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雯嘎吱嘎吱啃着桃子，懒懒地起身，往屋外的一处温泉走去。

    感受温泉水渐渐没到脖颈，安雯雯舒适地半躺在石壁上，随手招呼了两个魔族给自己按摩头皮，惬意地闭上眼睛。

    “你倒是会享受。”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安雯雯睫毛都懒地动一下，“不是和你说了，不要随便到我这里来。”

    “魔界是我的天下，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花缙站在温泉旁的曼殊沙华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安雯雯。

    “我付你的灵石够我住几千年了，可不是白吃白住。”安雯雯懒懒道。

    花缙被噎了一下，问：“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都是青凌宗的天灵地宝。”安雯雯懒得和他多说，转了个头，“苏然怎么样了？”

    “那个怂包掌门回去了。”花缙淡漠道，“平复一下人心，收拾一下烂摊子，还能做什么。”

    “也是。”安雯雯扬眉笑了下。

    花缙道：“万魔窟的封印，你开是不开？”

    安雯雯不假思索道：“不开。”

    花缙沉默一会，“我可以把你给我的灵石退还给我。”

    “灵石算个屁。”安雯雯轻声道，“这是原则问题。万魔窟一开，魔气直接扫荡人间，所有的凡人都得死。等有时间，我还打算让你去帮忙加固一下封印。”

    花缙干脆直接在安雯雯身边的礁石上坐下来，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被安雯雯一鞭子抽飞了出去：“滚滚滚。你实在想开封印，问你家那位去，她答应了我就给你开。”

    阮葩葩那个性子，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花缙冷冷地看着安雯雯，指腹抹了一下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倒也不生气，眼神中似乎有些恍惚。

    安雯雯瞅着他这失态的样子，想起原文中魔尊把女主绑回魔界，女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乐了，随手扯过外衣披在身上，赤足踏着温泉水就这样走上来，笑眯眯地问：“怎么，你追妻遇到难题了？”

    花缙看了安雯雯一眼，漠然道：“你也会。”

    “我会什么？”安雯雯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你在想什么呀，我对苏然，可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花缙道：“那又如何？”

    安雯雯歪头想了想，道：“感情这种事，总是付出感情的才会受到伤害。啊，年轻的时候我给人唱歌来着，好多朋友和富……富贵人家的公子谈恋爱，分开之后可难受了。我从不这样做，我只会让他们和我谈恋爱。”

    花缙捕捉到关键，问：“你给人家唱歌？”

    这当然是安雯雯还在原世界发生的事。

    安雯雯本来很少给旁人付出真心，更何况像这样和一个人推心置腹说自己的事。

    但今日安雯雯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苏然跪在她身前，满脸血泪的样子，一想就心烦意乱，随着自己的心，多说了一点。

    “唱啊，还很多人爱听呢。”安雯雯懒懒地坐在花缙身前，漫不经心把玩着她散落在地上的裙摆，“我自家也是开公司的，还挺有钱。也有人看我漂亮，想找我，我顺眼的都会留下来玩两天。”

    花缙听不下去了，他在心里无数次庆幸阮葩葩不是这种人，忍无可忍地拂袖，扔下一句话，“你这样，是错的。”

    安雯雯听到这话，恍惚间想起一个身影，那身影很淡，在她的记忆里一闪而逝，似乎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感到厌恶。”

    ……

    安雯雯失笑，她怎么会想到那个人。

    花缙瞅着她又是发呆又是笑的样子，淡淡道：“我走了。”

    “你这个魔尊这么闲的吗？来我这就和我聊聊感情？”安雯雯瞥了花缙一眼。

    “自然不是。”花缙道，“我想告诉你，万魔窟异动频繁，你如果不想打开，最好去人界一趟。”

    安雯雯轻轻啧了一声，挥挥手，“知道了。”

    一阵黑雾掠过，花缙消失，只留下一城的曼殊沙华无风摇曳。

    -

    人界，人定时，雪夜。

    簌簌落下的飞雪声响中，不知何时夹杂上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素衣镶嵌竹纹的弟子匆匆而过，守着着一车又一车用白布包着的马车，来到客栈前。

    “怎么才来？”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怀向阳穿着一身素色袄子，面色不善地道。

    为首的弟子有点尴尬，小声解释道：“大雪封路……”

    “封路可以御剑。”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在客栈内突兀地响起，所有人近乎是瞬间安静下来，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怀向阳连呼吸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拉货的弟子纷纷躬身，毕恭毕敬道：“掌门。”

    飞雪像棉絮一般打着旋儿从门内涌去，来者逆着风往门外走，刀割般的凌冽寒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寂静下来。

    来人穿着件雪白的带兜帽披风，他拉下兜帽一角，微微垂眸，露出半边白皙清隽的侧颜，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纸，似是下一秒就会被这寒风吹飞到苍穹中。

    是苏然。

    又不像苏然。

    怀向阳战战兢兢地垂眸拱手，看也不敢多看自己掌门一眼。

    掌门还像以前一样时时带着清浅的笑意，但这次回宗，手腕却硬得惊人。

    苏然这番名声狼藉，自然少不了外边人的非议，青凌宗破败不堪，弟子人心惶惶，一些勉强逃过一劫的元老更是口口声声把这些责任全部一股脑儿推在苏然头上，要拉下他这个便宜掌门，解散青凌宗。

    苏然依旧笑着应付，但那些刁难过他的人，没过多久，一个个都死了。

    死得千奇百怪。

    一个两个或许是偶然，但时间久了，青凌宗的上上下下都发现他们的死似在人为。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一时间整个青凌宗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低压中，无人敢反驳掌门一句，生怕不知什么话惹着他，自己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这样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个人。

    安雯雯。

    但安雯雯像爆裂的火，一旦发怒就是一顿狂烧，烧到宗门上下只哇乱叫。而苏然则更阴柔，隐藏在深处，让人被他害死仍然面带微笑。

    本来怀向阳还心存一丝侥幸，在旁人议论掌门的时候据理力争，说他和掌门处的久，掌门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直到有一次他送来一封信，里边说有一户修仙人家在市庭公然议论青凌宗的不是，口口声声要带领众修士讨伐。

    苏然轻飘飘瞄了一眼，把信接过来，轻轻画了几笔，然后微笑着吩咐道：“通知下去，灭门吧。”

    他写批复时，面上的微笑和煦得仍然像从前那般如冬日暖阳，沾着墨汁的狼毫在昏暗的烛光下平稳又有力，怀向阳不敢抬头，死死地盯着他轻轻捏着笔杆的指尖，苍白修长。

    而如今，这颀长的手指正掀开半角雪白的布匹，露出里边五光十色的天灵地宝。

    苏然仔细地打量着绣着璎珞、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灵物，平静地松开手，任由雪白的帷幔垂落，和这一夜的雪融为一体，问道：“确认都是青凌宗之物么？”

    “确认。”回话的那个弟子从发尖到足尖都在抖，“龙胆紫金莲、千年月华灵芝……这一批黑市的灵物，每一件都是青凌宗弟子从秘境中寻来的，清雅峰都有记录。”

    十日前，就在苏然夜以继日整顿宗门、攘除异己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在贩卖来路不明的修仙之物的集市上，莫名出现了大量的极品天灵地宝，掀起一阵浪潮，无数修士奔涌向黑市，争相购买。

    原本这件事虽然也是一件机缘，但不至于让堂堂青凌峰掌门过问……坏就坏在，青凌宗本宗的弟子过去一看，这一整批的灵物竟然都是青凌宗流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这些灵物卖出去的？

    这件事上报到苏然耳边，苏然沉默半晌，带着怀向阳等人，径直前往青凌峰。

    推开库门一看，整个宝库都是空的。

    若是几个月前的苏然，或许派人查清楚就算了。

    但这次，苏然几乎抓了整个青凌峰的弟子，严刑拷打。

    青凌宗的极寒炼狱被弟子塞了个满满当当，弟子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冰面，终于从一个名叫“岑行”的弟子口中问出了真相。

    那弟子被打得半死不活，糊里糊涂地把安雯雯如何吩咐他将宝贝悄悄运出去、什么时候拿集市上去卖，说了个清清楚楚。

    每个时间点对上去，怀向阳心惊地发现，安雯雯几乎是在最开始扬言要追求掌门的时候，就做好了今天离开的打算。

    怀向阳几乎不敢去看身后掌门的脸色，听他始终没有动静，好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望向苏然。

    怀向阳影响极其深，看到这的苏然还回过头，温温柔柔地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不错，至少那扇门……她没有卖了。”

    怀向阳很难描述他听到这话的心情。

    而后掌门就在极短的时间把所有事处理妥当，下令追回这批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