落成会和她讲他喜欢的游戏、喜欢的篮球明星。申晓晓则讲她喜欢的偶像团体，喜欢的小说，爱听的歌。他们各说各的，可能有时听不懂。但会一边互相吐槽着又乐在其中。
蓝颜知己。
申晓晓和谢落成就这样互称对方。
运动会算是学校里比较大的活动。谢落成作为申晓晓唯一的蓝颜，毫不客气的把大家避之不及的女生八百米耐力跑奖励给了申晓晓。
欲哭无泪，自此，申晓晓特地在蓝颜知己前加了“半个”。
鉴于女生运动项目报名的惨状。
申晓晓开始游说宿舍里的小伙伴们，经申晓晓的一番动员，朱媛勉强贡献一项冲刺跳远，张敏敏和黎珊则参加四百米接力，尹重慧选择了跳高，代娅男是广播员，没办法参加项目。
最后，申晓晓宿舍六人齐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