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星的母亲沈枫擅用蛊毒之术,但对她来说,蛊毒只是被迫用来谋生的手段。
从沈枢星有印象起,母亲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
据她坦言,这是所有蛊毒术者逃不过的宿命。
蛊毒本就是一种阴邪之术,下蛊者以牺牲自己的精气和血肉为代价炼成毒蛊。
给他人下蛊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反噬,所以一般都活不长。
沈枫的蛊毒用得出神入化,却有意不教沈枢星如何炼蛊和用蛊,就是不想让女儿落得和她一样凄惨的下场。
在沈枢星十多岁时候,沈枫在伤病缠身中平静辞世,更像是一种解脱。
虽然没有继承沈枫的用蛊之术,但从小吃下各种微量蛊毒,让她的身体有了一定的抗毒性。
长此以往,就连血液也浸上了毒性,可惜的是毒不死人,庆幸的是对付低阶妖魔绰绰有余。
所以阴魑魅那点不入流的迷香对她根本不起作用,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舔了她的血被哐当毒倒。
看看,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沈枢星负着剑在原地慢悠悠踱了两圈,等待毒效进一步发酵。
不太好的食材,需要腌入味,才方便进食。
过了会儿,阴魑魅像条咸鱼在地上不停翻腾起来,嘴里发出叽哩哇啦的鬼叫,沈枢星这才不急不忙地提剑走过去。
阴魑魅虽然被血毒折腾得痛苦不堪,所幸仍然保留了一丝意识。
余光之中,它忽地看见少女提着剑,迈着轻巧的步伐朝自己而来,瞬间惊慌失色:“你不要过来啊!”
沈枢星脚下只稍顿了一下,然后就又重新动起来,并冷硬地拒绝了它的要求。
“你叫我停下我就停下,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阴魑魅呕出一口老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面子?!”
沈枢星嗤之以鼻: “谁告诉你我只是个小丫头片子的。”
话说完,她释放出修士身上专属的灵气,刹那间清新冷冽的气息盈满了周围的空间。
普通人对灵气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对妖鬼这类天生和灵气相斥的家伙来说,只要泄出一点,就能被它们敏锐地捕捉到。
此时她不吝啬地释放了这么多。
就是头猪也能闻出来了吧。
果不其然,就见阴魑魅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修士!”
“对啊。”沈枢星一边笑眯眯应着,一边毫不手软地将剑送进阴魑魅的身体。
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都不致命,但每一剑都让痛苦格外加剧。
非常有反派的风范。
“对了。”
沈枢星半蹲下来,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就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
“我叫陆清闲,不是什么小丫头片子,而是玄云宗最受器重的弟子。你拐卖欺辱妇女,犯下令人发指的恶行,今天如若不为民除害,怎么对得起我的身份,你说是不是?”
身为一个合格的反派,栽赃嫁祸也是必修课程。
阴魑魅忍着剧痛,齿间狠狠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像是要将其活活生吞入腹。
“你杀了我吧!”
血毒再加上沈枢星的折磨,它现在简直生不如死。
它艰难地望向沈枢星,瑟瑟发抖。
这人哪算什么名门正派的修士,根本就是个魔鬼!
魔鬼本鬼沈枢星倒是很爽快,爽快得让人怀疑她目的是不是就在于此。
她笑说:“想死也行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同伴在哪里。我原本是打算装昏迷让你带我去你们窝点的,但你也知道中途出了点意外,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说吧,说了就让你解脱哦,不骗你。”
不堪折磨,阴魑魅最终说了一个地方。
沈枢星按照约定,手起刀落,麻溜地送它上了西天。
她用剑尖挑开阴魑魅握成拳的手,五根手指张开后,便见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两行烙上去的小血字。
简明扼要写着:玄云,陆。
意思很明显,在指认凶手——
本来这里写的应该是她的名字。
原著中这群阴魑魅有个组织,老大藏在某个隐蔽的地点,底下的小鬼们则四处流窜作案。
因为沈枢星毁了它们在摘星城的据点,从而被记恨上。
后来她和陆清闲一行下山做任务时,不幸落到阴魑魅手中,差点丢了小命。
作为一个反派,沈枢星拒绝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人原则,沈枢星趁着阴魑魅的尸体还没变僵硬,贴心地给它把手重新团好。
做完这些,她拍拍裙角站起身,然而事情还没完。
她的目的可不止这一个。
沈枢星挥剑,再次手起刀落,一颗金红色的丹珠被从阴魑魅身体里剖了出来。
这颗丹珠便是阴魑魅的内丹,通体莹润,泛着朦胧似雾的光芒。
下一秒,内丹被她生生捏碎,金红色的流焰爆裂开来,然后迅速顺着少女净白纤细的手腕被吸收进体内。
这种提升灵阶的方法在修仙界是被绝对禁止的,无论是对同行还是对其他种族,都属于严重违规行为。
一旦被抓住,轻则赶出师门,重则削去灵骨。
后者意味着永远再无修炼的机会。
沈枢星偏偏不吃这套破规矩。
她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身体深处充盈着灵力,力量仿佛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但比起上辈子自己的实力,还是差太远了。
嗯,还需努力。
沈枢星估摸了一下,她目前是筑基中阶,只要再来几只,突破到高阶应该不成问题。
心说只要不被发现就相安无事,谁知刚打算移步去阴魑魅的据点溜达一圈,一转身却冷不丁瞥见了个人影。
“……”她是开光嘴吗。
月色清冷,那人执扇立在葱茏的绿树下,脸被婆娑树影挡住,只瞧得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轮廓,安静地隐匿在夜色里。
看样子观察她有好一会儿了。
沈枢星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延陵忧。
本书最大反派。
在书中的设定是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脑子有点不正常。
但他也不是天生就不正常。
据原著所写,大反派小时候和疯子母亲生活在一个小村子中,由于无亲无故,母亲又是疯子的缘故,经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小疯子。
有天,延陵忧咬伤了村长儿子,但这怎么也算不得他的错。
因为他是在受到那群孩子毒打时,被迫反抗才咬了那个头头。
后来他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关进了地窖,理由是他和他母亲一样疯了,还重伤了村民,危险性极大。
这一关就是五年。
延陵忧也在这段漫长无垠的牢笼岁月中,如他们所愿,终于被关得精神有些不正常。
五年后,路过此地的玄云宗长老苏英得知此事,不顾众人反对,从地窖里救出延陵忧,将他带回了玄云宗,并收为亲传弟子。
来到玄云宗之初,延陵忧行为举止多少有些怪异疯癫,但后来经过苏英悉心照顾,慢慢好转起来。几年时间过去,已经和正常弟子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因为期间失控过一次,所以弟子们还是很忌惮这位看起来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小师兄的。
这种平静生活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林英因病去世后,延陵忧准备离开玄云宗,却受到宗门人万般阻挠甚至想囚禁他。
于是延陵忧血洗玄云宗,此后下落不明。
再次有音讯的时候,没人知道他竟然会出现在魔域。
而沈枢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这位大反派取走了小命。
想到这儿,未来可能会经历以上命运的受害者本人有点坐不住了。
如果她不是那个被杀的,说实话,作为同行的沈枢星倒挺乐意跟延陵忧交流一下做反派的经验和心得。
打是绝对打不过的。
她目前是筑基中阶,而延陵忧作为一个修炼天赋高得惊人的剑修天才,想来金丹不在话下,搞不好到了元婴也说不定。
毕竟苏英就收了延陵忧一个弟子,且对这个弟子十分爱惜,说他倾注毕生心力培养也不为过。
下毒更不现实,她的血毒对付低阶的修真者和妖魔还行,但碰上大反派这种实力超群的就不够看了。
你不能指望用毒晕老鼠的毒药去毒倒一头大象,尤其这“药”本身不具有致死性。
在沈枢星发现树下的延陵忧后,一个眨眼,这人就无声无息瞬移到了跟前,差点打她个措手不及。
沈枢星稳了稳心神,强装镇定问:“你都看到了?”
她很希望这位同行的回答是“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一声促狭的轻笑: “你觉得呢。”
沈枢星身子一晃。
大哥,要不要这么诚实啊。
所以这是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再结合现实情况来看,既然威逼没有可能性,沈枢星决定大胆尝试一下利诱。
她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抱歉地笑了一下:“既然延陵师兄都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后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肃然,眉头间幽幽笼上挥散不去的愁闷: “师兄也知道吧,我是被陆师兄从外面捡来的,身份低微,比不上宗门里其他出身名门望族的师兄师姐,所以总是被他们轻视和取笑。”
说到这儿,沈枢星吸了吸鼻子:“我想着变强或许可以改变现状,一时冲动才生出了吸收阴魑魅内丹来提升灵力的想法,总之不管如何,是我错了,就算师兄上报给掌门和长老那也是应该的......”
延陵忧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然,却夹着一丝怪异:“我知道。”
沈枢星: “?”
当她准备矫揉造作地再来几句的时候,延陵忧的这句话直接让她卡了壳。
“你有次被捉弄的时候,我救过你一次。”
沈枢星低下头,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正要客套一下表示感谢,却被延陵忧预料到似的,打了个手势阻止了。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随手一做,何况你并不领情,解困后转头就去讨好他们。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我自然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怪不得他语气古怪,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确实。”
沈枢星摸着下巴小声嘟囔,过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我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那样啦。”
延陵忧颇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
听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看不上原主之前的做派嘛。
她又不傻,自然不会再傻不拉叽地走从前的老路。
而且趁此机会,倘若可以刷新一下自己在这位反派同行心目中的糟糕印象,也不是不行。
与此同时,沈枢星脑子里火速形成了一个保命计划。
她摩挲着颈间的琉璃吊坠,矫揉造作地开口。
“可是我想让师兄以后对我能刮目相看嘛。”
延陵忧一愣,垂下羽睫,视线充满打量意味地轻扫过沈枢星的脸,像在观察一件勾起他好奇的事物。
四目相对的刹那,虽然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但不知为何,沈枢星似乎嗅到了背后那股蠢蠢欲动的疯劲。
她有意忽略掉这点不安,把话题努力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我刚刚从那只阴魑魅口中得知,它们在摘星城内有处据点,大概还有三四只它的同伴……”
延陵忧挑了挑眉,仿佛猜到她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接话道:“所以你想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然后平分它们的内丹。”
“不,”沈枢星严谨地纠正他:“是三七分......”接着像怕他误会似的,小心翼翼补上一句:“我三。”
这不叫怂,这叫能屈能伸,因势利导,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没想到的是,延陵忧摇了下头,手里轻敲着扇子:“不用,你七我三——阴魑魅的据点是你找到的,自然你拿大头。”
“!”
沈枢星震惊了。
这位反派同行竟然如此讲道德,令人泪目。
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可没忘记最后延陵忧是要杀她的,所以计划还是照常执行。
想到这,沈枢星握紧了脖子上挂的一个琉璃坠,稍用力将它捏碎,飞快塞进嘴里,然后拔腿追了上去。
“延陵师兄,等等我。”
延陵忧停下步子,感觉后背撞上来一个东西,接着立马就听到了少女吃痛的哎哟声。
他才转过身,想要查看下沈枢星的情况,忽然一股带着竹木清香的气息靠近了过来。
紧接着唇上就传来了柔软温热的触感,连唇齿间都是那股弥漫的香气。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如游鱼倏的一下从齿间划了过去,钻进了他的喉咙,转瞬即逝。
极其轻微,接近于无的触感。
如果不是神经和感官异常敏锐,即使是高阶的修真者,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猫腻。
察觉到那是什么,延陵忧眸光闪了闪,里面划过一抹探究的暗色。
而就在这时,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的地方蓦然响起了一声惊怒交加的质问。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