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任可宣比杨澈更加热衷于猫。她当时的社交帐号关注一半以上都是宠物博主，每天都靠看各种猫“续命”。
原本在她的设想里，她一毕业离开学校宿舍，就可以买一只猫。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阿比西尼亚。杨澈被她说得脑袋发晕、不胜其烦，但是仍然顺从地陪她去各种猫舍看猫，像一只再怎么恼火也只会叫两声的好脾气懒猫。
然而，真正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任可宣拿到了第一个比较正式的剧本，才猛然醒悟，她是一个表演系的学生，理想是当演员，住在家里的时间还没有在酒店房车一半多，根本没有养猫的能力。于是计划就此搁浅，毕业至今她都没有养过一只猫。也许，等她正式“息影”那一天，她可以养十几只猫。不过，在那之前，她都只能过着“孤家寡人”的日子了。
而还没有一时到问题严重性的当年，她带着杨澈到一个猫舍，看到了一只漂亮的阿比西尼亚，说它好可爱好可爱。
当时杨澈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玻璃之后的小猫崽：“买吧，你不是已经接到新剧有片酬了吗？”
她说：“酒店里不能养。要不，你帮我养吧。”
那时候杨澈还有些不乐意，他说猫会抓花他的钢琴，猫毛会塞在他的琴键缝里，据说猫还害怕提琴的声音，和他八字相克。
不过，那个时候她并不在意杨澈想出来的这堆有理有据的原因，因为她知道杨澈最终一定会妥协。
他很少认真地反对她的任何想法。她曾经为此沾沾自喜过，然而，当他第一次反对她的想法之后，他们就结束了。任可宣奔上了去新剧组的路，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回忆的漩涡不宜久留，任可宣从中收回思绪，低声问：“这是当时那只吗？”
“嗯。”杨澈走上前去，拉住lost的爪子，托起它，抱到任可宣面前，“打个招呼，lost。”
Lost盯着任可宣看了两眼，拿起爪子伸向任可宣。
“它在邀请你握手。”
任可宣伸出手，小心地握了握。Lost喵了一声，像是表示“认识了”。
任可宣记忆里的那只小猫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幼猫和成猫的差距非常之大，四年对于猫的一生来说，很长。她无法想象这就是当年那只猫。
而且，她不想细想为什么杨澈要把它买回来，还给它起这么一个名字。已经结束的程序，稍作修改就可能全盘崩溃；已经结束的感情，重提不知道会给她现在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数。
已经证错的结论，何必再去给“证错”证错？
这时，陈导又乐颠颠地走了过来：“任老师，杨老师，可以开拍了。”
任可宣点点头，今天的拍摄内容是让她代替杨澈来直播。她笑了笑，是完美标准的小白花女主笑容：“今天要‘带货’吗？”
她工作比较忙，工作性质也特殊，出道以来上网冲浪的时间也少、速度也慢，对新兴的直播事业并不算了解。不过，电影演员怎么也不可能被直播博主代替，不了解也就不了解了。
陈导乐得和任可宣客套，也不管说的话有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就赶忙接了起来：“哈哈，这个要看杨老师今天有没有商务合作。”
杨澈没有过来插话，在一边带着四只猫依次熟悉着猫爬架。从他娴熟的哄猫动作里，任可宣意识到四年已经过去，当时不被他喜欢的猫已经成了掌握他的“猫主子”。
杨澈安静地把猫抱上猫爬架，揉着它们的后颈，安抚。又从带来的包里拿出直播设备架起来，动作不算快，但极其有序，很快一切到位。此时，任可宣终于结束了和导演心不在焉的客套话，走向杨澈。他给她介绍了一边直播间里的猫玩具和他带来的猫条冻干，然后拿出手机，登上他的大号，准备开始直播。
“别紧张。”冰美人安抚她的语气和多年前陪她进期末考考场一样，但此时只是对一个同事。任可宣点点头，不去深想，很快端出标准的笑容：“我准备好了。”
杨澈不语，点点头，先把镜头对准自己，打开了直播。不到半秒钟，杨澈的直播间挤进了小几千的粉丝，他站在镜头面前，话语简练但清楚：“lost、黑白键和小报的姨姨们好，我今天在参加《也能行吗？》的录制，这期的艺人是任可宣影后。”
【哇，尊嘟假嘟O.o】
【影后？】
杨澈让开身，任可宣凑到镜头前，打了个招呼，随即看起了弹幕。密密麻麻，翻得很快。杨澈见状点开一条给她看：“你可以这样看，会好读一点。”
好巧不巧，他点开的那个弹幕是：【啊，那你还能带滤镜美颜吗？我不想看你不好看的样子】。
“……”任可宣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好在她是专业的演员，“除非真的忍不住”，否则不会笑场还是基本功，点掉了这个弹幕。
当初在国影的时候，冰美人就经常被来学校的经纪公司当作表演系的学生，在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提出签约邀请。立体骨相，标准的平行四边形丹凤眼，高挺的鼻子，长得微卷的眼睫毛，唯一要说不适合娱乐圈的就是个头太高了，搭女演员容易像提热水瓶，和男演员同框其他人得集体踩高跷。
而这样一张脸，在他成了大火主播以后，看起来非但没有成为优势，反而被怀疑修图滤镜开得太大了，实在是有几分窦娥。
当然，这件事情很快得到了解释，直播间里的各位虽然不见得个个都了解任可宣，但是她的脸还是认得的，一经对比，发现杨澈似乎也是无滤镜无美颜，直播间顿时刷得快了几十倍。
【我去，你来真的啊！】
【我宁愿相信现在的修图技术进步了这么多，可以视频只修一个人】
【好帅……请出道！】
刚刚被洗清了冤屈的窦娥，耳朵突然泛起一点不明显的红，他把手机塞到任可宣手里，撤开：“任老师，交给你了。”
杨澈很不经夸。任可宣沉睡了四年的关于杨澈的记忆松动，她想起来，过去只要她或者其他人夸了冰美人，他就会立刻不自在起来，特别容易害羞。杨澈不经逗，但又格外好逗，急了也只会像猫一样挠她两下。
但是现在，这里的五只猫没有一只是她的。他们都对她格外客气，好像都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任可宣没往深里发散情绪，时机不对、前女友的身份缺少立场，她像演戏时惯有的那样，收敛掉自己的个人情绪，对着直播间开始说话。
“大家好，第一次直播，我不是很懂，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无聊。”
【可宣好漂亮！加油可宣！】
【任可宣 95断层top1 任可宣国内唯一金橡奖任可宣五大蓝血代言……】
这些是任可宣的粉丝，其实，她原本的粉丝大多是安静的电影爱好者为主，不喜欢折腾，也不怎么说话。但是得了金橡之后，她似乎把花粉里一些极端事业粉和暂时没有偶像的潜在粉丝全吸来了，最近她的超话等级都一路扶摇直上，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控评转发架势全部到齐。
不过，之前这些评论都是在非实时的网络上，任可宣看到了也可以装看不见，此刻面对这些弹幕，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正面回应。
“喵~”一声又细又尖的猫叫。任可宣恍然大悟，想那么多干什么，拍猫呀！
她点下手机上的镜头翻转键，找起刚刚发声的小猫。小报在猫爬架上，黑白键躺在同一个坐垫里，lost粘在杨澈旁边，哪个都不像是那声猫叫的来源。
她茫然地看向杨澈，刚刚学完猫叫的冰美人转过脸不敢看她。
……是他？
冰美人居然真的会做谐星！可怕的网络！好大的影响力！
不等任可宣多加惊讶，一边的小报看见手机镜头，跳上猫爬架，接着喵喵叫唤起来。
任可宣撇了一眼弹幕，果然又转移回了猫身上。
【小报要吃猫条！】
【临时饲养员能不能给点猫条】
猫条？任可宣转身拿起杨澈给她的几根猫条，剪开口子喂给小报。
小报伸出红色的舌头，大力舔着猫条。任可宣小心地挤着，膏状猫条一点点被小报吃着。它呼出热气，打在她的手上，舌头传来的力度通过猫条穿到她手上。
猫条消失得很快，没有多久就到了接近末尾的地方。任可宣挤出最后的一段，手指被小报舔了一口。湿润的触觉，手上的热气，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小报似乎是一只玩偶，刚刚变成猫的错觉。
太可爱了，要是她也有小猫就好了。
“你手上有伤口吗？”站在旁边帮她拿着手机拍的杨澈突然问她。
“啊，没有。”
小报吃完了最后一节猫条，长长叫了一声，随后又跳上另一个猫爬架，再对着任可宣大声喵了两下。
【笑死我了，跳一格一根猫条是吧？】
【豹：属于我的猫条，今天势必要全部拿回来！】
任可宣看着弹幕，茫然地看向杨澈：“猫条怎么了？”
杨澈的声音有些无奈：“小报……有点喜欢骗猫条。”
“喵！”小报站在猫爬架上，大声叫唤。
“……”想不到冰美人还能养出这样的猫，任可宣忍俊不禁，最后，又喂了小报三根猫条。
【小报回家问哥哥：能不能把我送给今天的姐姐？】
【豹才没有这么温和，肯定是：把我送走，否则，我们打一架！】
任可宣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她原本有些担心直播效果，但好在猫猫实则可爱，效果似乎还不错。
任可宣抱着公平分镜头的心，轮着拍完四只猫，到了杨澈平时直播的时长，也就下播了。
……
何姿来接任可宣下班的时候，听见杨澈对任可宣问：“任老师，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她大吃一惊，匆忙赶到两人面前，刚要说话，就听见任可宣轻描淡写地回答：“好，你扫我。”
何姿不可置信地看向任可宣，差点想当着杨澈的面提醒她，吴医生说了，不要加工作上合作方的私人联系方式。
“得要你扫我。”杨澈没有动作，提出了新的要求。
“为什么？”任可宣不明白，而何姿已经开始思考杨澈不会是诈骗，比如二维码是伪装成微信名片的诈骗网站链接，扫一下就会跳进什么不明界面，开始窃取任可宣手机上的私人信息，而她和琳姐，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就在处理网络上关于任可宣的诸多流言蜚语……
杨澈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内容简单直白、平铺直叙，仿佛说的是一件再过寻常没有的事情，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点不放开：“因为你把我拉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