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过去两天,天气也逐渐转冷,千户苗寨的游客们日益减少,这旅游旺季也逐渐迎来尾声。
可春绣馆内人群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花如锦作为这馆的老板娘,舒服日子没过上,一连七天的高强度工作倒把她折磨的够呛。大学四年,她一直都励志毕业后回家创业暴富躺平,如今暴富不敢奢望,这躺平更是白日做梦。
“起的比鸟儿早,睡的比星儿晚......”花如锦低声嘀咕着,手上的功夫却一刻都不敢松懈,过几日便是自家小姑的婚期了,小姑幼时待她极好,如今为其亲手绣制枕套也算是她的一丝心意与祝福。
绣馆并不大,没有像博物馆那样一眼望去皆是展览柜中的珍品,仅仅陈列了些精美的老苗绣服,银饰以及木雕制品,和那些满大街的旅拍服一眼就看出差别。
在馆外的围墙上,花如锦也挂上了自己近年来珍极的苗族老绣,大多数都是奶奶留下的。
于她而言,这更像是一份寄托。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溅起水花。馆内的人也渐渐散去,重新归为平静。
作为老板娘,花如锦并没有花钱雇佣人来帮自己打理,一切都是她亲力亲为。她曾经想过放弃,是苗绣让她重拾信心。
“别人能做的,我也一定能做,而且还能做的更好。”
她总把这句话挂嘴边,不知怎的,春绣馆的生意也逐渐变得火爆起来。
屋檐上风铃响动,随着大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女人顿了顿脚步,紧接着快速走到花如锦的面前:“小锦,别怪我多嘴,你就老实些听姨的话,隔壁王大婶家的儿子今年考了个市状元,刚回寨里你正好去碰个面,叙叙旧。”
“再说哪有姑娘家小小年纪就出来做生意的,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倒不如像你小姑一样嫁人了,你奶奶也能放心不是......”
还未等女人说完,花如锦便直接打断:“姨你别总拿奶奶说事,姑娘家做生意怎么了,为什么就一定要男儿当家呢?”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再说你这店开着能挣钱吗?”
“当然能。”花如锦斩钉截铁:“而且赚的不比姨您少。”
此话一出,女人顿时语无伦次,只好愤愤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花如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收回视线后便低头重复着熟悉的动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在寨子里是家常便饭,人人被束缚却又不甘挣脱。以前的花如锦不明白,但如今她再回头看,一切其实早已不言而喻。
她所要追逐的,无论情感世事,只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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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成帷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早上街访下午收集素材,在外奔波整天后总算回到了报社,结果等待他的,不是转正轮休,而是加班出差。
“小叶啊,领导们都是很看好你的,作为一个实习生,尽职尽责,恪守本分,严以律己......”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略显肥胖,一张油光光的面孔泛着肥腻的红光,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尽显阴险之色。
叶成帷:“您有事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的。”
男人清了清嗓子:“你也是知道的,咱们社接下来要做一个有关苗绣的报道,本来这个任务我是交给南林去做的,但是这小子非说自己有事耽搁,整个报社呢也就你最懂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你来做。”
叶成帷背在身后的掌心逐渐发白,指甲嵌进肉里。
他咽下口水,紧了紧身子:“这件事有规定时间吗?”
“没规定时间,年底才要。你就慢慢来,等这件事办成了,转正不成问题。”领导说完不忘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见领导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叶成帷重重的叹了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叶成帷心里都明白,自己来到报社已经整整半年了,每天勤勤恳恳无非就是为了转正彻底端上饭碗,却没想到被堆积的琐事拖延了整整一个月。
而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再提转正,没想到又摊上了一件大事。
“老天开开眼吧——我只想转正。”叶成帷对着天花板摆出了保佑的姿势,态度格外虔诚。
刚回到工位,陈明立马凑上来:“刚刚他找你啥事啊?”
叶成帷一脸生无可恋:“收拾烂摊子。”
“不会又是南林的吧!”
男人不想再回答了,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南林是报社的关系户,人称烂摊主。
“要我说——真不行就换家报社,大不了哥们陪你一起。”陈明搭上叶成帷的肩,挑了挑眉。
家里人也劝过他试图换个报社,但这间毕竟是本市顶尖的存在,也只会是叶成帷唯一的目标。
闻言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也变得笃定起来:“换什么换,该走的人可不是我。”
见男人一脸认真,陈明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安慰变成了敬佩。
回到家,叶成帷简单吃了个晚饭,对着电脑就开始做起了苗寨的旅游攻略。既然要做有关苗寨的报道,那就必须设身处地的体验了解才行。
一切都准备就绪,叶成帷决定直接买一趟半夜的机票,票价低,很实惠。
“凌晨1点半登机,4点到。”叶成帷又念了一遍时间,确保自己没有选错。
他将家里的卫生重新打扫一遍,确认锁好门后拖着行李来到了机场。
夜晚的风格外大,叶成帷以防万一给自己塞了几件厚的棉服,室内不透风,还是闷热的。好在他的行李不多,托运的速度很快,飞机没有延误,照常起飞。
待他再次睁开眼,目的地已在眼前。
凌晨的苗寨处处透着安静与祥和,街角未收拾干净的铺子,反倒让叶成帷觉得格外舒适。
等将行李通通放在预定好的房间内,看看表,临近五点了。
天蒙蒙亮,男人最后一点困意也消失殆尽,他决定打开准备的旅游攻略看看第一站去哪儿。
“小伙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吧?”住店的老板见叶成帷手拿攻略端详,开口问道。
叶成帷闻声抬头:“是啊,老板你知道哪里有专门介绍苗绣的吗?”
虽然说是来收集有关苗绣的资料,但他也想剩下时间给自己放个小假。
此话一出,老板显然有些兴奋:“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咱这儿正好有间春绣馆最近游客多,里面都是苗寨的特色。”
叶成帷总觉得春绣馆听着熟悉,拿起旅游攻略翻了个面正好看见这明晃晃三个大字。
“看来这春绣馆真的很火,而且评分也很高。”
想到这,叶成帷侧过身朝老板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谢谢老板。”
老板笑着回应,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花如锦今日本想偷个懒,但一想到店里那绣到一半的枕头,罪恶感的束缚不得已让她重新起身出门。
女孩换了身素色长裙,随意将发丝散落肩头,脖颈上的银饰格外亮眼。
昨夜的雨虽下的不大,但地面上坑洼的水潭依旧不在少数。等她赶到馆外时,鞋也早已湿的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是不是花如锦的错觉,冷风顺着她的衣袖溜进身体里,让她全身不禁一颤。
“怎么会这么冷?”女孩喃喃着,将袖口紧了紧。
更让她陡然生寒的还在后头。
她看见不远处有人定定的站在春绣馆的门口。
六年的时光足以让少年成长成男人,叶成帷变了,好像从当年不经世事的孩子变成可以肩负重任的男人,个子依旧很高,肩好像更宽了,头发剪短了,深邃眼眸下高挺的鼻梁还是花如锦移不开眼。
走的近些,花如锦才看清他的手上攥着几张旅游攻略,微微颔首正瞧着门上挂的牌子。
他注意到她走过来,默默退后几步为女孩移出开门的距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平静无风的海面,只一眼,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他没想到会碰见她,却又假装淡定。
久别重逢,谁又能毫无波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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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锦推开春绣馆的门,从柜子里拿了折叠椅递给男人。叶成帷自然的接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对她,他多少有些紧张。
或许是高中三年数不清的偷瞄,生病时不敢开口的关怀,一瞬间对视的心跳加速,都让他难以自控。
不合时宜的走神,叶成帷很快敛回视线。
“怎么来这儿了?”
女孩率先打破寂静。
叶成帷坐直身子,表情依旧有些不自然:“工作的缘故,来这边收集点素材。”
花如锦闻言点点头,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在这儿待多久,有朋友一起吗,需要我帮忙吗?”
女孩一串三连问将男人怔在了原地,他一时间不知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时间不确定,我一个人来的。”
“确实需要你帮忙。”
花如锦对他的答案并没有感到意外,反倒多了丝关心。
“你说来,我尽力帮你。”
叶成帷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喜,又转瞬即逝:“我们社里要求我们收集有关苗绣的素材,我就想着来实地考察顺道观摩学习。”
花如锦轻嗯了一声,紧接着拿起昨天还未绣完的枕套低头忙活起来。
“那你可以先在绣馆内参观参观,特别是那边的,可以仔细看看。”说罢,女孩侧过身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苗族服饰。
叶成帷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五彩斑斓的绣品上。
男人站起身,才发现这间绣馆比自己想象中的小了不止一点,甚至还有些拥挤。
不过倒还是蛮有人情味的。
花如锦不再说话,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几句寒暄后便能拉近距离。
叶成帷逛了一圈,最终停留在木雕制品前站定。
花如锦注意到,抬眸看向男人的背影。又长又高,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像极了一堵墙。
——这是你手工做的?
——看上什么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四目相对。
叶成帷笑笑:“我刚刚在看这些木雕制品,做工都很精美,挺有收藏价值。”
花如锦没想到他对这些木雕评价这么高,其实都是她无聊时做着打发时间的。
花如锦:“一点小兴趣,做着玩玩。”
对于叶成帷这种手残人士,这些小玩意是模仿都模仿不来的,更别说做着玩了。
“有点东西。”男人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女孩听见了。
花如锦敛眸勾起唇角,手中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