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派出所值班室的电视机里播着一年一度的春晚,两位主持人正激昂澎湃的说着:“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竹响,天空中接连绽放开灿烂耀眼的烟花。
洛绒急忙捂住耳朵跑去关门关窗……
随着对面这个男人脸上最后一点围巾的布料被拉下,陈婷清楚的感受到心底也“啪”的一声下了一场璀璨的烟花雨,不停的汹涌喧嚣着……
他实在太好看了,从未见识过的好看,从未领略过的漂亮……
即使未被围巾遮住的上半张脸已足以联想到这下半张脸该是怎样的丰神俊朗,可当他揭开围巾,陈婷还是被迎面而来满含冲击力、攻击性的美貌震慑住了。
虽然一双手有着多年辛勤劳作的痕迹,但看脸无非也就20来岁,和当地的康巴藏人一样,脸颊的皮肤也是黝黑粗粝的,但意外的没有高原红,巴掌大的上镜脸轮廓分明、有棱有角,高挺周正的鼻梁之下鼻尖精致微翘,被围巾遮住的唇偏薄,紧抿着,自带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淡疏离感,左耳戴一只鲜亮的绿松石耳坠,在灯光下随着步伐的摆动来回摇曳着,在白色藏衫的肩头落下一圈圈美妙的光影……
所有一切在他身上组合起来活脱脱一个先前几十年间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到的神秘异域美少年。
房依忽然想到金庸先生笔下的小郭襄,在杨过揭下面具的那一刻,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原来真的存在这样荡魂摄魄的人……
房依自认是一位沉稳的“熟女”,不会像小姑娘一样一直停留、不停回溯甚至沉溺在这种对美貌的震撼里,于她而言,再好看的男人终究只是男人,而只要是男人归根究底都没有太大区别。
可陈婷不一样,她只是一个20岁出头的大四学生,她怔在原地,在对方开口说话时身体不受控的往后退了退。
只见他双手合十,朝陈婷、李元明、杨纯、杨光各鞠了个躬,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
“——对不起……弟弟小,不懂事”。
他的普通话比先前两个少年说的都清楚,也没有藏袍老板那样古怪的腔调,因为词汇量并不多,所以惜字如金:
“——不要告他们,可以吗?”
说完,又朝他们鞠了个躬。
蓝色毛线帽男孩受伤的左手抬高悬在半空,右手紧捏着衣角,眼眶湿润,他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又停下,只轻声唤了一句:“阿布……”
杨纯站起身,“怎么可能不告?你们准备好吃官司吧!我们这还有两个法学生,在这方面专业得很!”
陈婷盯着对面少年的绿松石耳坠随着鞠躬的动作幅度放肆摇摆着,仿佛失了神,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半晌才开口道:“算了,得赶紧去布达拉宫了。”
说完,陈婷拖着脏行李箱一个人往门口走去,等李元明反应过来,女友已经离开大厅,他立马拿着行李跟在身后。
杨光、杨纯对视了一眼,虽然莫名其妙,但这场戏剧的主角离场了,他们也只好选择落幕了。
杨纯提着东西走到房依身边,他悬着受伤的右臂,让杨光帮他拿行李,自己则用左手帮房依拎着行李箱,语气讨好:“走吧,我们一起打车去虫草酒店。”
转身时,没人注意到她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男人的劣根性,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盯上的猎物……
舟车劳顿、闹剧频发的一天结束了,到酒店放下行李已经快2点了,房依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平原上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那些煎熬的日子,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仿佛变成了前尘往事,竟也没有多余时间去想了。
刚躺下,就传来一阵敲门声,房依强撑起身体披着羽绒服去开门。
是杨纯。
她猜到也只有这个人会半夜来敲门,出租车后排的座位那么宽,他非要坐在她身边,路上稍一颠簸,他就借势往她身上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杨纯倚在门边,双手环胸,表情戏谑:“担心美女一个人睡觉晚上高反,没有人照顾,哥哥想过来陪陪你。”
其实杨纯长得也算俊朗,五官周正,个子也很高大,在平地也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如果一路上两人感情培养到位,跟他发生点什么也属自然,但今天身体确实不舒服,她淡淡一笑,眼波流转。
杨纯瞬间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上百只蚂蚁在挠。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房依直接开门见山说道,“那哥哥有没有准备好陪护用具呢?”
杨纯愣了愣,直起身体,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我马上去买。”
房依抬起右手将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又扬起手轻轻摸了摸杨纯的下巴,她的手有些冰,刚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杨纯感受到体内那上百只挠痒的蚂蚁已经集聚成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他紧抓住房依的手,仿佛抓住一把救命稻草,迷魂噬骨,却被对方轻轻甩开。
他又不甘心的重新抓住那双让他痴迷的手,试着往门里挤了挤,“房间里有的,就在床头柜旁边,不用出去买。”
房依很快又将手抽开,挡着门不让他进来,但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不喜欢用酒店的,买好在房间等哦,我晚点过去找你。”
她说完话便把房门关了,没有给杨纯反应的机会,紧接着就听见楼道传来一阵焦急的跑步声。
她冷冷的笑了笑,眼底的魅惑又变成了无尽的落寞:果然都一样呢,没有例外……
睡到半夜,房依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醒了过来,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她支起身体拿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3点40分。
2点来钟的时候,她就被杨纯的敲门声敲醒过,她装作没听见也没去管他,他敲了一会儿又自讨没趣的走了。
这才睡了不到半小时,她又被头疼折腾醒了。
去厕所吐了一阵,房依这才意识到自己高反了。
2020年大年初一的凌晨4点半,原本应该在南城装修考究的大平层婚房里睡觉的她,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勒通县人民医院的冷板凳上坐着输液。
这整整一天都像在打怪历险,她已经被磨得没有一点脾气了。
值班护士坐在大厅冰凉的椅子上打盹儿,房依没忍心把小姑娘叫醒,自己站起身拿着吊瓶去卫生间。
等她瘸着手慢慢走回来,大厅的椅子上又多了一个人……
那顶宝蓝色毛线帽在一片沉白里显得分外惹眼,他好像很累很困,已经双手环胸歪着头在椅子上睡着了。
房依自觉动作幅度已经很轻了,她找了张离他稍远的椅子挂好盐水瓶,轻轻坐下。
但宝蓝色毛线帽还是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坐着的房依似乎也有些惊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是一瞬又面无表情的回了头。
房依起身拿着吊瓶,走到他身边寻了一个位子坐下,这个年过得实在太憋屈了,好不容易来个“熟人”,她可不能放过他……
“你怎么了?”
“骨折。”怕她没听懂,少年抬起包着白布的左手作势想晃一晃给她看,却又吃痛的龇牙咧嘴放下。
“你别动了,骨折就别动了。”房依皱着眉头,心想这孩子也太傻了,“——你叫什么名字?”
“平措尼玛,尼玛是太阳的意思。”
房依轻声在嘴里嘟囔了一遍平措尼玛,脱口而出,“尼玛,你多大了?”然后又有点尴尬的撇过脸,改口道,“——平措,你多大了?”
“18岁了。”
“那该高三了吧,怎么过年了还有空在火锅店打工?”
平措的大眼睛瞬间暗淡下来,他低头看着包成一个大馒头的左手,声音小小的:“钱多,过年。”
担心对面的汉人听不懂,他又伸出能活动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交叠着搓了搓,给房依比划:
“——钱……钱多一些,过年,工资……工资多一些……”
“哦”,房依若有所思,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吊瓶,还剩半瓶盐水,不再言语。
“阿布!”平措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朝门口挥手。
来人从过道一路小跑着往平措走来,先前围在腰间的玄色藏袍已经裹在身上,遮脸的几何围巾被他随意搭在肩头,手里拿着一叠票据,后面跟着刚刚在大厅打盹儿的小护士。
他越过房依站到平措的左手边,两人一直说的藏语,房依听不懂,只注意到最外面那张纸上写着“止痛药”。
原来已经到要输液来止痛的程度了,这小孩真的怪能忍的……
护士打完针走了,留下“阿布”和房依一左一右坐着把平措围在中间,他们两始终用藏语交流着,房依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说着说着,平措突然一整个人靠在“阿布”怀里,戴着蓝色毛线帽的黑脑袋直接贴在他肩上。
房依扭头看着贴的如此自然的两人,心里升腾起一个念头:
——原来长得特别漂亮的男人真的不喜欢女人……
还有……
——原来高原人真的像网上说的一样开放,公共场合也丝毫不避讳……
她对取向不同的人没有任何敌意或歧视,但她在平原生活的那些年真的很少见到在公共场合大胆示爱的同,大多都是畏惧世俗眼光偷偷私下交往的。
搞半天,这大帅哥竟是“姐妹”……
房依顿时放松了许多,她侧过脸放肆打量着两人。
平措已经紧闭着双眼睡着了,脸上的两团高原红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红得像两团火烧云。
“阿布”身上玄色藏袍的白色毛领把他一张黝黑的俊脸衬得愈发明媚亮眼,他不时低头看看平措,从房依的角度能看到他优越的侧脸,紧皱的眉头,冷峻肃穆,像一只俊美的核桃。
俊美的核桃这个词一从心里蹦出,房依不自觉浅浅笑了笑……
只见他抬起左手想把身上的藏袍脱下,无奈右手一直被怀里的平措压着,没有办法解开。
“我帮你吧。”
说话间,房依已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他只能用左手,她也刚好只能比划右手,正好搭配,干活不累……
他抬头看着已经走到身旁的女人,眼里有些莫名:“不用。”
房依低头看到他正在解藏袍的腰带,而腰带的结节正在他的两腿之间……
“——哦”,她有些尴尬的退回了座位。
可能意识到这样果断干脆拒绝别人的帮忙有些不礼貌,待对方坐好之后,他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哦”。
近距离看了之后,房依更觉得可惜了,这样绝美的男人,竟然不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