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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棋”的重生

    沉香味道缓缓漫过来,帐子里的人依然睡得不安稳。平日里努力压下去的回忆全都浮了上来,一片一片在她梦里撞来撞去,又冷又硬,盖着厚厚的被子也像置身冰雪。

    莫姨娘一时满脸得意地哄她:“这家里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都跟你这样,就等着叫人欺负吧。我要是不抢,这好事能落到你头上?哼,我没儿子又怎么样,我女儿有出息,到时候这府里还有那个女人站的地方?”

    一时苦口婆心地教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的?不过也好,男人大都喜欢温顺懂事的。你以后留神学着,看看府里得宠的是什么样的,凭你这张脸,只要用上三分手腕,什么样的男人拢不住?”

    一时又怒气冲冲地骂她:“你怎么这么没用?白给了你这张脸!我以前都怎么教你的?你倒好,连王爷的边都没沾着就去侍候王妃了,你说你还有什么指望?”

    她仿佛又感觉到了何宛娘的窘迫,僵着身子一丝未动,却好像从心里伸出了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何宛娘出身商家。何家在江南已经是排得上名号的绸缎商,但商人逐利是本性,父亲早就把目光投向了京城,送庶女为妾已是平常事,这次也是筹谋数年,才搭上了岷王的门路。

    只是,姨娘不惜得罪嫡母才争得了机会,却没想到自己一进府就成了废棋。

    进府没几天她就“水土不服”,染了“恶疾”,要被送到庄子上去“静养”。就是在出府的路上,她遇到了轻易不出自己院子的岷王妃。王妃为她延医看病,之后又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直到何宛娘被发现有孕,府里人才知道王爷为什么那天难得在王妃院子里过夜,原来不是关心王妃的病情。

    指甲掐进肉里的痛将她刺醒,她刚吐出一口气,就听旁边有声音问:“姑娘可是要喝水?”

    “你一直在这守着吗?”

    “是。”灵芝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喂她喝下。

    “你去歇会吧,叫之前那个小丫鬟回来陪我就是了。”

    灵芝微微愣了一下,“是,早就听说姑娘最喜欢玉蟾那丫头了,我这就去叫她。”

    她马上明白了灵芝的尴尬,毕竟她是新来的……

    可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灵芝已经退了出去。

    “警醒着些,姑娘要水就兑得温温的再喝,要吃的就来叫我,知道吗?”外间灵芝轻声嘱咐着玉蟾。

    “知道了灵芝姐姐。”玉蟾也轻声应着。

    玉蟾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跪在脚踏上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姑娘还疼吗?要喝温水吗?不然再睡会吧。”

    “不疼,也不喝水,陪我说会话吧。”

    “那姑娘躺好。”玉蟾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就靠着床沿坐在脚踏上。

    她抓起旁边的软枕,玉蟾甜甜地笑着接了过去。

    玉蟾竹筒倒豆子似的问啥说啥,她也好像一点一点认识了陆明霜,高门嫡女、家家庭和睦、容貌出众、聪慧大方……

    或许,这就是上天许给她的“来世”,来弥补她这一世所有的身不由己?

    何宛娘是从来不相信会有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有孕的消息传到何府,姨娘借势大逞威风,却不想一场得意居然如此收场。一点手脚,再加上一碗汤药,简简单单就断送了她的性命。

    她会为自己伤心吗?还是恨自己不争气?以姨娘的聪明,又可以从中争到什么好处吧。

    妹妹婵娘,或许是何府唯一会为自己伤心的人了。没有了自己在王府,她又会被派什么用场?

    而陆明霜,这个玉蟾口中“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拥有着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一切,却也是如此轻易丢了性命。

    断送她的,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两个丫鬟把她护在角落,靠近车门的丫鬟被甩了出去,陆明霜扑了过去,何宛娘惊骇地想要拉住她……

    “啊!”她一身冷汗地惊醒了过来,“她们两个呢?”

    见天色已亮,她轻轻推了推一边睡着了的玉蟾。

    “姑娘醒啦?要喝水吗?”玉蟾急问。

    “你悄悄出去打听打听,跟我出去的……”

    “玉版姐姐和红笺姐姐?”

    “对,你去打听打听她俩怎么样了,快些回来告诉我。”

    她努力躺了一会,实在是躺不住了,灵芝安抚了半晌,无奈只得叫了大丫鬟木槿进来替她梳妆,自己去厨房看饭食。

    妆台上整齐排着几只描花白瓷小罐,螺钿小托盘上随意扔着几样首饰,一侧妆匣上搁着本翻得半旧的书册……

    她心里存着谨慎,只是安静地由着她们摆布。

    木槿刚把一匣子耳环托过来给她挑,就听人通报:“七姑娘、十姑娘看你来了。”

    木槿小声嘀咕:“这么快就过来,哪个耳报神传的信?姑娘还没用早饭呢。”

    “请她们稍坐,我马上就过来。”按玉蟾说的,府里现在跟她最不对付的,就是四房的陆明芳了。

    “我给姑娘上些胭脂吧。”木槿小心地说。

    “不用,让她们等久了不好。”说着随手从匣子里取了一对佛手瓜样的蜜蜡耳坠,木槿又替她簪了支银嵌珊瑚梅花钗,还要再加支攒珠累丝的小凤钗,她忙道:“不要了,压得头疼呢。”

    镜子里的人脸色还有些苍白,唇瓣是淡淡的桃花颜色,一双眼睛隐隐有微光流转,几乎令人神眩。

    “六姐姐可真是托大了,要我们姐妹等这么久。”一个女声从外间传来。

    眼眸中的微光隐去,她整个人也沉静了下来。

    陆明霜住的卧室在正堂东边,西边就是书房,绕过迎面遮挡住视线的屏风,她不禁眼前一亮:

    书房中间没有隔断,跟东边的卧室和暖阁加起来一般大,一色的红酸枝木家具,深红中杂有黑色条纹,含蓄又大气。

    一见陆明霜进来 ,陆明菲忙过来问安,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对清亮的眼睛,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

    陆明芳正在检视博古架上的摆设,听到声音才转过身来,微微行礼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轮陆明霜,好奇地问:“姐姐兴兴头头地出门,怎么一转脸就摔了呢?”

    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勉强微笑着回道:“是呀,天有不测风云。”

    “这几天闹得阖府不宁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她的语气里,好像……有点不甘?

    她按住诧异努力温柔地回道:“劳妹妹挂心了,请坐。”

    当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一套越窑秘色瓷的茶杯,底下四个锦凳围着圆桌摆成一圈。

    陆明菲乖巧地坐了,又关心道:“姐姐脸色还有些不好呢,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陆明芳却不肯马上就坐,眼神一闪,人便过去拿起了南窗前画案上的荷花笔洗:“祖母果然是偏心你,这个笔洗我早就看上了,祖母也不肯给,原来早就到你这里了。”

    陆明霜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陆明菲则一脸好奇地四下打量书房的摆设,跟没听到一样。

    还是奉茶进来的灵芝打了圆场:“六姑娘喜欢写写画画,老夫人才赏了这笔洗。前几日七姑娘不是得了一架蕉叶琴吗?那才是稀世珍品呢。”

    陆明芳不屑地将笔洗放回画案上,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我拿什么跟六姐姐比?能使唤祖母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六姐姐还是府里头一份吧?”

    灵芝笑道:“不过是老夫人嫌我在椿萱堂碍事罢了。”又轻声问陆明霜:“这书房还是有些凉,不如请姑娘们到暖阁坐吧?”

    她还没答话,陆明芳已在锦凳上坐下,微微一昂头道:“就在这里。我一向羡慕六姐姐的书房,又宽敞又透亮,比我那儿好多了。”

    坐下也还不消停,陆明芳揭开茶杯盖看了一眼就说:“听说祖母给妹妹送了极难得的泰皇菊,难道只四姐姐喝得,我和十妹妹喝不得吗?”

    听着这些冷言冷语,她恍惚又回到了王府后院。

    王妃在府里没有势力,却又占了那个让人眼热的位子,府里的姬妾每月循例过来请安,就是这么夹枪带棒的,面上带笑,话里藏刀,不像是问安,倒像是审案子。

    现在陆明芳又是如此。

    在王妃身边,她得顾忌尴尬的身份,现在,她是侯府里的正经姑娘,难道还要受这种冷嘲热讽吗?

    “再也没听说有客人上门嫌茶不合心意的,要不要把这里的茶都摆出来,一样一样由着妹妹挑呀?”她脸色沉了下来。

    陆明芳反唇相讥:“我敢挑什么?姐姐得了祖母的赏赐,却只肯跟四姐姐同享,哼,毕竟人家才是侯府正嫡,我们不配!”

    她冷声道:“本以为妹妹是来探望我的,原来,妹妹是气不过祖母赏赐,成心过来挑事呢。”

    专管茶水的大丫鬟海棠在外面听着不对,忙进来笑着安抚道:“是奴婢疏忽了,只因记得先前给七姑娘泡过一次贡菊,七姑娘不喜欢那味儿,所以才泡了姑娘上次赞过的毛尖。想来姑娘也只是好奇那泰皇菊泡出来什么样子,哪儿真图这一口茶呀?是奴婢不经心了,请姑娘稍待。”

    陆明芳眉毛一挑冷笑道:“姐姐的丫头到底是伶俐,看人下菜碟这种事都能说得这么贴心……”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海棠最是温厚不过的,一时也尴尬住了。

    她不禁有些齿冷。要不是造化无形中的拨弄,现在的陆明霜已经是死了的。而陆明芳看到她平安,居然那么不甘心。说是来探望,又借着一点子茶闹出这些动静,不管两个人之前有什么过节,好歹是姐妹,都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能有多大仇怨?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在王府中磨炼成了一块冰,再也不会轻易觉得冷,可是看着陆明芳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挑衅与不屑,她好像又堕回了那个再也不想回首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心里还藏着那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恨意。

    她把茶杯重重放到放到桌上:“看来妹妹是需要喝点菊花了,也好清清心,省得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说到后一句,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话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气势。

    “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耍威风了,在庆惠郡主面前可是规规矩矩识时务得很!”陆明芳不甘示弱。

    “原来待人有礼就是识时务,那我好歹是你的姐姐,长幼有序,你对我这么冷嘲热讽的,可算是识时务?”陆明霜直视陆明芳。

    陆明芳腾地站起来道:“我自然不像姐姐这么识礼,不然哪至于得意得阖府不安呀?姐姐好好养着吧,我先回去了。”

    见陆明芳气冲冲地出了书房,陆明菲也站起来告辞,陆明霜端坐着看着她,语气柔和但态度强硬:“七妹妹是生我气了,所以才要回去的,怎么?十妹妹也生我的气了?”

    陆明菲一时尴尬住了,脸上一直带着的笑不见了,眼睛里全是委屈。

    她突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毕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不禁心下一酸:“算了,你去吧。”

    看着陆明菲怏怏地出了书房,她心下一阵懊恼,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跟小孩子认真置气起来了。

    原来的何宛娘,与原来的陆明霜,两个人的世界之间像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何宛娘影影绰绰地见过陆明霜的生活,但是却清楚地知道,那轻如烟雾的纱帘,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如今,她掀开那道纱帘,走入了陆明霜的世界,在她察觉之前,陆明霜的一部分,已经在她身上悄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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