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一点点被铅灰色的乌云吞没，又旋即被漫天灯火取代。
安雯雯戴着盖头，在小玉的引导下缓缓走着，隐约间瞥见有人点了孔明灯，源源不断的灯盏升上夜幕，一贯冷清的淮河，今夜灯火通明。
她面无表情地跨过火盆，缓步向明堂走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所有安放在画舫中央的烟火同时盛放，爆裂声不绝于耳，就算是披着盖头，也能感觉到夜如白昼的瞬间。
红盖头下的安雯雯微微一笑，抬手，扯下盖头。
“尊主，这盖头不能扯！”
不知道多少人异口同声地吼出生，却无一人敢阻止安雯雯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她露出艳丽的面庞。
周围一下子静了，顿时只剩烟花不断绽放的声音，以及船下潺潺的水声。
太美了。
仅是淡淡一瞥，就胜过这漫天灯火，一幕烟花。
这样一个绝世的美人儿忽然浅浅勾唇，感慨似的道：“这烟花不错，好看。”
几乎是瞬间！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万千隐匿在暗处的黑雾张牙舞爪地向画舫扑来，每一团都精准锁定结界顶部。
目睹到这一切的红绡刚想安抚众人，看黑雾往结界顶部攻去，也瞬间变了脸色。
不等她叫出声，一只苍白森冷的手不知何时掐住她的咽喉，轻轻一拧！
红绡根本没意识到这人是怎么接近自己，更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人，就喷出一口鲜血，瞬间咽了气。
“你这也太暴力了。”安雯雯一脚踹开红绡的尸体，嫌恶地看着眼前人，说话的口吻好似老朋友，“下次杀人能不能干净一点？”
那人冷冷道：“不能。”
说话间画舫已然打成一团，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
虽说这一画舫上都是青凌宗有头有脸的长老或者峰主，可魔界来者也不善，再加上准备充分，一时间血流遍地。
安雯雯立在血水里，绯红的嫁衣染上鲜血，也只是颜色深了些，丝毫不觉得突兀。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魔尊，我们已经找到夫人了。”
花缙和安雯雯一同转身看去，花缙看到瘫在血里的阮葩葩，皱了皱眉，安雯雯却看见明堂前浴血奋战的苏然。
和他纠缠的几位魔族长得肥头大耳，爆鼓的肌肉折射出透亮的光，手上不是大锤就是长刀。
苏然穿着火红的婚服，并未佩戴灵剑，能利用的只有手心处缠绕的灵力。
不愧是一本小说里的男二号，配置顶级，灵力修为高的吓人，就算这样也没打成下风，缠斗间，竟然还有功夫抬眼，望到安雯雯好端端立在魔尊跟前。
滔天骇浪霎时间在苏然脑海里炸开，他的灵力乱了一瞬，被拿流星锤的魔族瞅准机会，一锤子砸上胸口，殷红的血迹从唇角缓缓流出。
花缙先意识到，皱眉看向安雯雯，道：“你的夫婿要死了。”
安雯雯含笑道：“这不还没拜过堂，算不得夫婿。”
花缙颔首，赞同道：“说的是。”
苏然听着，又吐出一口血。
那几个魔族人瞧着他分心，顿时不再顾及，放开手地打，打得苏然一身绯红成了殷红，只剩一张雪白的脸，在丝丝缕缕的血迹中显得格外惨烈。
安雯雯瞧着他，忽然道：“停手。”
没有人听她的。
花缙寻思片刻，抬了下手，几个魔族人瞬间停手，乖顺地退后两步。
苏然一个力撑不住，踉跄一下，扑倒在一片血里。
安雯雯瞧了眼花缙，懒懒地迈步走到苏然身前，俯下身，指尖掐着苏然的下颌，笑盈盈地道：“哎呀，好狼狈呢。”
苏然垂着眼帘，轻轻咳出一口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安雯雯心情很好地道，“无非是看你现在这种惨兮兮的样子，我很高兴罢了。”
苏然道：“我不信。”
苏然深深地注视着她，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滑下，一贯温润的面庞此时竟然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好看的像是带着血的玉兰花。
安雯雯瞧着他，漫不经心地道：“你也别装着一脸无辜，多少人因你死了，我找你清算一下，不亏吧。”
安雯雯轻笑一声，轻轻附在他耳边，近乎是呢喃地道：“何松城，还记得吧？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我这是在为他报仇而已。”
苏然微微睁大了眼。
花缙听不下去了，皱眉道：“闭嘴，别聊了。”
安雯雯冷笑一声：“这么死板的家伙，难怪追不到老婆。”
瞥了眼苏然怔怔的神情，安雯雯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一扬眉稍，懒懒道：“走了，和这种懦夫聊天真有点无聊。”
花缙颔首，吩咐手下带走阮葩葩，随手拉开一道墨黑的空间门，缓步迈了进去。
空间门仍然敞开着，安雯雯正准备也跟着进去，忽然觉到一丝阻力。
这阻力细小微弱，若是她愿意，随时都能甩开，但安雯雯却止住脚步。
安雯雯转头，近乎是居高临下地望向轻轻拉着她裙角的苏然，眉眼间有些似笑非笑，“怎么？”
苏然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静静抹了一下唇角的血渍，露出一片雪白，坚定地道：“你跟我走。”
安雯雯只觉得好笑，“你没问题吧？我说的很清楚，我一点点也没喜欢过你，怎么可能跟你回去？”
苏然微微摇头，缓缓道：“你跟我回去，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来。”
安雯雯淡淡道：“我对你没感情。”
“我不信。”苏然轻声道，语气中竟然带着点祈求的意味，“我不信你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你说的话没有掺杂半点真心。”
安雯雯歪头真的认真想了想，很诚恳地道：“真没有。”
苏然的脸原本就白皙，听了这话，竟然白得和纸一般。衬着他一身艳丽的喜服，肌肤雪白似血水中盛放的白莲，他微微垂着头，睫毛轻轻颤动。
此时的劫掠几乎已经到了尾声，四周死伤无数，哀嚎的声音不绝于耳，安雯雯冷淡地看着这一切，还有静静立在她跟前的温润男二。
这时，久久沉默的系统忽然出了声。
【滴！恭喜宿主，男二的黑化值增加了1点！】
才一点啊。
安雯雯懒懒地想着，索性不这么急着回魔界，试着再刺激他一下，能不能让黑化值涨多一点。
苏然轻声道：“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信你，执意举办这次婚典，不会有这次浩劫。”
“这群臭鱼烂虾，死了对谁都好。”安雯雯漫不经心地道，“况且这青凌宗是我创建的，我想整治下宗门，还行不得了？”
“若要整治，师尊大可亲自出手，何必假借外人的力量？”苏然仍是垂首，声音淡淡，“更何况，青凌宗发展到如今，凝结着千万修士的心血，早不是师尊一人的产业。师尊口口声声说为何松城峰主报仇，可他若亲眼看到今日的情形，师尊觉得，他可会欣慰？”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安雯雯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然，伸手，轻轻挑了一下他的下颌，“我不是向来做事都只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想法的吗？”
苏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凝视着她，轻声道：“是，你确实如此。”
“走了。”安雯雯转身，没兴趣地放开手，火红的嫁衣逶迤在血渍中，同色的盖头就这样不珍惜地仍在脚边。
安雯雯等了半天还没等到黑化值上升，心里越发没趣，想必这男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应该给他几天时间酝酿一下。
苏然忽然问：“那我怎么做，你才能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薄，无月无灯，烟火散去的世界只剩下夜的落寞。
火盆翻了，炭火落得到处都是，烧焦了一个修士的脸。
苏然立在狼藉的中心，他的笑容有着一种一碰即碎的脆弱，声音比起疑问，更像是一种恳求。
“如果我什么也不在乎，也不要你爱我，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苏然垂眸问道，“我不想追究过去，只要你。”
“你是掌门。”安雯雯好笑地道，“刚刚谁口口声声为青凌宗打抱不平来着？如果你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你就该杀了我。”
安雯雯说着，懒懒地往前迈一步，抬了抬下颌，唇角含着嘲讽的笑意。
苏然静静地注视着她，平静道：“你是例外。”
安雯雯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
苏然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他垂下头，安静地打量着喜服上染了血的龙凤呈祥，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不掉你。”
苏然继续道：“或许是我发现你是猫咪，或许是更早你肆意说心悦我的时候……或者更久。”
苏然深吸一口气，唇角勾出一丝惨笑，淡淡道：“师尊……你还记得吗，我见你的第一面，你让我跪了一整夜。”
安雯雯心想，我又不是原主，鬼才知道你和她初见的时候发生什么，却还是迅速地让系统把这段剧情给她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