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群臣面面相觑，各自带着虚假的塑料花微笑。

    “王侍中，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同感，同感......”

    烦死了！

    早知道文章公之于众，他们就要动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筋，写一篇言辞华丽，引经据典的骈文出来！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两人对了一眼，飞快撇开，又对了一眼，就在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于下了早朝，并且写了“锦绣文章”的群臣中时，翰林院便是另一种景象了。

    翰林院内。

    众多学子望着这一摞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优美文字，饱读圣贤书的他们齐齐陷入沉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真的是朝廷那帮大官们的墨宝后，他们反而望向讲台上故作轻松的讲师。

    亮晶晶的眼神写着：

    “写这些就能当大官吗？”

    自然，看透了这帮兔崽子的学士横眉冷对，用戒尺敲了敲桌子，严肃地宣布：“官家下令，酉时要你们每人抄录一位大臣的墨宝百份，届时将贴往开封各处！”

    有人满头雾水，小心地举起手，万分疑惑：“这，这些雅言是？”

    林学士不屑地呵呵一声，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眼神望向蒙在鼓里的众人，话里不觉带上三分优越：“给金兵的‘大礼’。”

    说完后，不顾底下人宛如被雷劈的神色，又吩咐了几句，光荣退场。

    留下底下人大眼瞪小眼。

    几人对视一眼：

    坏了，朝廷不正常！

    怎么不当狗了改当人了？这不正常！

    当然吐槽归吐槽，他们还是兢兢业业地在誊抄这些大官们的真诚祝福，只是不免越抄越恍惚。

    这个谁，他之前有这么刚吗？

    那个谁不是进士及第吗，怎么用词如此狂放？

    天哪，不能细想，长脑子了。

    *

    是夜，开封城内一些经商的小贩注意到一波又一波来自皇宫的侍卫骑着马在张贴着什么告示。

    与以往不同，那些禁卫不再板着脸一脸阴云，反而每个人面上都带有抑制不住的微笑，但是他们始终谨记自己是专业的，不到特别时候不会笑。

    真的忍不住除外。

    “噗嗤——咳咳。”禁卫长在张贴那张来自祁安的“你在狗叫什么”时，实在无法想象这狗爬一般的书法来自那位高高在上，精通六艺的皇帝陛下。

    但是，他转头又想到了什么。

    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嘴角的笑也渐渐敛去。

    一定是陛下无法忍受金兵的挑衅，作为一国之君，急火攻心之下都忘了风度，心里只有被金人□□的百姓啊！

    陛下果真是一位明君！

    祁安：？？？字丑惹你了？？？

    开封的百姓并不关心那紫禁城内又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一天两顿饭有没有着落。

    他们关心城外的金兵会不会真的打进来。

    他们关心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整个开封城可以说死气一片，虽说街上还能看见贩夫走卒，但每个人的脸上均是忧心忡忡，酒楼饭店开着门却没有多少客人，大家都在存钱，为了以后谁也说不准的未来。

    路上有一些乞丐，他们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瘦骨嶙峋、眼窝深陷，一口破碗摆在身前，碗里却一个铜板都没有；几步外，有大户人家的侍女在肉铺买肉，一筐肉都是上好的排骨。

    乞儿眼神浑浊，直勾勾盯着那筐肉，却只是咽了咽口水。

    那侍女看见，嫌恶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该死的乞丐，仔细你的眼睛！”

    他缩了一下，不再说话。

    继续等死。

    开封虽然是都城，但道路依旧是黄土路，随着马儿的飞驰，扬起阵阵黄沙，夹杂着牲畜的气息，令人反胃。

    不远处的酒楼内，二三文人喝着酒，从窗边瞥见禁卫军在张贴什么，个子稍高些的抿了一口酒，神色嘲讽：“不知道又是什么荒唐的卖国契。”

    另一个喝酒的人体型偏瘦，也望向那个方向，淡淡瞥了兄弟一眼：“慎言啊。”

    倒也没有反驳。

    整个开封城大家不会在明面上驳皇帝的面子，但是私底下早就骂成一片，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人传出来的风声，说陛下又派人去金兵帐下求和。

    不知道这位皇帝准备什么时候跑呢？

    禁卫走了，赶去下一个地方，有些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人凑近瞧了瞧。他们坐在酒楼里，噙着苦笑望向那些百姓，不用说，接下来他们又该痛心疾首地叹一口气，接着漫无目的地走。

    茶水喝完了，看的人确实走了，但他们却是奔走的。

    两人心中一紧，怎么，金兵要打进来了！？

    恰好，这酒楼的掌柜刚送货回来，他便顺路看了两眼，这一看，他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累到猝死，看到的东西也不似阳间产物。

    和他一般的人有很多，等大脑cpu处理完信息后，有人“噫——”地一声，疯疯癫癫地奔回家。

    掌柜也不例外，他立刻奔回酒楼，连鞋子都差点跑掉，他推开门，引得酒楼里的客人侧目。

    “王掌柜，怎么了，那告示说的什么？”有人关心道。

    “说不清楚！快，快去看！再不看就来不及了！”王掌柜一把年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门外急切地喊。

    顿时，金兵要打进来的想法弥漫众人心中，大家也没心情吃饭了。

    怎么会这么快！

    来不及了？！

    于是众人结完账，纷纷朝告示牌走去。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王掌柜的“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赶过去时，已经被人山人海堵在了外面，纸上的字那是一个也看不见，只能凭借里面人的大笑来让提起来的心脏略微回落。

    还能笑得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不对啊？

    你们还笑得出来！？

    “哈哈哈，吏部尚书曰：‘啖狗粪金奴！’”

    “你们看，这不愿透露姓名的赵先生骂的真痛快......赵先生？”

    最上面的，赫然是祁安的题字：“你狗叫你爹呢？”

    她还画了一个大王八，祝愿对方遗臭万年。

    而金人的议和条件也被誊抄了百遍，张贴在一众“美好祝福”上方，惹得众人不免骂爹骂娘，气到极点觉得这些朝廷命官骂的还是太轻了！

    不过，这些墨宝一出，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逢人便问：“看公告了吗？”

    如果那人看过，两人相视一笑，便要问：“你最喜欢哪句？”

    “自然是某某大臣......”

    这样，变成同担后，顿时拉近不少感情。

    死气沉沉的开封，经历这次事件后，突然间多了不少活力。起码最明显的就是，在大喜之下，乞丐的碗里多了不少贵人赏的铜板。

    当然，这次事件逐渐演变成全民文明大赛就是后话了，开封城内百姓不少觉得文官们写的不带劲，偷偷在晚上贴上了自己的“独到见解”。

    如果说大宋的百姓是笑着入睡的，那城外的金兵营帐内就是另一番光景。

    祁安自然喜闻乐见。

    *

    “气死我了！谁给他们的胆子！”完颜宗望狠狠摔下这些信，阴骘地望向那一笼子的信鸽，气得双目猩红，连胡子都在颤抖。

    众人俱是愤慨，当即就七嘴八舌地开始用各种语言辱骂宋人。

    谁能想到，完颜宗望本来是召集众人前来，打算炫耀一波自己的功绩，结果将信从十八只肥硕的信鸽卸下来时，看向那五十多张宣纸，帐下众人一瞬间感到有些荒谬。

    他们确实很看不起对方不敢派信使，居然派信鸽来的行为，但是也没见过谁一次性送十八只信鸽的！

    更可气的是好几只不知道是不是临行前被喂饱了，一送完信居然挣扎出手心，跑到完颜宗望头上拉了几泡。

    屎到临头·完颜宗望：“给老子把它们全煮了，操！”

    不过，他看完信之后就再也不会生信鸽的气了。

    完颜宗弼是个脾气更火爆的，当即就抽出大刀将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一脚将桌子踢开，抱拳望向完颜宗望，咬牙道：“臣弟请战！这宋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末将请战！”

    “末将一定要杀光这帮宋人，一个不留！”

    “去皇宫内虏了皇后妃子，咱们把她们游街——”

    完颜宗望面色沉沉，一张一张看过去，那张字最丑的宛如狗爬的令他最为恼火，无他，他的好儿子赵桓怎么敢忤逆自己的大金父亲呢！

    很好，看来没必要谈了。

    他的手落在腰侧的刀上，冷冷笑道：“明日，攻城！”

    众金兵将领一喜：“是！”

    一旁久久没出声的军师总感觉心里有一块石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站到完颜宗望身边，不免担心道：“大人，小人怀疑有诈。”

    “且不说这信是不是宋朝朝廷发出，就这赵桓的字也......太不堪入目了。”

    “大人，您觉得宋朝有这个胆子吗？”

    他们这么震怒的愿意无非是养的狗居然咬主人，而且狗想当他的狗大爹，一时之间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细细想来，那赵家人也不像是有这个胆子的。

    军师的声音不小，立刻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众将领又抬头听候发落。完颜宗望手指缓缓敲击着桌案，似乎在思索对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是啊，这宋人出了名的废物，怎么会有这个胆量来骂他们呢？

    莫不是有诈。

    要知道守城战本就艰辛，要以敌人三倍兵力加上彻夜苦战才有一定可能攻下，他们本来目的就是钱财美人，如果能通过合约不损一兵一卒是最好的，攻城的话，万一勤王部队赶到，他们也要陷入战争的泥潭。

    他们带的粮食不能支撑几个月。

    就在完颜宗望怀疑上京的派系斗争时，又有士兵急匆匆地来报信：“不，不好了！”

    营帐内立刻有将领训斥：“慌慌张张！”

    “殿，殿下，外面全是......”

    “全是宋兵！？”完颜宗弼一个激灵，抢先喊道，身体反射性紧绷，大刀森冷，眼中满是血光。

    其余人也纷纷抽出武器。

    小兵疯狂摇头，欲哭无泪。

    “全，全是鸽子！”

    “什么——”

    众人跑出营帐，那些凶狠又健硕的鸽子见人就啄，这哪是信鸽，这都是哪来的野鸽子！

    里面领头的信鸽早就脱身，唯有漫天飘扬的宣纸慰藉金军的小心脏。

    原来，不知是哪位大臣走漏风声，让开封城内的百姓得知朝廷居然派了十八只信鸽把“美好祝福”送给了舟车劳顿的金兵，为了塑造“好客大宋”的国家形象，开封城一鸽难求。

    本来应该下锅的鸽子也被顶了上来。

    为了不便宜金兵，他们选的全是一些不太健康的鸽子，贝爷都要掂量掂量才能吃的那种。

    那些鸽子不知得了什么病，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凶猛，他们费了老大劲才把信绑上去。

    “好了好了，今天的名额已经满了，诸位明早来吧！”

    拥挤的人群满是埋怨：“我写的比系上去的好！”

    “我加银子！”

    ——“我/日/他的赵桓！明天攻城！！！”完颜宗望顶着鸽子粪如是说道。

    【最精妙的战争策略，往往只需要最简朴的方式】

    *

    祁安，躺在床上望着系统界面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五万积分陷入了沉思。

    怎么着，系统喜欢这种风格？

    就喜欢嘴臭的？

    她默默点进积分那栏，逐渐，他的双眼比月下的猹还要亮。

    系统......真的喜欢嘴臭的。

    【商品名：“就爱说垃圾话”大话筒

    积分：1000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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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话筒包含净网插件，未成年人自动屏蔽不雅词汇，希望各位国君文明发言】

    底下还有评论呢：

    千古一帝：“不错，两军阵前活生生把对手骂死了。”

    此间乐，不思蜀：“不是，为啥朕听见的全是【哔——】？？？”

    祁安尝试评论，发现自己的昵称叫：

    大宋有我才会亡：......

    怎么说，很贴切，如果她不是赵桓就更好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