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行被问得一懵，道：“确实听闻过一些。”

    安雯雯颔首，吩咐道：“你想个法子，让整个青凌宗都知道这事。”

    话音刚落，忽略岑行懵圈的表情，安雯雯飘然离去。

    岑行和其他弟子面面相觑。

    “师尊这什么意思……”

    “算了，照办吧……”

    -

    烫金的拜帖飞起，安雯雯伸手接过，意思意思看了一眼，笑眯眯道：“你们跟我过来吧。”

    苏然微笑着颔首，轻声嘱咐跟在他身后的怀向阳两句，让他先回去。

    安雯雯目送这个对她故作冷淡的爱猫弟子离开，把“你家大狸怎么样”咽了回去。

    安雯雯领着苏然穿过复道，进入一间清幽的偏殿。

    青树翠蔓围绕，上有朝颜芊芊喧嚣，踏着石板小径，只见院落中放着一张花梨木桌几。

    安雯雯瞧着苏然，很是理直气壮地道：“给我泡茶。”

    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上客位。

    苏然宽和颔首，跪坐主位，撩起水袖斟茶，浅浅一笑：“师尊，请。”

    安雯雯打量着苏然，见他打扮十分朴素，未束发也未戴冠，面容似有倦色。

    安雯雯漫不经心道：“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吗？”

    “与师尊无关。”苏然垂眸，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帚，轻轻拨弄着茶沫，“不瞒师尊，我昨夜丢失爱猫，久寻不归。方才听闻师尊下山，这才匆匆赶回清雅峰……让师尊见笑了。”

    在此之前，苏然脑海中早已勾勒数遍石亭子的模样，甚至连猫咪吃什么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谁料昨夜一回竹苑……

    猫没了。

    不亚于晴天霹雳。

    安雯雯不知道细节，却能猜出大概。她低低笑一声，扬了扬眉梢，道：“你关心一只笨猫，怎么比关心我还多？”

    苏然指尖微停，蹙眉道：“师尊，猫咪纯真可爱，性情温顺，有时比人更令人喜爱。”

    安雯雯眯着眼，扬了扬眉梢，“你在骂我？”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我心悦之人的模样罢了。”苏然轻声道，“师尊很好，并非我的良配。师尊不必再为我费神……也恳请师尊，不要为了这件事，伤害到旁人。”

    安雯雯瞧着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我很生气。”安雯雯蓦地伸手，触上色泽温润的玉制茶壶，垂眸。

    苏然的手指僵在半空，轻声问：“师尊？”

    安雯雯指尖摩挲两下茶二，若有若无地掠过苏然冰凉的肌肤，柔柔地道：“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别人惹我生气不可以，只有你可以。”

    苏然微微怔忡，这一番话，偏爱得明目张胆。

    “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想不想爱上我。”安雯雯松开茶壶，垂下手，懒懒笑着，“你看，我让你过来，你就得过来陪我，我现在很开心。”

    苏然朝安雯雯推出一盏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温声道：“师尊，那十颗灵果应拿去奖励下山除妖的十位弟子，还望师尊割爱。”

    安雯雯捻起茶盏，抿了一口，翘了翘唇角，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不可以。除非……你亲我一下。”

    苏然眸子里闪过一丝薄怒，语气重了两分：“师尊！”

    安雯雯恍若未闻，指尖抵着唇，笑得很是洒然，侧了下身，轻声道：“亲这。”

    苏然手一偏，白玉茶壶砰一声碎裂。什么雅正端方，在这一刻都忘了个干净。

    安雯雯瞧着他的模样，心里头很是愉悦，笑眯眯地道：“以后都这样，如何？你找我讨天灵地宝一次，就亲我一下。不亲就不给。”

    苏然俯下身，拾着桌案下的茶壶碎片，指尖触碰到尖锐的棱角，划出了点触目惊心的红也未曾察觉。

    安雯雯觉得，苏然这样像极了被恶毒女配强取豪夺的良家妇男，抿着唇强压着笑意。

    苏然余光瞥见她的笑意，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直起身，平静道：“好。”

    “好什么？”安雯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你要我亲你。”苏然耐心地解释道，“我答应了。”

    偏殿里的摆设素净，水井旁漏水的竹尖一下一下滴漏着泉水，偶尔一两声蝉鸣，更显幽静。

    苏然轻轻整了下衣襟，眉目微垂，这么近的距离，安雯雯甚至能瞧见他眼角微微泛的淡粉，似乎有些羞赧。

    苏然定定地看着安雯雯，轻声道：“不过我没试过，可能需要你教我。”

    安雯雯歪头，瞅着他正襟危坐、英勇就义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就停不下了。安雯雯一直笑到浑身发软，趴在茶桌上瞧着苏然，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开玩笑的，你要的桃子啊，你一来我就让岑行给怀向阳了，现在估计已经送到清雅峰了吧？”

    苏然听着这混账话，面色渐渐泛白，半晌，轻叹一声，“……胡闹。天灵地宝的发配关乎青凌宗弟子培养，岂可玩笑？”

    “弟子好不好我才不管，青凌宗、万民，甚至整个修仙界……”安雯雯含笑道，指尖在苏然左胸前方虚虚画了一个圈，“对我而言，都比不上你的心。”

    苏然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站起身，“既然师尊已割爱千年仙华桃，弟子先告辞了。”

    “别急，再和我说两句如何？我不逗你了，聊聊别的。”安雯雯拽了下苏然的袖口，水袖如流水般从她的指尖滑落，漫不经心道，“听闻你们这清雅峰有一口灵泉，冒出的灵水是极寒之物，可有这回事？”

    苏然没料到安雯雯会忽然问起这个，下意识想到自己几日前捡回的猫咪，竟真的坐回垫上，答道：“师尊说的，或许是弟子居所“竹苑”前的那一口。”

    安雯雯颔首，道：“搬到我青凌峰去。”

    苏然垂眸为安雯雯添了点茶水，道：“那口灵泉自清雅峰地脉而出，灵水自灵泉三十尺外便会失去功效……恐怕不能搬给师尊。如果师尊想借此一用，弟子可以带您前往。”

    安雯雯听着没趣，难怪原主没有把这口泉用起来，缓缓起身，瞄了一口也未喝的茶盏一眼，淡道：“行，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你走吧。”

    苏然将茶盏往安雯雯的方向推了点，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平缓道：“师尊，弟子还有些问题想问。”

    “你这人，一会想和我说话，一会又不想了。”安雯雯轻啧一声，“反复无常，动心的前兆。”

    苏然浅吸一口气，忽略安雯雯不正经的言论，问道：“剑冢封印已破，将会如何？”

    “不如何。”安雯雯道，“再封起来就好。”

    苏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安雯雯将茶一饮而尽，凝视着空茶盏，“召集弟子精锐，准备一支队伍，十日内，去断魂崖。”

    苏然压下混杂的思绪，温声道：“是。”

    安雯雯懒得和苏然再扯皮，当着他面拉开一道传送门，“进去，回你的清雅峰。”

    苏然看着那扇传送门，有些微讶，他第一次知道青凌老祖竟能瞬移。

    踏入传送门前，苏然回首，温声问了一句：“那日封印破时，听闻师尊也在剑冢，师尊可有受伤？”

    “你这是关心我？”安雯雯反问道。

    “关心师尊，乃弟子本分。”

    真是一点便宜也不给占。

    “只去那里瞄了一眼而已。”安雯雯道，“谈不上什么受伤不受伤。”

    苏然颔首，又道：“弟子还有一个问题。”

    “你到底走不走？！”

    苏然垂眸，碰了碰传送门的边缘，灼热的灵力缠着他的指尖，“师尊口口声声对弟子情根深种，可方才师尊要弟子亲吻你，后边弟子答应了，师尊又不愿弟子这么做。”

    顿了下，苏然静静注视着安雯雯，问：“恕弟子无知，师尊所谓的‘爱’，究竟是如何的？”

    安雯雯冷笑一声，“怎么，没亲上我，不开心了？来，我不介意，你现在过来补亲一个！”

    ……这下苏然是真被气走了，头也不回地迈进传送门。

    “好好送他不走，非要来讨气。”安雯雯长吁一口气，也给自己开了道传送门，趴回自家的软榻上打滚，头闷在被褥里，“原主这技能挺好用的。”

    系统幽怨地道：“宿主，我的男二快被你玩坏了。”

    “还行吧。”安雯雯懒懒道，“他没那么快玩坏。”

    “只是快猜到我就是那只猫咪了而已。”

    -

    安雯雯趴床上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吵闹的铜锣打鼓声吵醒。

    她认命般闭上眼，放着神识在青凌峰内游走一圈。

    不出意料，安雯雯看到一群由岑行带头、腰上绑着红丝带、身上缠着腰鼓带着铜锣的弟子，浩浩荡荡顺着青凌峰的小径往山下走。

    敲一下锣鼓，就喊一声：“师尊把小师妹阮葩葩扔进剑冢啦！”

    “阮葩葩身受重伤躺在床上起不来啦！”

    ……

    颤抖着收回神识，安雯雯揉着太阳穴，下意识骂了一句国粹。

    岑行这小子方法虽傻，但是管用。日暮时分，青凌宗上下都知道了这摊事。

    虽然岑行没那么大胆子闹上清雅峰，苏然仍然从怀向阳口中得知这桩事，不由失笑，觉得师尊这是在胡闹，也未深想。

    回到竹苑，苏然一眼望见蹲在石亭子里，懒懒舔着爪子上软毛的大白猫，面上惯有的笑容不知觉暖了几分。

    怕惊动了猫咪，苏然在石亭边止步，柔声道：“去哪玩了？居然还舍得回来。”

    昨夜猫没了，苏然心情不太好，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猫咪性子灵，会自己回来。

    没想到愿望成真。

    猫咪“喵”地叫了一声，似是回应。

    “你身体热，就在石亭里歇着。”苏然俯下身，温柔地道，“你饿了吗？”

    猫咪冰蓝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苏然忍俊不禁：“好，那我明日再给你找灵果吃。你先歇着吧。”

    苏然回到竹苑内歇息，关上房门，虽然失而复得，却没像初见那般爱抚猫咪。

    猫咪歪头瞧着紧闭的房门。

    苏然背靠房门，缓缓吐出一口气。

    万剑峰忽然出现一只猫咪，猫咪与师尊同时出现在剑冢，师尊又忽然问起灵泉，还有瞬移的能力……

    桩桩件件，指向了一个答案。

    自家院子里的这只猫咪，就是师尊变的。

    想起之前他把猫咪抱在怀里，又是揉耳朵又是摸肚子……苏然只觉嗡的一声。

    心里默念两遍剑诀，苏然定了定神。

    既然师尊想折腾，他出于弟子的孝心，定会奉陪到底。

    -

    翌日，天边鱼肚白方染了群山一角，竹苑的门悄然开了，苏然走进院内，瞧见趴在石亭内、半个身子浸在泉水中呼呼大睡的大白猫，下意识莞尔。

    手永远比脑子快一步，指尖轻轻触碰上猫咪软乎乎的耳朵尖。

    猫咪的耳朵动了动，苏然触电般地缩回手。

    “哟，大清早的，撸猫呢。”

    耳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安雯雯赤足悬空在篱笆边，一席殷红丝绸萝裙似火，在晨曦中燃烧。

    苏然下意识看了眼睡得香甜的猫咪，又望向安雯雯，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昨天方确认这猫咪就是自家师尊变的，今天就来了个反转？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你念念不忘，确实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安雯雯一伸手，拎着猫咪的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抱在怀里，歪着头，抓着猫咪爪子对苏然挥了两下，“我漂亮，还是猫咪漂亮？”

    “师尊，它还在睡。”苏然看着他的猫困顿地睁开眼，瞧着安雯雯，亲热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安雯雯噗嗤笑了，顺着猫咪的脊柱摸了两下，“小可爱。”又瞅了苏然一眼，“你把这只猫宝贝成这样，我都快嫉妒了。我今天来这可是办正事的。然然，召集青凌宗长老，商量一下断魂崖事宜。”

    到底正事要紧。

    苏然自知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指尖凝结出一枚诡异的符号，清雅峰之巅，一口百年大钟嗡嗡响起。

    此乃掌门令，青凌宗十二峰峰主，以及各大长老，闻此令，必在一个时辰内齐聚清雅峰大殿。

    绵延不绝的钟声伴随着第一缕晨曦洒落，苏然落后安雯雯半步，余光瞥见一人一猫，心中的思绪一条一条，最后搅成了一团乱麻。

    苏然轻轻摇头，心中只觉得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