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工资

    吃过早饭等爹娘下地以后她才出门,到晚饭时间才回家。倒也不是要刻意瞒着他们。只是一家人的生计摆在了这个家的首位,夫妻俩日日早出晚归,对他们来说孩子只要平安就好。

    阿沅每日辰时到李家,李二狗这样的纨绔自然是还没起床。太夫人说只要管住小少爷不每日出去浑闹就行。

    她的法子就是最笨的,关在家里不出门,李家藏书颇丰,不少古籍善本都保存完好。她家里,她爹虽然也是个读书人,但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并没有多少闲杂书籍,柳家多半是些药理典籍。时间久了多少就有些枯燥,而李家不一样,从名家典籍到地里杂记都有,她日日躺进书海里就不愿意挪动。

    李家小少爷原名李里原,是李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自小被惯得天不怕地不怕,不单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这些勾当也十分得心应手。

    头几天碍着祖母的耳提面命加上还忌惮杜沅沅的武力值,不敢造次,过几天,发现杜沅沅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女娃,就渐渐放肆起来。

    比如,在她的书里夹虫子,把饭偷偷换成猪食,在门背后给她使绊子。在李少爷那颗浅薄的小脑袋瓜里,他以为杜沅沅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然后从他们家滚蛋,结果,那书里的虫子被丢进了他的衣服里,给她的猪食都悄悄埋进了他的饭碗里,门后的水总能准确无误地泼在他的头上。

    这样的事情多了,李少爷也就服了,再也不敢欺负阿沅。每天乖乖跟在她后面,她看书,他就趴在院子里数蚂蚁,她说出门散心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一起到外面去撒野。

    这样玩了几天阿沅决定开始练字,规定每日必须写五个字,他心想,这还不简单。大手一挥,五个字很快就写完了。结果,到她手里就成了两半。

    字写的太丑,不算!

    一看她的字,呵!那歪歪扭扭如五岁孩童一般的字体还敢嫌弃他。

    可人家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六岁的孩童啊!

    嗯,说的有道理。

    阿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

    诶,算了,不是这块料。于是,杜沅沅放弃了写字,依旧一头扎进书海里,很快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李小少爷又偷偷摸摸溜出去找曾经的玩伴玩,人分明还是那些人,为什么突然有种他们都是小屁孩的感觉呢?杜沅沅分明比他们都小,可总感觉像是大姐大。

    于是,李少爷又屁颠屁颠地自己跑回来了跟在阿沅后面转了。

    来到古代好几年,最让阿沅欣慰的就是环境气候,四季十分分明,春花秋月,冬雪夏虫,无一不是极致的体验。哪是现代被庞大的重工产业破坏的城市能比拟的。

    清明时节,一早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她举着一把鹅黄的油纸伞出了门,身上的襦裙明显跟不上她的生长速度,脚上穿的是阿爹新打的草履,她从城里带来的那双绣花鞋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想起爹爹把草履拿给她时满脸的愧疚,她也忍不住发愁,家里是一点钱也没有了。

    虽然阿爹阿娘从未在两个孩子面前叫穷叫苦过,但每日的白米饭变成白粥,再从白粥变成稀粥不难看出这个家的财政已经窘迫到了什么程度。

    阿沅开开心心的接过草屐,“哇,我也有自己的草履了!”

    杜尤暗自摸了一把眼泪,女儿实在是太懂事乐,只怪自己没本事,给不了他们好的生活。

    可沅沅是真开心,她还没有穿过草屐呢!

    三娘呢,肚皮还没开始大起来,脸却已经凹进去了。

    杜尤眼看着种地不成,开始做起了临工,临工都是些苦力,最需要力气。他一个书生,虽然种了半年庄稼,力气还没有三娘大,也就没有多少人愿意雇他干活,找他的人多半都是可怜他们。

    杜尤虽然自尊心强,不愿看见别人怜悯的目光。可生存问题摆在这里,容不得他不接受,只得埋头苦干。

    时间久了,村里的闲言碎语日渐多了起来。都说柳家当初瞎了眼才挑了杜尤当女婿,肩不能抗,手不能挑,账也不会算,杜家的一点家底都被他败光了。

    柳家也在他们结婚以后才开始家道中落。这哪是找了个女婿,分明是找了个瘟神。

    这股风没有吹到柳三娘和杜尤面前反而吹进了阿沅的耳朵里。

    她爹娘是多么善良的人啊,只是因为贫穷就能抵消掉一个人在别人眼里所有的优秀品格吗?

    不,她要让她爹娘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

    今天她下定决心去找李太夫人预支一点工资。

    她来李家工作还差几天到一个月,按照之前的约定工资是月结。但是现在她们家还等着这笔钱吃饭呢。

    晌午刚过,还不等她上门去找,太夫人就差了人过来请她。是个头发半百的老妈妈,见了她先客气到。

    “老夫人请沅沅小姐去上房喝杯清茶”

    阿沅还礼道:“劳烦嬷嬷带路”

    周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老人,看上去和太夫人一般慈眉善目。她见阿沅长得玲珑剔透,这么小便知礼懂事,竟然和村民口中那个离经叛道的形象千差万别。

    李家的院子三进三出,在这个廊坊的后花园里算不得最好的,但胜在雅致,院子种了不少名贵花材。这个时节,院子里的春色已经按耐不住,几只粉白的蔷薇开始在墙边冒头。

    阿沅想,这位太夫人虽身在乡村,可不管是行为做派还是生活品味都是极佳的。

    到了上房,老嬷嬷先找了双干净的鞋子给她,阿沅也不扭捏,迅速换上了,总不好把太夫人的地毯弄湿。

    一进内屋一股上好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案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蔷薇花,先冒头的总是免不了被率先攀折的风险。

    李太夫人一身家常服饰,背对着门斜靠在长塌上。

    要说太夫人刘氏早年也是个传奇人物,世家小姐嫁了个破皮无赖,败光了所有的身家,还时常殴打她们母女,刘氏忍受不了,找族人将丈夫一顿毒打,逼着他签了和离书,带着女儿孤身闯江湖,最后再嫁李老太爷,随着李老太爷东走西闯才攒下了这些丰厚的家底。

    “老太太,沅沅小姐来了”周嬷嬷笑眯眯道。

    她们主仆大半辈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李太夫人转过身子,方要做起来手脚动作却略显迟缓,周嬷嬷自然地走上去想扶一把,却被老太太一把拍掉她的手,“你这老货,真当我老得动不了。”

    周嬷嬷也不气恼,反戏谑道:“是是是,你最精神,身体倍儿棒”

    又笑说:“那老奴先下去备点茶水,你和沅沅小姐说会儿话。”

    “去吧去吧”老太太恼怒赶人道。

    阿沅走上前,老太太拉住她的手在塌上坐下。

    “阿沅来家里这一月来可还习惯?”

    阿沅仰头甜甜一笑,“习惯的,太夫人家里人都对阿沅很好”

    “还要感谢阿沅,原哥儿近来眼见的懂事了许多,虽说课业上没有长进,但也不去外面胡闹。阿沅功不可没。”老太太拍拍阿沅的手赞许道。

    阿沅也不谦虚,认真道:“阿沅既答应了太夫人,那这就是阿沅的工作,阿沅一定会做好的。”

    老太太瞧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心里惊叹,这孩子这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多少人活了一辈子也还是插科打诨的过活。

    杜家出了一个好苗子,又感叹可惜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孩,杜家想要东山再起指定不是什么难事。

    “阿沅真厉害,这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个钱袋子,“来,拿着,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阿沅一看见钱袋子眼中的光芒是藏也藏不住,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贯钱!又迅速把钱袋子捂好塞回老太太手里。

    “怎么了?可是嫌少?”老太太问。

    阿沅吞了吞口水,说:“太多了。”

    老太太笑了笑,这孩子可真是不会掩饰,又塞到她手心。

    “不多,比起阿沅做的事,这点钱不算什么,除了你啊谁还能制服这小子。”

    阿沅歪头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客气了,可接钱袋的手实在难掩心中的激动,这可是一贯钱诶!她阿爹给人家辛苦干一天活也才十几个钱。

    按照这个时空大米五文钱一斗,那一两银子就可以买200斗大米,她穿越以前大米是五元一斤,这样一算这一贯钱就差不多五千多块钱!

    想她杜沅堂堂副教授,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五千块钱激动。

    诶,按照这个进度她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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