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杨俊放下笔,拿起刚写好的一页纸,吹了吹,放到一边,狡黠地说:“那你就去看看!”

    他想让杨秀探探也好,看看阿母到底是何用意,他有预感杨秀会碰个大大的钉子回来。

    果然,杨秀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杨俊说:“阿母说菱歌也在禁足,还说如果我不听话,敢偷偷去找她淘气,就一直不放她出来!”

    杨俊无言,是了,这就是独孤夫人对菱歌的惩罚吧。

    杨秀沮丧地说:“阿母真不公平,李令姬自己惹事,要我们这么多人都挨罚,她可得意了!”

    杨秀又担心地说:“不知道阿母要关她多久啊?”

    杨俊安慰他:“快过年了,应该不会关太久了吧?”

    杨秀看着面前抄写的大字,又一阵烦躁,忽然跳起来将写完的一张纸团揉得的稀皱,使劲往地上砸去,恨恨地说:“都是李令姬这个害人精,害我们都被罚,我必不会放过她,必要请她吃一弹弓!”

    杨俊摇摇头说:“你还是好好写字,早日让阿母消气吧!”

    晚上回了自己的院子,杨秀累得倒头就睡,杨俊心静,比杨秀只多用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十遍抄文,他却没有就此安歇,而是拿出那个小人偶细细地雕刻起来。

    第三日卯初,杨俊和杨广杨秀三兄弟照常在独孤夫人院里用完早膳,准备去上学。

    杨秀蔫哒哒的,杨俊这两日都是三更过了才睡,今日眼下都有点青,只有杨广精神奕奕,独孤夫人看着杨俊和杨秀,暗暗皱眉,对杨广又嘉许几句,才让他们去家学。

    等孩子们走了,独孤夫人像往日一样,将每日日常吩咐下去,因快过年了,事情格外繁杂,独孤夫人却有条不紊,得心应手,等她用完早膳才到辰中。

    越姑一边伺候她净手,一边向她禀告,送人去仙居尼寺的车已经到了杨侧妃的小院等候。

    杨侧妃的小院里,菱歌和杨侧妃已用完朝食,菱歌大病初愈,杨侧妃怕她肠胃经受不住,只给她喝了点清粥,吃了一个小馒头。

    她从昨天就开始收拾东西,想到寺里清苦,怕菱歌吃苦,什么都想带,直接用被单做包袱皮打了两个大大的包裹,一个足有一个壮汉半人高。

    菱歌觉得有趣,在包袱上爬上爬下。

    杨侧妃吓唬她:“小心把你压到下面!”看她精神恢复了,心里开心,倒是冲淡了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犹疑,反正她曾在陇西乡下呆了许多年,也不怕吃苦。

    菱歌自己也打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一个给杨侧妃给她缝的小马,因她的生肖属马,她每晚睡觉都要搂着小马睡,还有一把短剑,就是上次逛北市,杨俊买了送她的。

    杨侧妃看她把放在屋角的蝈蝈笼子也要往包袱里塞,那还是杨秀夏秋时送给她的。

    蝈蝈本有一对,一只入冬时就死了,剩下这只命却格外顽强,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活着。有时一连几天它也不叫一声,菱歌好多次以为它死了,没想到它又会突然发出一阵“括括括”的长鸣,可能是屋子够暖和,它的命又够硬,居然熬到了冬天。

    杨侧妃看了菱歌一眼,叹气说:“傻孩子,蝈蝈就别带了,庙里冷,蝈蝈会冻死的,就把它留在这儿吧,让你碧儿姊姊看照看它。”

    这次去仙居尼寺,杨侧妃一个人都没带,她本来就是寄居娘家,独孤夫人没说让她带人去,且她看众人也一副生怕被指派去尼寺的样子,她想本来这些人跟自己又没有情分,何必勉强别人呢?给别人和自己都添堵。

    碧儿本来也是杨府的人,受独孤夫人指派才跟了她这许多年,自己还不知回不回得来,就让她呆在杨府吧,人谁不是想往高处走呢?

    果然,她一说要把碧儿留在杨府,碧儿眼中就闪过了不容错认的惊喜之色。要是依杨侧妃以往有些刻薄的性子,怕是万万容不下,可是现在她也看开了,对身不由己的人有了同情之心。

    菱歌听说不能带蝈蝈去尼寺,有点傻眼了,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蝈蝈笼子拿出来,又对碧儿叮嘱道:“碧儿姐姐,你要替我好好看着蝈蝈,别让它冻死了,”又想一想,下定决心说:“以后还是还给杨秀阿兄吧,阿兄很厉害,不会让它死的,阿兄也喜欢玩的!”

    她这几日都没看见杨俊和杨秀,可是她没有问杨侧妃,年纪小小的孩子也看得懂独孤夫人眼里的嫌弃了,还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她想她也会想念两位阿兄的吧,两位阿兄对她那么好,阿姨说祇慧阿兄为了给她降烧,把自己冻得像个冰块,下一次如果能见到祇慧阿兄,她要不要把自己的小马送给他呢?

    她拿着小马看了半天,最后对杨侧妃说:“这个小马送给祇慧阿兄可以么?”

    杨侧妃看她那留恋的样子好笑,想起孩子平时睡觉总要抱着小马,因此说:“等我再给你做一个一样的,再把这个送给你祇慧阿兄吧,要不然你又睡不好。”

    杨侧妃将贵重的东西锁进大箱子,将钥匙随身放好,牵起菱歌的手走出院门。

    守在院门口的侍卫进来,拿起两个大包袱领着他们往侧门而去。他们也是今天奉命送两人去仙居尼寺的人。

    没有人来送她们,杨侧妃觉得她们就像被发配流徙的犯人,在独孤夫人和吴夫人眼里,她们可不就是犯了大错的人吗?

    马车粼粼,往洛北门而去。

    仙居尼寺在城北郊外三四十里在一个叫做马鞍岭的小山上,马鞍岭是嵯峨山的一个小分支,去那里走洛北门最快。

    前两天刚下过雪,路又不好走,这么远过去估计要到午后了,虽然在车里,但马车一跑起来,风从车门缝隙就往里钻,骤然就感到了寒意。

    杨侧妃想到菱歌才病好,不能吹风,赶忙打开包袱,拿出一件大毛衣服,从头到脚把菱歌裹住。

    菱歌又一次出门,颇觉新鲜,偷偷将窗户拨开一点,聚精会神地往外看,一会儿就惊喜地叫起来:“阿姨,这是往北市去的路,上次祇慧阿兄带我去逛过!”

    杨侧妃这几个月也没出过门,看菱歌雀跃,也把脑袋凑过去和她一起看。街上行人也很多了,快过年了,街上不是卖年货的,就是置办年货的,小老百姓辛苦一年了,好年坏年,总要过个年,年年难过也要过。引车卖浆,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这些勤劳的老百姓,只要灾难不降在他们头上,再冷也是要出门讨生活的。

    再走不远,菱歌又指着远远一座高一点的楼,对杨侧妃得意地说:“看,阿姨看见没?那里是八珍楼,上次祇慧阿兄和释莲阿兄带我在那儿吃了胡羹,可好吃可好吃了!”

    杨侧妃捏捏她的小脸,逗她说:“去了寺里,就吃不到肉了,怎么办?要不然把你送回去?”

    菱歌摇摇头说:“那就不吃好了,阿耶说他有一次随皇伯父去打突厥,大雪天的迷路了,肚子饿了,捧起雪来吃呢,只要和阿姨在一起,没有肉也不怕的!”

    杨侧妃紧紧的搂住她。

    接近城门,就听见兵器和甲衣相击发出的声音,杨侧妃揭开帘子往外望去,城墙下不时有佩刀穿甲的兵曹走来走去,不停吆喝:“排好队,排好队,人车各一队,不得喧哗!”

    早上天色还是乌青的,阴云堆积。上京城的城墙像一个跋涉很久的老人,苍老憔悴。在历朝历代的争权夺势中,城墙被火烧刀砍千疮百孔,有的地方是青色墙砖,有的则呈火烧过后的红色。门道内甚至还有不少夯土,碎瓦片之类堆着,经年没有清运走,衰败破落。

    洛北门算是城北三门中保存最好的了,三个门道,还有两个还在正常使用,此时进城出城的两个通道,各排了两队人,一边为车马,一边为行人,正等着兵曹验过所,出城的查验远比进城严格。

    虽说该杀的杀得差不多了,该关的也关起来了,但也保不住有漏网之余,还有混水摸鱼的人,因临近年关,所以相府签发手令,各个城门严加看防。防守城门的兵丁一来是不敢懈怠,二是总有借题发挥狐假虎威的人,不时有行李被刺破,或乱翻乱检,散落得到处都是。

    长安城中这几个月天翻地覆,老百姓们这几个月看见连绵的运尸车往城外去,早已是噤若寒蝉,心惊肉跳,因此守城门的兵丁如何查验都是敢怒不敢言,在寒风中瑟瑟等待忍耐,无人敢发声。

    负责护送杨侧妃去尼寺的几个杨府侍卫,岂会排在小老百姓后面等候,领头的侍卫提缰上前,掏出令牌朝巡查的兵曹参军一亮,傲然道:“随王府女眷出行!”

    他声音洪亮,许多人闻声,便抬头看来。

    一对父女模样的人也在排队进城,飞快睃了领头侍卫一眼,余光迅速的看向那辆被护卫的马车。

    那父亲模样的络腮胡子身形修长却微微有点驼背,不经意间却目光电转,隔了十几米远,正把马车里掀帘看城墙的杨侧妃看了个清楚,心中不由“咦’了一声。

    那女儿模样的小女郎却漠然瞟了马车一眼,眼睛又似好奇地向远处的城墙扫视,那处城墙有一处缺口没有填上,只有两个兵丁抱臂在寒风中漫不经心踱步守着,缺口处也堆了一米多高的夯土。

    那小女郎脸色有点黑黄,五官却端正分明,竟是个黑里俏,虽然个子高挑瘦削,但脸上却看着还小,只不过看着好像生了病,唇色发白,不大有精神。

    那兵曹参军听说是随王府的人,不敢怠慢,连忙小跑过来,接过侍卫手中的令牌验看,然后客气地还给侍卫,恭维道:“天寒地冻的,统领办差辛苦了,您老这是往哪里去啊?”

    领头的侍卫看他称自己为统领,好话谁不爱听?摆摆手,露出一点笑容,含糊道:“去仙居尼寺办点差。”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心里直叫晦气,这种差事轮到自己,没好处也没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参军寒暄道:“哎唷,去那儿可有点远呢,一来一去,回来怕是天都黑了,您快请吧,早去早回!”殷勤地让这一队人先过,一行人直接出了北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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