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的梦

    凛冽的寒风咆哮着从窗户的破洞中侵入,骆卿安抱着双臂不住打颤。她瞧了眼屋里只剩碎渣的木炭,眼巴巴看着门口。

    她在等人,那个人承诺会每天来看她,可自从她过来后,他却一次也不曾来。

    正想着,门哐当一声开了,她立即直起身子,可看到来人,她失了望,萎靡下去。

    进来的是一个婆子,是每天负责给她送饭的人。见到骆卿安痴等的模样,嘲笑地嗤了一声。

    一天天的等待,早已将骆卿安熊熊的希望磨成了灰,可她仍不想放弃。三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她不甘心地问出来,幻想能得到一个安慰的答复。

    “世子他,今日在做什么?”

    婆子冰冷道:“我们世子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自然是在忙。”

    说完,她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又只剩下孤寂。

    骆卿安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饭,今日又是白米饭加两样青菜。她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了,日日没有变化。

    想当初,她接到宇文竑的信,欣喜若狂。他在信里诉说了对她浓浓的思念,还提到一件她翘首以盼了许久的事,他会娶她。

    只不过,这件事有个条件。他想要骆家的镇家之宝《骆氏神兵图》,她必须要先将神兵图带过来,他再娶她,理由是他想好好学习这本书里的内容,得到皇帝的赏识,进而让自己的官位高升一层,才配得上做骆家的女婿。当然,这事要保密,不能让她家里人知道了,他想要悄悄成长,免得她的父亲知道是借用了他家的东西才得到了高升,会看不起他。

    她看着眼前的玉人儿,欣然答应。

    宇文竑是宇文侯府的世子。他虽然出生于侯府,但是家族早已没落,在京都这样贵胄云集的地方毫不起眼。可他自己天赋异禀,又努力上进,七岁能赋诗,十三岁便能轻松舞得几样兵器,到了十六岁,已经成长为文武双全的人才。加上他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放在一众贵族子弟中也能出类拔萃,傲视群雄,一下子成为了京都的一颗耀眼明星。

    一日,骆卿安和往常一样,上街闲逛买东西,那时的她骄傲自负,行事高调,引来了一个小贼窃她的荷包。

    她完全没发现这事,还在和侍女专心逛街。这时,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拦住她,递给她荷包,轻声问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仿若春风过耳,在她心里的某处盛开了,只这一面,便从此深陷。

    但是个人相貌能力再出众,也抵不过繁衍了百年,根深叶茂的世家官宦。无论他对自己多么有自信,也总觉得在骆家面前矮了一截。

    骆家世代执掌吴国的兵部尚书。若只是个普通的尚书,也就罢了。可骆家自开宗立族以来,代代钻研兵器制法,积累了丰厚的制作经验,造出的兵器精巧锋锐,杀伤力极强,且种类繁多。从可以傍身的小型兵器,到可以攻城的大型器械,无所不有。

    吴国地处中南,北有凶悍外狄,南有狡险蛮族,边疆一直战乱不断。可不管如何,外族绝不敢真正大举攻打吴国,就是因为他们害怕骆氏兵器。

    民间有句赞颂的话:“骆氏神兵,天降祥瑞。”

    百姓都认为,吴地是因为有了骆家在,才得以生存和延续,他们家制造的兵器可以堪比天兵天将。骆家的人就是百姓心中的神。

    出于这些原因,当宇文竑问自己要神兵图时,她并未有疑虑。她能体会和理解他的顾虑,生怕他会退缩。再者,反正他迟早要和她成为一家人,拿给他看看书又如何?

    当宇文竑提出来时,她偷偷从家里拿了书,连夜就奔到了侯府。他拿到书后十分高兴,连连抱了她几下。他性子一向端稳持重,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可这次却一反常态。骆卿安心里甜滋滋的,她觉得宇文竑定是对她非常喜欢,才会露出这样的行态。

    可是后来,她在侯府才待了一日,就被迁到了一个偏僻破旧的院落,屋内没有炭火,连窗户上都是洞。

    整个院落也只有她一个人,只有个婆子定点会进来送饭。她每日都没见到宇文竑,刚开始,她以为他是忙,也不敢找他。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连一面都没露过,她不禁心灰意冷,开始怀疑起来。

    况且,最近夜里做的梦也让她心惊肉跳。

    在梦里,她梦到自己在侯府一直过着苦日子,缺衣少食,挨冻受饿,终于有一天,宇文竑来了。

    可他的面上再不见往日的和暖,只有深冬的寒霜。他乜了她一眼,话里寒意逼人:“骆家通敌叛国,圣上已经下旨,将你父亲处斩,其余人流放到北疆做苦役。骆卿安,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她现在回想起梦中的情景,都感到五雷轰顶,撕心裂肺。

    怎么好端端的,她的家族就覆灭了?

    可还没等她问清楚,侯府的侍卫就将她拖出门,送上了囚车。她苦苦哀求,叫喊,可是宇文竑再不看她一眼,狠绝地叫人关上了侯府的大门。

    她坐在残忍冰冷的囚车中,进了诏狱。

    后来果如他所说,她的父亲被处极刑,而她和母亲还有哥嫂被流放。

    在流放的途中,她从一起流放的犯人嘴里知道了一些信息,七拼八凑才恍然大悟,原来害得她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正是宇文竑。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

    那本神兵图,他根本不是用来学习讨好皇上,他只是用里面的图伪造了一封密信,诬陷骆家将图纸给了吴国最大的仇家,赫达族。

    原来他早就和奸臣严玺串通一气,想要扳倒骆家,帮助严玺除掉他的心腹大患,朝廷就再无人可以和他们匹敌。

    她怒,她恨,恨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相信了如此狼心狗肺、卑鄙无耻的小人。况且当初,她的爹娘劝过她,说宇文竑不是看上去那样纯善,可她偏不听。结果为家里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决定要撑到北疆,再寻机会回来找他报仇。可还没到那边,她就死在了宇文竑派来的刺客的剑下。

    倒在地上断气之前,她圆睁眼睛,不甘心地看着面前杀她的人,感受着自己的眼里渐渐失去了色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些梦实在太过真实,一直困扰着她,怎么也忘不掉。

    更何况,如今已经一个月了,果真如梦里那样,宇文竑没有出现过,她也过得同样凄惨。

    不行,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她要想办法去弄个清楚。不然日日不能心安。

    下定决心后,她决定乘着夜里去宇文竑常待的书房里看一看,看他到底最近在忙什么。

    骆卿安心情忐忑,坐立不安,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终于,她熬到了深夜,听到整个侯府都陷入寂静,才蹑手蹑脚从院里出来,朝宇文竑的书房走去。

    以前两家交好时,她跟着父亲来过侯府几次,对路熟悉,也知道宇文竑时常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什么要紧的东西都会放在那里。

    侯府的人口不多,除了宇文竑和父亲,再无别的女眷,其余的人就只有一些侍候他们日常生活的下人,和为数不多的护卫。

    相比较其他得势的侯府,这里实在显得太过冷清。

    宇文侯爷除了宇文竑也再无别的子嗣。天下人都知,宇文竑其实不是他的嫡子,只是他之前从外面带回的一个歌女生的儿子。可无奈,他的原配早故,没留下一子半女。他后来又娶过几房小妾,不知为何,均没再有所出,这才不得已将宇文竑视为了嫡子。

    好在宇文竑天赋高,又争气,他也认了这命。可骆卿安知道,宇文竑十分不喜他的父亲,两人之间隔阂很深。

    她在黑漆漆的府里走着,穿过一片荷塘,找到了宇文竑的书房。

    令她惊讶的是,书房这时竟还亮着灯。他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

    她悄悄凑近,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宇文竑的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不认识。

    她用手指沾了唾沫,在窗户的一角戳了个小洞朝里看去。

    宇文竑正坐在桌前,面前站着的人穿着黑衣,像是一个暗卫。她心里一惊,突然想起了在梦中杀她的那个人,眉眼身形都和他颇为相似。

    “骆有怀那老头还没招么?”

    穿黑衣的人摇了摇头:“暂未,打得骨头都断了几根,就是不肯认罪。”

    “哼,百年兵器世家,果然骨头够硬。不过也没用了,皇帝看了信后深信不疑,他投敌叛国的事情板上钉钉,判决是不会改的了。”

    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焦雷当头劈下,梦里的事情竟成了事实,她的父亲果然被抓,而宇文竑与这脱不开干系。

    这么说来,他骗自己偷拿兵书,当真不是为了升官娶自己,而是为了巴结内阁首辅严玺,投靠他一党,为自己获得更大的荣华富贵。

    他知道,骆家虽然在百姓心中有着无上的地位,可也为官清正。她的父亲绝不可能通过歪门邪道帮他走捷径,让他一下子平步青云。

    但是严玺不同,他贪污受贿,拉帮结派,在朝中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谁和他站在一边,他就帮谁。反之,他必定要彻底铲除。

    他这样胡作非为,自然也有反对他的人。如今,敢和他作对的是内阁的次辅韩纪山。而众所周知,骆有怀和韩次辅同出一门,关系深厚,是他坚定的支持者。

    骆家不好动,于是严玺看中了宇文竑,以他为突破口。而宇文竑肯这样费力帮严玺扳倒骆家,严玺必定许了他泼天的好处。

    骆卿安惊醒,她明白了,自己梦中梦到的一切确实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不过是重来了一世,又回到了傻兮兮待在侯府等宇文竑娶自己的时候。

    她心里绞痛,狠狠攥紧了拳头。

    宇文竑,我上一世倾心对你,毫无保留,你却将我玩弄鼓掌,害得我满门被害。

    这一世,我绝不再坐以待毙,定要向你讨回公道。

    宇文竑和黑衣人又聊了几句,便熄黑了蜡烛。骆卿安马上躲到拐角处,看到两人从房里出来走远,才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里漆黑一片,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找东西。

    宇文竑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他很小心谨慎,像这样宝贵的东西,定是藏在了非常秘密的地方。会是哪儿呢?

    她蹲下来,查看桌子的底部,又去看书架里是不是有暗格。

    正找着,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她惊了一跳,回头看到宇文竑披着一层清冷的月光站在门口,面色肃杀。

    “你在做什么?”

    骆卿安强压下狂跳的心,迫使自己镇定,快速思索出了一个理由。

    “在侯府无聊,想来找书看。”

    宇文竑从背后伸出手,拿着本书晃了晃:“你在找这本?”

    古朴的书上镶了一道金色的边,正是《骆氏神兵图》。

    骆卿安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一直带着它?”

    “我猜到你可能会想将它拿回去,我自然要好好保护。”

    原来他一早就在防备她,觉得她不是真心给他书。这个男人果然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半分真心,只有阴谋和算计。他只是想借着骆家往上爬,而现在遇到了更好的靠山,就立即背弃了他们。

    骆卿安啊,骆卿安,你以前是多么的愚蠢。竟然会喜欢这么一个阴险卑鄙的人,还日日想着要嫁给他。

    新仇叠旧恨,她再也按捺不住火气,愤怒道:“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

    宇文竑面对她的怒火,仍面不改色,淡道:“不过是谨慎点罢了。这不?你果然来了。”

    “宇文竑,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从我手里骗得兵册,竟然是利用它伪造信件,诬陷我的家人。我和你没完!”

    说着,骆卿安朝他扑过去,可是那个黑衣人迅速出现将她擒住,牢牢掐住她的肩膀和手臂,让她无法动弹。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宇文竑上前几步靠近她:“你还不算蠢嘛,竟然知道了。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小姐,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懂。”

    骆卿安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骆家提携你,帮助你,对你不好吗?就是为了攀权附贵,你就陷害我们全家?”

    “人往高处走,我有什么错?你们骆家百年世族,为国家是做了很大的贡献,可也居功自傲,为人骄矜傲气,皇上早就对你们不满了,我不过是顺应上意,联合严玺推了一把罢了。走到今天,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宇文竑,你这个无耻下作的人,我要杀了你!”

    她不停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可是黑衣人的手像钢爪一样牢牢钳住了她,似要嵌进她的肉里。

    宇文竑轻蔑地看她,冷笑了一声:“好啊,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皇帝已经下旨抓了你们全家,现在正派人四处找你。我明日就会将你交给诏狱,顺便再立一功。流放的路上很辛苦,你可要好好保重贵体。”

    说完他转向侍卫:“将她先带下去,关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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