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长宁把犯人安置到太庙附近的废弃宫殿中,让人打水来给他们洗漱更衣。

    犯人们已心如死灰,仍由宫婢宦官摆弄,脱下破烂赃物衣裳,洗净血污身躯,。

    紧急清扫干净的正殿,珍奇古玩还没来得及从库中取出摆设,红漆剥落,窗纱陈旧,看着有些空荡落魄。

    长宁坐在主位,贴身大宫女乖觉地拿着厚垫放在椅子上,方便她倚靠;又拿了一杯温度刚好的香茗换下她手中的冷茶。

    长宁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退下。

    早先侍候长宁的宫女都死在此前的太子叛乱中了,这一批是新挑选上来的,瞧着倒还算能干。

    长宁斜靠着椅子,看着下面跪着的方家子。

    他换了一身衣服,长发洗净后束起,尽管脸上脖颈还能看到此前刑讯留下的鞭痕烙印,但看着比之前体面多了。

    长宁缓缓品茶,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方家子跪得全身都僵硬无比,在漫长的等待中愈发绝望。

    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说:“臣父与臣深负君恩,粉身碎骨不足以报,但只求陛下宽恕臣的族人,他们是无辜的。”

    长宁抿了一口茶:“你为什么会觉得朕要杀了你们?”

    方家子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磕磕巴巴地说:“陛、陛下不是要将我们交给神君处置吗?”

    长宁说:“朕是想把你们交由神君处置,但怎可用凡间俗事打扰神君修行?这岂不是轻重不分吗?”

    方家子惊喜到说不出话来,却又听到长宁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神君的贡品不能少,否则不成了朕的罪过吗?”

    方家子的脸一白,这是要逼他从族人中选出贡品吗?那他宁愿自己去饲喂这个食人的邪神!

    长宁看他脸色变幻来变幻去,只觉有趣。

    欣赏够了方家子的挣扎,她又提起一个不相关的事情:“朕听闻,前几日胡尚书的次子闹市纵马,死伤数人;又听闻,奉车都尉的女儿将女婿的妾室鞭笞致死……”

    她就坐在高位上,看着方家子的神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

    长宁走下来,用靴子抬起方家子的脸,垂眸看着他那张伤痕累累的俊秀面孔。

    “朕赐你为玄衣卫首领,行走京城不受约束。世家大族的恶少毒妇随你抓捕,每送来太庙一人,就免除你家一人的死罪。”

    只需抓来那些仗着家世横行霸道、杀人无忌的败类,他的家人就能全都活下来。

    即使这会让他,让方家与全部京城世家豪族为敌,也在所不惜。

    方家子的表情渐渐坚定起来,他保持着被靴子抬脸的姿势,说:“愿为陛下效死!”

    长宁放下脚,转身离开宫殿。临出门前,她想起些什么,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家子伏在地上:“方政,回陛下,我叫方政。”

    *****

    地宫。

    长宁带来了一串被绳子捆绑的年轻男女,西乌坐在高台上,难得露出点好奇表情:“这是什么?”

    长宁躬身行礼:“神君,这是献给您的祭品。”

    “哦?献给我的?”

    西乌缓步走下高台,长袍拖在黑色地砖上,几乎分辨不出。

    这些男女都被打理得很干净,手脚被捆,长发梳成发髻,衣袍是统一的白色,看着就很食欲大开。

    西乌走在他们之间,见众人虽被吓得抖如筛糠,但却不像此前的祭品那样屎尿横流,而他们的头脸被用白布罩住,也看不见涕泪横流的恶心模样。

    他随手抚过,一个白胖子的胳臂就被划破,泛着油花的血液从莲藕般的肥肉中挤出,看着就膏肥脂满。

    白胖子发出极度恐惧的呜咽声,看起来不等西乌动手就要被活活吓死了。

    其他人虽然目不能口不能言,但听到同类垂死哀叫还是惊惧极了,若不是被捆着手脚,只怕要马上逃跑。

    而作为在场唯一能看到的人类,长宁神色不变,毫无触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白胖子是刑部侍郎独子,好幼童,常虐杀。

    偏偏这两年收成不好,遭灾的地方多,几两碎银就能买回一群饥饿的小孩。

    刑部侍郎府上常常是前门牙婆一队队地往进领卖身为奴的小孩,后门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出运残破的幼小尸体。

    其他祭品也不逞多让,人均虐杀专家。

    也多亏了方政,到底是大家公子,对各家族宅院里见不得人的阴私腌臜了解得很。若是换了平民出生的侍卫,只怕还挖不出这么多的犯人。

    有时候她会好奇,本朝已糜烂至此,怎么还没被推翻?

    长宁对西乌说:“神君,这些祭品此前多日未曾饮食,已清空了肠胃,正是鲜美多滋之时,还请神君享用。”

    西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有心。”

    他走到长宁身旁,沾满了血的手抚在她脸上,滑腻腻的。

    长宁忍着不适,没有动,仰着脸,看着西乌低下头,附耳过来。

    他声音低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像是被雄狮叼住喉咙的猎物,长宁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西乌身下,他那身极宽大的黑袍笼住了她,鼻端传来冰冷的香气。

    这香气像是在极寒之地,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大雪,鼻子里的毛细血管被冻破后,那种冰寒空气混着血腥气的气息。

    长宁定定神,说:“若无神君,我一小小公主如何能做新皇?再多祭品,都不足以报答神君对我的恩情。”

    西乌抬起了头,站直了些,轻笑一声:“撒谎。”

    他眼中没有笑意,长宁心下沉了沉,忙又说:“神君,我在国中无可依仗,目之所及尽是敌人,唯有神君才能护佑,还求神君救我!”

    西乌看了眼长宁,转身走回高台。

    路过人牲时,他一挥袖,祭品们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重重撞在石壁上,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好几个人当场就没了气息,剩下的也眼见活不久了。

    血洇在白布上,又流到了地上,地砖凹陷处聚起一个小小血潭。

    渐渐浓郁的血腥味笼罩了整个地宫,而西乌却面容舒展,在玉榻上坐得更舒适了些。

    长宁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西乌竟没有像预期那样对祭品大快朵颐。

    她试探性地说:“神君是否对这些祭品不满意?我马上去找更好的人牲……”

    西乌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说:“在你眼中,难道我是只知贪食的愚蠢饕餮吗?”

    “当然不是。”

    长宁走上台阶,像菟丝草一样倚在他腿边:“只是,我只能依靠您了……”

    西乌看着腿边的长宁,伸手扯住她的长发,逼她抬起头来,嗤笑一声:“依靠一个食人的怪物?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长宁以一种极为不适的姿势仰着脸,露出脆弱的颈部,西宁的眼神凝在她的纤白脖颈,血色翻滚。

    而长宁反手攀住他的手臂,脸靠了上去。姿态极端柔顺,而出口的话却没那么柔顺。

    “弱者本就会被吃掉,不是您也还有豪强酷吏。您赐予的死亡是短暂的痛,但其他人带来的死亡却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西乌的动作顿了顿,松开长发,任由长宁攀附在他身上,像一条柔弱的小蛇,软而轻,吐息温暖。

    她说:“与其死在争权夺利的凡人手中,最后腐烂成泥淖,我宁愿被您吃掉,从此与您合为一体……”

    西乌看着长宁,目光沉沉,眼眸漆黑:“那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然后他慢慢俯身下来,唇贴在长宁的脖侧,颈动脉在皮肤下活泼搏动,血液裹挟着极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长宁呼吸轻浅急促,她闭上眼睛,感受脖子处的冰冷气息,然后是一点湿润。

    她意识到,西乌在舔舐,像野兽,将触到的皮肤一寸寸标记。

    忽有刺痛顺着神经传导而来,西乌咬破了一点皮肤,有血珠溢出来,他不急不缓地舔掉,又将伤口撕大了些,这次一股血液涌出。

    长宁感觉到心跳愈发急促,好像心脏堵在了喉咙处,叫她呼吸也不能顺畅。

    但她没有动,反而更放松了些,仍由西乌吸吮着血液,发出吞咽的细小声音。

    鲜血入口,舌尖尽是醇香,西乌脸上的表情沉醉起来,动作也愈发放浪无忌。

    像是怕长宁逃跑般,他死死抱住她,将她牢牢捆在怀中,不得脱逃。

    从上方看,玉榻上黑袍与明黄长裙缠在一起,银发也与黑发抵死纠缠。

    血液与热度一同从脖子处的伤口流失,长宁渐渐感到手脚冰冷,视线模糊。

    她抬起手,却不是要逃跑,而是放在西乌的后脑勺上,轻轻地,将他更深地压向自己。

    西乌的动作反而停下,他抬起脸,从长宁的脖子上离开,手指摁在伤口处,阻断血液流出。

    长宁几乎要昏迷了,脸色惨白,眼帘半垂,呼吸浅到不可闻。

    西乌唇上沾血,那一点红让他一向苍白的脸看起来有种妖异的美感。

    他神色莫测地看着长宁,良久后才说:“呵,倒是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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