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慕一

    “那她去东宫了?”

    “回殿下,萧姑娘去了歌舞团。”

    李承泽着实惊讶,挥手让躬身等话的人退下,抱起手臂来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去看看吗?”

    听到谢必安试探性的问话,他站起来趿着鞋接道:“那就去看看。”很快又补上一句:“正好打听北齐宫变的内情。”

    谢必安应他吩咐提上猫笼子,拿剑跟上。出府上马车,很快便到了白露在歌舞团的下榻之处,道明来意,那侍女秀眉一蹙,转瞬赔上笑来:“二殿下容禀,我们小姐一路辛苦,刚刚歇下,这会不方便见客。”

    李承泽一挑眉,点头慢悠悠地下结论:“不想见我。”

    “岂敢岂敢。”那侍女笑容加深,连忙着人上水果茶点,请李承泽坐下,便去白露歇息处。

    白露背对着人趴在床上睡着了,鞋也没脱,脚翘在床边。侍女有些不忍,却也无法,上前呼唤两声,白露没半点反应,她只好上手去推,四五下,白露才动动头:“嗯?”

    女孩言简意赅:“二殿下来了,要见您呢。”

    “不去!”白露的头嗡嗡作响,歪一歪倒下了。

    “这不好吧,二殿下正等着呢,看样子你不去他不会走的。”女孩为难道。

    “好烦啊!”白露恨恨地舒气,仍然不愿意动,说:“去!跟他说我死了!”

    白露没听到女孩接话,只感到手臂被推了两下,知道这觉是睡不成了,烦躁的呼啦一声坐了起来,拉着仿佛被骗去全部身家的臭脸,又不好对女孩发火,于是跳下床快步走出门去。

    女孩忙说:“小姐,洗漱一下换身衣裳再去吧。”见白露几乎是小跑着快没影了,便不说话追了上去。

    白露带着满腔愤怒和烦躁来到会客室,飞起一脚踹开了门,目光锁定李承泽。她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李承泽!你最好是有事!”

    开门那一声响动,让李承泽惊掉了手里的葡萄,闻声望去,只见白露衣裳褶皱,薄土碎草,不甚干净,所有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其上许多发丝旁逸斜出,左边脸颊红红,眼中血丝密布,眼下乌青。

    这般模样,和她素日里锦衣华服、容光焕发的样子相较,竟如同乞丐一般。李承泽定定神,见她眼中迸发怒火,将上哪要饭去了这句必会被怼的问话压下,无辜地反问:“你真歇下了?”

    白露心底火气噌的一声烧的更旺了,怒极冷笑:“歇下算什么?我就是死了,你也能找人把我从坟里挖出来!”

    往日她一进京都便去东宫,他如今亲自来,她倒不见,才让他以为是借口,也是!若是没事,她能不去见李承乾吗?怎么会给他机会找来。

    李承泽想想很不痛快,但见她此刻模样可怜,话又说的十分厉害,也顾不得计较。他转脸打开带来的笼子,将里面的小猫捞出来,向她走去,在她的死亡凝视中露出薄笑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看看这个。”

    白露看那小猫,团在李承泽手掌上,小小一只,乌漆嘛黑的毛色。李承泽见她似有所动,捏着小猫脖子提起来,白露这才看见,这猫以眼下为分界线,上黑下白,分界线整整齐齐,像打线涂的色似的。

    乖乖,还是只超人猫!

    “这猫叫乌云盖雪,头面圆耳朵小,性情温驯,也不易生病。怎么样,要吗?你要我就送你。”李承泽轻声说话,有些哄的意味。

    白露看着小猫的黄眼睛,狠狠心:“不要!”

    小猫又被捞在手心,在她眼前转圈。“真的不要它吗?”智勇多困于所溺,白露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美猫攻击?

    白露见李承泽笃定她会屈服的脸色,非常不爽,正要拒绝,就听见身后一声掷地有声的呼唤:“白露!”她刚转过身,甚至没看见脸,就被紧紧箍在怀里了。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啊?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听声音,是范闲,白露拍拍他的背:“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勒死我了。”说完咳了两声。

    范闲听她声音好像要断气,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连忙松开铁一般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弯了他的红眼睛。身边范思辙焦急不已,拍着胸口:“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担心你。”被白露暖笑着一把抱住。

    范闲心中大石落地,这才看见李承泽,他打招呼道:“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莫测一笑,猫早已经被他藏在了身后。他腾出一只手来点一点白露的肩,谆谆教诲:“男女授受不亲。”

    白露炸毛:“又没亲你你管我!”

    范思辙看看众人,小心的向李承泽请安。两兄弟被白露一手拉住一个手腕:“吃饭了吗?留下来吃饭吧。”语毕,向侍女道:“有饭传饭,没饭出去买点什么来吃吃。”

    侍女领命而去,白露招呼众人坐下。李承泽佯装看不懂她目光中的逐客令,将猫不动声色地塞给谢必安,去桌边落座,见白露面色不虞,端起茶杯来遮住笑意。

    白露只深深看他一眼,两边心照不宣,她无力计较,只因感到饥饿,头闷闷地晕,心脏狂跳慌慌张张没个着落,便尽量缩起身体一手点心一手喝茶,时不时揪下葡萄来吃。

    “哥,你这是多久没吃饭啊?你出门没带钱吗?”范思辙问。

    “多久没吃,额,昨天应该吃了吧,我也不记得了。”白露就茶咽下糕点,认真回答问题,“钱有。”只是缺少吃饭的心情,偶尔吃点,苟住命就是了。

    白露想着低下了头,瞅见茶水里的她的脸,突然长长的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盯着茶水满脸惊恐。

    范闲:“你拉警报呢?”

    白露甚至没心情锤范闲,仿佛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不愿接受事实,捏着桌边,一字一顿:“仙女也是会秃头的!”说完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在白露的假泣声中,李承泽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被白露抓了个现行:“好笑吗?”

    范闲怕他俩掐起来,连忙拉住白露:“有救有救,你这鬓角还有救。”不过是从直角往里收成了三角形罢了,稳住别慌。

    白露放下心,范闲说有救那就是有救,但有些人是不能留了。她站起来走去李承泽身侧,将他拉起来,扯到门口,掀出门去:“走你!”正要关门时瞥见谢必安,于是让出位置,头往门外一歪,示意:麻溜的。

    谢必安不等她出声招呼,一手拿剑,一手捞着塞来的猫,跟上了李承泽的脚步。

    白露面对着门一个深呼吸后心火稍熄,转过身来见李承泽正站在窗外看她,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范闲感觉气氛有暴风雨前的平静,站起身来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李承泽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叫她:“秃头!”

    不好!

    果然白露原地爆炸,她一声短而尖的土拨鼠尖叫之后,摆开能咬死李承泽的架势,往窗边扑去:“李承泽!混蛋!我杀了你!”

    范闲见李承泽笑容悠悠,让人火大,心说这老二咋这么欠呢,但先和范思辙一左一右拉住了暴走的白露,这边一句“哥,冷静”,那边一句“你大人有大量,留他一命吧。”

    李承泽站在窗外,战场上的硝烟侵染不到他,他挥挥衣袖,施施然抱着手离去了,将白露在屋内的跳脚之声甩在身后。

    白露痛骂数句后,突然眼前一黑,待她眼前重新亮起时,发觉自己已经软倒在地,她嘶着气,呼吸沉缓:“范闲,我感觉我好虚。”

    范闲见她面如金纸,眼神失焦,瘫软如泥,担忧地摸上她脉搏:“把感觉去掉,你确实虚,还不是一点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叙述一下病情。”

    “啊?怎么会这样?明明一个男人都没有,怎么就虚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死了,头好晕。”

    范闲扶她去坐下,边说:“你这人就是化成灰,嘴都是硬的。快说说症状。”

    “好饿,好累,头好晕,心跳好快。”

    听她说饿,范思辙连忙将点心挪近了她,为她添上茶水,又揪葡萄剥橘子。范闲见她手抖个不停,忙细细诊断,道:“你这是。”

    白露咽下糕点,打断他:“别管什么病,快开药来我吃,赶紧让我好起来去杀了李承泽是正经。”她恨恨地咬了一口点心。

    很好,病人的治愈欲非常强烈。“你等着,我去抓药。”

    白露拦他:“你吃了饭再去。”一声“不饿”散在空气了,定睛一看,范闲已经没影了。

    “哥,你那支曲子现在可火了,歌舞团每天人来人往,日进斗金呀哥!”范思辙本想说点高兴的事令她开心,说到日进斗金不自觉激动起来。

    “新的发财机会来了。”白露凑近他悄悄说。

    范思辙将一个剥好的橘子放在她手里,喜不自胜:“什么机会?多大的机会?”

    “现在我不是郡主了。”

    “所以呢?”

    “偌大的北齐市场正等着咱们呢!”这儿不是现代,做生意需要有人庇护,上下打点,以前她的身份不方便和北齐官员来往,现在北齐日月换新天,那么大一只兔子,不撒鹰不是她的风格。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关一扇门开一扇窗,既是灾难也是机遇,白露默念三遍双刃剑之后,舒服了很多。

    吃过饭后,心跳放缓,身上的不适感缓解许多。手伸进范闲送来的药碗里,捏着两颗药丸,白露想着杀羊的事,心情很好地问:“吃几颗?”

    “全部。”

    白露眼皮一跳,终究硬着头皮吃完了。一刻钟后,范闲问她感觉如何,得到回答:“撑得慌。”

    范闲便说:“那我给你开点消食的?”

    白露看着他笑起来,“我谢谢你。”她感觉自己只需要再睡一觉就可以满血复活,提刀宰羊,可惜事与愿违,次日因病没能正常开机。

    李承泽一早得到消息,有些懊悔昨日不该气她,得到李承乾离去的消息后,才提上补品去探病。

    不大的一间屋子,人却不少,范家兄弟和范若若、叶灵儿、婉儿三个女孩。他向婉儿询问情况,婉儿告诉他,昨日黄昏她来便在此留宿,孰料夜里白露说胡话,很焦急的样子,却听不清说些什么,猛然惊醒说她喘不上气,折腾了半宿,清晨干脆没能起来。

    他点头后等了有一炷香的工夫,白露才沉着呼吸醒来,李承泽抬脚进了内室,范闲出去拿药,两人错开身,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白露一睁眼,就看见李承泽立身床边,差点心脏骤停,感觉自己如今这模样在他面前十分难堪,慢慢揪起被子盖住头,很闷,又有种掩耳盗铃的傻气,只好假装无事发生,伸出头来,先发制人:“你来,看我咽气?”

    李承泽见她缩进被里,知道她的心思,原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这句,担忧的神情凝在脸上,动动唇终究没说出半个字来,到底转身在众人目光中拂袖而去。

    白露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在她的视角中显得那般高大,气得直咳嗽:“该死的,王八蛋……”又咳嗽起来。范闲拿药进来看见李承泽面色黑如锅底,疾步出门,要出门时又折返回来,一把子拎起桌上他带来探病的东西,四目相对之间,他目光理直气壮,转身走了。

    喝了两口婉儿递来的热水的白露,接上了方才卡断的话:“他的腿,怎么比我的命还长!”语毕,很不甘心地捂着心口不断地说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大夫,你看我的腿还有希望吗?”吃了药,白露拉住范闲。

    范闲知道她又演起来了,也像医生一样背着手,躬身靠近她:“下辈子吧。”

    “真的吗?我下辈子就能有比我命还长的腿吗?”她神情十分满足:“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给你送锦旗。”

    “不用送锦旗。”范闲暗示她:“我这个人没有医德。”说完食指和拇指搓了搓。

    白露心领神会:“我懂我懂,到时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在悉心照料之下,很快白露站起来了,虽不算是生龙活虎,但也状似常人,因为难受了几天,又和范思辙商量着商业大计,她决定这回好好调养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赚。

    在正式开启北齐商业计划前,白露决定先去找李承泽,连败两局,必须去找回场子,却听婉儿说李承泽病了,和她之前一样,都起不来了。

    这这这,这不得去看个热、咳咳,探个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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