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经八月了,汉城的天气总是那么闷热,可是街上的人潮依旧没有退散。就像前仆后继的浪花,你追我赶,不知疲惫。三五成群的年轻女孩子,穿着浅蓝色的牛仔短裤,化着清新恬淡的妆,手里撑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遮阳伞,自信且带着笑容走在人群中。也路过了这间咖啡馆。

    小口啜饮了摆在面前的咖啡,江夏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墙壁上的时钟,才一点四十五分。

    “他应该快来了。”江夏自言自语着,眼睛又一次看向了落地窗外,只是没怎么注意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一些别的事情。大概是两天前,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点了接听。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要么索性挂掉,要么置之不理,让对方死心。

    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江夏快速的检索着,却毫无所获。大概讲了两分钟,对方没等他回复,抢先一步挂了。

    回过神来,江夏又喝了一口咖啡,不觉苦涩。咖啡馆的店主阿和是他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了解他的每一点喜好与厌恶,每次都特意多加一些奶和糖来中和咖啡的苦味。看着阿和忙忙碌碌的招呼着客人,江夏心想:“他该如愿了吧,总嚷嚷着要开一间奶茶店或是咖啡店。”

    站在阿和身边帮客人点单的是小他们一届的学妹,木子。两人也不知怎样就好上了。这间咖啡馆也有木子的一半,当初还是靠着木子家里的关系才成功租下了这个铺子,不然在这个繁华路段。想要拿下这个铺子,也够阿和喝上一盅了。当然,阿和也将他这几年的奖学金和兼职赚的一些全都砸了进来。其间,他的父母多多少少也出了一些钱。

    “欢迎光临。”木子带着微笑,看向推门而入的客人。

    江夏顺着木子的视线望了过去,轻轻的挥了挥手,眼神又示意了一下木子。

    “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刚推门进门的客人一脸歉疚,“谢谢,谢谢。”木子端上了一杯咖啡放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江夏计算着到底有几年没见了,貌似自高考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夏光,听说你在武汉找到工作了。”江夏接到他的电话时,特意去浏览了高中的班级群,显然这个群已经被屏蔽很久了。

    “是啊,和汽车相关的产业。你呢,有找到吗?”

    “正在找,已经投了几份简历出去了,暂时没有回音。”

    “哦。”夏光点了点头,拿起了咖啡。

    “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点了一杯和我一样的。”

    “没事,我都可以接受的。”饮了一口,夏光微微皱眉,放下了。

    看样子,他并不喜欢这一种。估计阿和这一杯没有放糖,江夏心里暗暗忖道。

    气氛也是在那个时候凝固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店里的冷气明明很足,江夏却注意到夏光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人也在座位上不安的扭动着。如坐针毡,江夏脑海里蹦出了这个词。

    沉默了一会儿,夏光轻轻咳嗽了几下,率先开口道:“江夏,我这次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和苏含……分手了。”

    听到这儿,江夏用勺子搅咖啡的动作挺住了,但也就那么一秒而已。“是吗,她可没和我说这些。她应该也不想和我见面吧。”似是自嘲,江夏笑了几下,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喉咙处有一种苦味过后甜的稍腻的感觉。

    夏光继续讲着,嘴巴一张一合。江夏却没有仔细听讲的内容是什么。心里想的是下一次再喝咖啡可不能让阿和放这么多糖了,等从自己的世界出来后,只听到夏光的一句:“这就是大致的经过了。”

    江夏有些诧异与茫然。只不过这个表情在夏光眼里却不是这样。夏光见状,语气突然加重了起来,“我知道苏含和你的关系很好,当初也是因为我你们才会变成这样。还请你帮我转告下苏含,毕竟,你们在同一个学校。”

    讲到这里,夏光起身准备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又匆匆丢下一句话:”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到你了。”

    “谢谢光临,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正在收拾另一桌客户杯子的木子,眼疾手快的用左手拉开了门的一侧,右手还拿着擦桌子的抹布。

    她和阿和还在营业初期,务必要做到服务周到,笑脸迎客,给前来的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江夏继续坐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都是苏含分手了,苏含和她在一所学校,苏含已经和她久不联络了。苏含......还需要他吗。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糟糕的如同一堆乱麻的想法统统甩了出去,江夏长舒了一口气,“不多想了,先回宿舍吧。”

    走出咖啡馆,身上隐藏的一点空调凉意瞬间被空中热情过头的骄阳烘烤的一丝不剩。步行了一会儿,汗水开始出现,好在等公交车的人并不多,要乘坐的那辆公交也在前脚刚踏到公交车站时,稳稳地停在了江夏的面前。上车、刷卡、找座位,环顾了一圈,车上仅零零星星的坐着七八个人。

    车子开的很快,只是晃了个神,学校后门便赫然映入眼帘。江夏下车,进入校门向左拐,约莫两百米的距离,跨上几步台阶,便进到了宿舍楼。走到这里,江夏习惯性停住了,抬头望着悬挂在前方的LED告示牌,那里在滚动着空调欠费的寝室号。

    耐着性子,等着告示牌上的文字从七楼滚到了四楼。果然四楼的403又欠费了。有些无奈,只得拿出校园卡,在一旁的充值缴费机器上进行操作,右手食指狠狠的戳在了数字按钮上。上楼梯时,江夏想着该怎么和自己的室友就空调缴费一事好好讨论下,大学时代就要过去了,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任何改善。已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阿和要是知道他还这样做,估计是要怒其不争。今天的事,似乎没有一件让江夏顺心过。

    推开宿舍门,扑面而来的复杂气体有些让人反胃。空调从昨天夜里一直开到中午,门窗一直是紧闭着,垃圾桶里还躺着几桶泡面,旁边估摸着是三天前未拎下楼丢掉的各种外卖包装盒。一两个室友些许抽了几支烟,可能是空调欠费停电后抽的吧,江夏找了个不让自己发火的理由。

    走过一排放书的柜子,江夏憋着气穿过寝室,打开了窗户和通往阳台的门。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忽略了往下滴答着水,永远拧不干的衣服及角落里各式各样的篮球鞋及袜子。唯一有点安慰的是那几盆绿植,在悉心呵护下仍保留着最后的一丝生机。

    背靠在栏杆上,江夏看着这间宿舍,心里想着如果当时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是否可以远离这些人和这些事了;眼前不知怎的又浮现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夏季,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选择。

    “小厦子,你快进来,顺便把门窗都关上啊,这个天气真的让人受不了。”睡在江夏对面的陈枫大声喊着,一边又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双手灵活的操作着,不知道玩的是王者还是吃鸡。

    对于小厦子这个外号,江夏曾很严肃的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永远收效甚微。久而久之,连江夏都已不在意这个称呼了。

    走进宿舍,关好门窗,江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发着楞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一下午的时间。

    “帮我接杯水,小厦子。躺在床上好久了,有点口渴。你今天去哪里玩了。”陈枫从床上探了半个身子下来,手指着他桌上的一个玻璃杯。

    在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递给他,江夏回答道:“没去哪里,见了一个老同学。”

    “嗯。”陈枫口中含着水,模糊不清的应着,末了,又将手垂下来,示意将水杯放回去。

    “对了,宿舍其他人说下周五晚上聚餐,算是毕业前最后一次的散伙饭吧。你和蒋希晨要去的吧。”陈枫退出了游戏界面,翻身下床,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去吧,毕竟也是最后一次了。尽管之前有一些误会和隔阂。”

    江夏拿起手机,假装刷着微博,却是故意不去看陈枫的眼睛。“好的,我问问老蒋。不过他这会儿应该在做兼职,我晚点告诉他。”

    其实江夏也不知道关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军训那段期间可能是大家相处关系最融洽的一段时光吧。可能相处久了,各自的小毛病慢慢开始暴露。

    简单整理一下宿舍,将空的饮料瓶子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等着晚上楼下清理垃圾的阿姨带走,瞧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瓶子,江夏忽然就想起那次小胖对他说的一句话——“你怎么把我的瓶子都让阿姨拿走了啊,这些可是我攒起来要去卖掉的。”

    虽是一句玩笑话,不免还是有些刺耳,好在他今天不在宿舍。果然,还是本地的学生比较好,回家这种话说走就走。

    夜幕开始慢慢的降临,陈枫洗漱完也出去了。宿舍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江夏,翻来覆去的,终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查找着联系人。滑动到苏含时,江夏看到最近的一次通话还是三个月前。

    还记得那天苏含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你有多了解我呢,凭什么质疑我的选择和决定,夏光也是我朋友,我远远比你更了解他。”

    随后,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苏含挂断了电话。自那以后,明明每周都会与江夏通话的苏含,再也没有来电了。就连朋友圈与空间都将他设置成了不可见对象。

    有些烦躁的扔下手机,江夏向上猛扯着夏凉被,牢牢的盖住了自己的头。宿舍里,凉意越来越浓,睡意袭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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