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0章  月初

    来朝歌那年,我十四岁。

    那是我第一次穿上白色的衣服,父亲说我是披着姜氏一族的荣耀嫁给了天子家,这个颜色衬得我静姝,二王子会满意我这个妻子。

    哥哥扶着哭得佝偻的母亲,目送我上了帐车,临行前,他喊住了我:“姜月,朝歌虽远,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是东鲁的女儿。”

    的确,到朝歌的路太远了,东鲁城的海风渐弱,在白色的裙摆上打了一个旋就消散了。

    第一章

    马车疾驰过枯草地。

    朔风圆月下,四下本是一片寂静,只有飞雪吹得车帘猎猎作响。

    一声哨子嘹亮的响起,顷刻间远方升起了漫天的马蹄声。

    南池害怕的缩在姜月的身边,她才十一岁,姜月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撩起帐帘露出一条缝去看远处的动静,前方草丛里冒出一队人马直冲冲地奔来,来者不善,随身侍卫已经围到了帐车一圈。

    南池的哥哥南庚看到姜月探出的眼睛,抱拳高声说道:“南池,保护好贵女。”便一抻马缰扬起长刀号令其他侍卫上前应敌。

    那些人身法利索,训练有素,带队的人砍断了南庚的刀,断刃落到他的手上,然后直直地刺入南庚的心脏。

    前方的人都被砍得七零八落,车边一个侍从被飞矢射中了脑袋,一股腥热喷在姜月的脸上。

    混乱中,帐车周围的侍从脱掉了身上的礼服落荒而逃,姜月使劲地用手按住抖若筛糠的腿,发现自己的胳膊也颤得厉害。

    南池看姜月放下了车帘问姜月:“贵女,哥哥是不是已经死了?”说罢就要探头出窗。

    姜月不答,并不是觉得答案残忍,只是嗓子眼里像堵了一口气,恐惧顶得她耳根惴惴,姜月勉强吐出一个字:“不……”

    恰在此刻,有无数只羽箭从密林中齐发,四周复而回归寂静,北风低低呼嚎像一头沉闷的野兽,姜月不知道这时候谁来了,是敌是友,唯一的人声是南池瞪着大大的流泪的双瞳发出的呜咽。

    姜月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每一个念头最后都指向在这异乡、在这荒郊野岭、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救她。

    帐车内的烛火早已颠簸而灭,姜月朝东方遥遥一拜,用袖子擦了擦南池脸上纵横的泪水,端坐了跪姿,挺直了背,“别怕,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哥哥了。”

    车外响起一声马嘶,一阵寒光揭起纹有玄鸟的车帐甩在一边,她和南池就暴露在漫天的风雪下,她闭眼凝住气。

    一只温热的手擦过她的脸颊,帮她拭去脸上的血污,那人轻笑了一声,“幸好我的王妃不是个丑八怪。”

    姜月茫然地睁开眼,来人是一个少年,黑袍高冠、剑目英眉。

    ——哦,对了,要说亲人,她还有一个身在不远处朝歌城的丈夫。

    “我带你回朝歌。”少年看着还有些发呆的女子,拿剑柄敲敲她僵直的脊背。

    路边的草丛埋伏着的亲兵也都出来了,虬髯满脸的中年男人上前拿巴掌抽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对自己的女人下手要轻点。”

    “知道了知道了,”那少年痛地咧咧嘴巴,语气轻缓地说:“要我扶你下车吗?”说完还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

    “不用了。”姜月拿出袖中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扶着车上的围杆缓步下了车,南池怯怯地跟着她下车。

    帐车坏了,没有多余的马匹,姜月侧身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旋身把手放到少年面前,他打量了一下姜月,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把她拽到马上,用身上的大氅把她拢在身前,呵了一声提马往前奔去。

    姜月的脑子被耳边呼啸的疾风刮得糊作一团,她的即将新婚丈夫叫什么来着?

    “我是殷寿,刚刚那个满脸胡子的人是我的王叔比干。”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被呛得连咳几声,才后知后觉回过神,原来她还在人间。

    对了,他叫殷寿。

    是殷寿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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