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苏妙戈这副急赤白脸的模样逗乐了：“别急着走啊，你这些抄的书还没给出去呢，小心拿不到工钱。”

    苏妙戈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对啊。那这位大哥，能劳烦您稍等我一会儿吗？等我把书交给别人之后就回去把计划书拿给你。”

    “不用了，左右无事，如果姑娘方便的话，我一会儿直接跟着你一起回去看吧。”男人一摆手，“我叫秦越霄，碰巧近年生意做大了才成了富商。你说的女子理学学堂，我很感兴趣，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没问题，我叫苏妙戈，我家中就我一人，咱们可以好好讨论关于女子理学学堂的事儿。”苏妙戈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意味，“秦老板，你还是第一个对这个学堂感兴趣的人。”

    秦越霄微微一笑∶“让我猜猜，那些老油条们是不是一开始都虚以委蛇地应付你，一谈到钱的问题，就都拍拍屁股走人了？”

    “秦老板怎么知道？”苏妙戈诧异地望向他，“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毕竟商人只想赚钱，不想承担任何其他风险。”

    “风险？”秦越霄咂摸着这两个字，回过味儿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王大娘的女儿王正娟和同窗崔慕颜正巧从书院走了出来。

    “王姑娘，崔姑娘！”苏妙戈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

    崔慕颜是个急性子，闻言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接过苏妙戈手中的包裹。

    “崔姑娘，你不打开检查一下？”苏妙戈笑着问她。

    “苏姐姐做事，我放心。”崔慕颜大大咧咧地摸出钱袋，“这些都给你，多出来的就当这段时间给你的辛苦费。后面我要离开这间书院了，就不劳烦苏姐姐帮忙抄书了。”

    “那，多谢崔姑娘了。”苏妙戈心中颇有些不舍，毕竟崔慕颜出手大方，又不拘小节，是自己难得的好主顾。

    “苏姐姐之前说的那个女子理学学堂，准备得怎么样了？”崔慕颜兴致勃勃地问道，“虽然我要准备离开书院去考科举了，但是家中几个年纪小的姊妹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等你的学堂开起来了，我肯定第一时间推荐她们过来。”

    苏妙戈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秦越霄。

    秦越霄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妙戈。

    苏妙戈被他看得有点心慌，转过去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回答道∶“咳咳，按目前的进度来看，应该快了。”

    “那可太好了！我非常期待你的女子理学学堂！”崔慕颜望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我和正娟还有事儿要去办。咱们下次有空再聊！”

    王正娟性子温和腼腆，和苏妙戈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崔慕颜一道离开了。

    临走前，她注意到了苏妙戈身边的秦越霄，恍然大悟，递给苏妙戈一个揶揄的眼神。

    苏妙戈百口莫辩，望着两个女学生走远了。

    望着苏家摇摇欲坠的大门，苏妙戈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上次大门被那群大汉踹坏以后，她也没钱再换新的，问王大娘借了一套工具之后简单修缮了一下，勉强能用。

    但从外面看起来，真的非常寒酸。

    秦越霄伸手轻轻一推，木门颤颤巍巍地晃动了两下，不出意料地倒在了地上。

    他退后一步，语气里带上了歉疚之意∶“抱歉，等谈完事情，我就找人过来，给你换一扇新的大门。”

    苏妙戈无奈扶额∶“没事，反正也该换了。咱们先进去说话吧。”

    进了堂屋，苏妙戈望着缺了腿的几把椅子，还有摆在中间缺了角的那张残破方桌，感觉更窘迫了。

    秦越霄却满不在乎，拉过一把看上去还算能坐的椅子，拂袖掸了掸上头的灰，大大方方地坐下∶“看来，苏姑娘确实需要投资。”

    苏妙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秦老板，你稍等，我去屋里把计划书拿来给你看。”

    她快步小跑回到自己屋子拿了计划书，恭恭敬敬地递给秦越霄∶“秦老板，您请过目。”

    秦越霄伸手接过，一扫之前的嬉笑之色，认真翻阅了起来。

    苏妙戈难得有些紧张，干脆去厨房拖了张小板凳过来，坐在旁边。

    “你这份计划书，写得很清晰明了。”秦越霄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把整份计划书看完，满意地点点头，“不仅有资金规划、资金来源、分配比例，还详细列出了每一阶段的目标。”

    “所以，秦老板您觉得怎么样？”苏妙戈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当然是觉得——”秦越霄拉长了声音。

    “觉得什么？”苏妙戈急切地追问道。

    “写得非常好，但是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秦越霄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之前你提到的风险，应该就是指本国的女子理学教育被林诉……林尚书给垄断了吧？”

    苏妙戈脸色微微沉下去，踌躇片刻开口问道：“秦老板是在担心，会因为投资学堂，卷入朝政斗争吗？”

    秦越霄不置可否：“苏姑娘，我到底还是一介商人，担心这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苏妙戈颇为泄气，但仍然不放弃这个即将到手的机会，主动向秦越霄争取机会：“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秦越霄看了眼她的神色，挑眉道：“介于你的这个想法很好，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我需要看看你的教学水平到底如何，再考虑投资的问题。”

    苏妙戈大喜过望：“当然没问题！具体要怎么证明？”

    她对自己的教学水平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秦越霄却从椅子上起身：“我没有要求，只要你证明给我我看就可以。时候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

    苏妙戈连忙跟着站起身：“秦老板，我送送你！”

    秦越霄的马车还停在书院门口，苏妙戈殷切地陪着他一路走过去。

    中途，她几次都想开口再为自己争取机会，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没想到，两人在酒楼门口遇到了两个争吵不休的小女娃。

    “梁缘缘，这次你可得输了，明明就是混着卖赚得多！”那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娃嚷道。

    另一名身着天青色襦裙的女娃也不甘示弱：“明明就是分开卖赚得多！宋乘溪你理学真是太烂了！”

    苏妙戈一听到和理学有关，顿觉机会来了，快步走上前： “小姑娘们，有话好好说，别因为小事动气。我听到你们似乎在聊什么理学的题目，对吗？”

    “是啊，这位大姐姐，不知道你能不能来给我和宋乘溪分出个对错！”梁缘缘性格更外放一些，抢着解释道。

    一边的宋乘溪脸都涨红了，气呼呼地坐在一边不说话。

    “当然可以，麻烦你跟我讲一下大娘的具体请求。”苏妙戈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在他们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大娘要卖桃子，她手上一共有八十斤桃子。大桃子卖三个铜板一斤，小桃子卖两个铜板一斤，混着卖两个半铜板一斤。大娘问我们，应该怎么卖这些桃子，才能赚到最多的钱。”梁缘缘一字一句道。

    旁边渐渐围过来了一群看热闹的路人。

    “你们为什么会因为这个问题吵起来呢？”苏妙戈听完后，心中很快就有了数，笑着问道。

    “因为我觉得分开卖赚得多！”梁缘缘抢答道。

    “我觉得混着卖才赚得多。”宋乘溪在旁边哼了一声。

    苏妙戈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心中了然：“依我来看，你们两个都是对的。”

    “怎么可能？”有在一边看戏的路人出言挑事，“我看你就是不知道哪种方法划算，所以才说她们都是对的！”

    苏妙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哥，小孩子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尚且能理解。怎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不会呢？”

    众人一阵哄笑，那位路人涨红了一张黑脸，骂骂咧咧地跑走了。

    “这位大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宋乘溪没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很简单。因为分开卖、混合卖、或者任一方式卖，都能让这位大娘赚到最多的钱。”苏妙戈好久没教过人做数学题了，兴致顿时被提起来，也来不及问店小二要笔墨纸砚了。

    于是她环顾四周，抽了根饭桌上的筷子，蘸了水，就在大堂的地上写写画画。

    围观的众人也好奇地凑上来看。

    “你们两个人都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大桃子和小桃子的数量一样多。”

    她点了点地上自己写的式子：“你们看，如果我假设大桃子和小桃子的数量一样多，也就是各为四十斤。如果分开卖，大桃子能卖一百二十个铜板，小桃子能卖八十个铜板，加起来一共就是两百个铜板。”

    “如果混在一起卖，那么，最后也能卖两百个铜板！”梁缘缘很是激动。

    “所以得先和买桃子的这位大娘确定，她手上的这八十斤桃子到底是大桃子多，还是小桃子多，亦或者是两种桃子一样多。”宋乘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位小姑娘的答案都没有错，只是预设的两种桃子的数量不同而已。”苏妙戈从地上直起身，笑眯眯地望着梁缘缘和宋乘溪。

    有的路人听完全程，在旁边嚷嚷道：“这么简单的题，我也会！”

    苏妙戈主动走上前，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那么这位仁兄，你对这道题还有什么独到的解法吗、我愿意洗耳恭听。”

    那位路人不服气，还想说点什么，看到苏妙戈身后的人影，顿时大惊失色：

    “是梁刺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