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九

    转眼又是一年夏,北方的局势终于基本稳定下来。

    如今北方朝堂大致按原先的国别分为四派,其中,东夷、草原以及以范建为首的南庆派都是坚定的帝党,北齐内部因白露任人不看派系,时日长久发展下来,打散了原先的派别,白露逐渐也有了自己的人手。

    有东夷剑庐弟子掌地方军事,有草原不可忽视的几十万骑兵,有掌握财权的自己人,政务还有范建指点、范闲帮忙,白露对皇帝这个新工作逐渐游刃有余起来,再加上在北齐派中拉拢起的人手,她如今的位置可以说一句稳若泰山。

    这年夏,以土改为中心的“一三”计划在全北方范围内开展,同时,因为字典编纂完毕,全民扫盲计划也顺着“一三”计划的热度增加了力度,各项工作也正式拉开序幕。

    范思辙和白露终于有时间举行他们多次延期的婚礼。

    婚礼前夕,白露卸磨杀驴,将夜夜陪自己入眠的长耳兔子送给婉儿,“呐,送给你,明晚起我就用不着抱它了。”

    明晚起人家有相公抱了,婉儿思及此,莫名脸一红,乖巧收下兔子,抱在怀里摩挲着兔子毛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露见她神思不属,问她:“话说,你和王十三郎打算什么时候定亲啊?”这两人都算是她身边的人,接触频繁,有情况也正常,想当初,王十三郎第一次见到婉儿,那眼睛半天都没从她身上离开。

    婉儿面带羞涩笑意,垂眸躲开白露热情的目光,说:“再等等吧。”

    “那你好好享受甜蜜的恋爱时光吧,明天起,我就要享受快乐的婚姻时光了。”

    那边范思辙也在畅想未来,幻想明日起的婚姻时光。柳如玉在最后一遍为儿子打点行李,白露身份特殊,必然是不能住在范府的,那就只能自己儿子住进宫去。

    果不其然,次日婚礼一过,范思辙就十分自觉,按照当初商量好的,快快乐乐搬进了宫,没有半点留恋。

    反正离得很近,回来很方便,和亲爹还在一个部门,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以,范思辙离开的毫无心理负担。

    范家人对这特殊情况十分理解,只有柳如玉很心梗,尔康手还没伸出来,儿子已经没影了,无语,这到底是娶媳妇,还是嫁儿子啊。

    虽说婚礼举办的十分简单,却没挡住北齐国内上下一片欢庆,别的不提,单宫门口就堆满了热情百姓送的鸡蛋果蔬,还有干脆一只活鸡绑在那里。

    相关部门尽力调查,但是无人认领,因有规定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贴出告示道明去向,所有东西送去医校给学生加餐了。

    这些细节暂不赘述,但说那对新人,白露自婉儿来后,仍是与她同居,如今成了亲,再要同居,鉴于有人会有很大意见,又不得不照顾他的情绪,婉儿自觉别殿而居。

    用玉如意挑开盖头,范思辙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抬起的圆眼凝视着他,红唇张开,捧脸问他:“我美吗?”

    反倒是范思辙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有两年的恋爱时光过渡,很快恢复过来,赞她今日美极了,两人相拥而吻,床帐很快合上了。

    金身嵌宝的冠,织金焕彩的婚服,无一不是价高难得,此刻,对两位新人来说甚是累赘,在动情中剥除它们,很快就一样样自帐底落地。

    因是多事之秋,没有婚假,只是推迟了早朝。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纱帐,趴在范思辙胸膛上的白露感觉到刺眼的光线,慢慢睁开惺忪睡眼,挪动着靠近他耳边,叹息着:“新婚还要早起上班。”

    范思辙睁开同样疲惫的眼睛,嘴上说着爹昨日特意叮嘱朝会不能迟到,手上动作却正相反,抱住怀里的人一翻身,脸埋去她颈窝亲吻深嗅,闭着眼笑起来,甚是开怀。

    嬉闹一阵才各自穿衣起身洗漱,起的有些晚了,不得不加快速度用早膳,才得以踩着钟声上朝。

    还好,没有迟到,今日朝会上气氛很不一般,坐在下面的朝臣,看着上首挽起头发的陛下,总有人似不经意去打量范思辙。趁着婚礼的余热,白露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提出将吴泠派去锦衣卫。

    锦衣卫是让百姓敬而远之的部门,吴泠是让百姓敬而远之的人。

    吴泠自来久居深宫,不与人接触,显示自己彻底蛰伏,不过没人挡的住她,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防备她既没用还有往她心上扎刺的可能,到底对抗南庆还要依靠他,白露也已成气候,这件事便无甚异议的通过了。

    朝会一过,吴泠便牵着一条叫六味的狗出宫去了,她背着自己不多的家当,狗狗也驮着自己的物件,一人一狗,相伴在白露和范思辙的注视中远去。

    站着看了几息,白露便和范思辙回他们处理政事的殿里去了,婉儿在殿中候着,这也是她的办公处。一路上白露沉默不语,吴泠的背影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虽然吴泠不任职,但到底同居宫内,白露事多,又不能出门散心已然烦闷,常常在宫中晃悠想事,有时会远远听见她的琴声,是那般的消沉低落,有时与她偶遇,两人对面不语,错身而过。

    后来偶遇的次数多了,也便搭话,谈谈对理想社会的设想,也谈谈政事,对于如何推进那些“三年计划”,吴泠最是感兴趣。

    白露在想着吴泠,吴泠也在想着白露,她发觉白露和罗辑一样,都是很松弛的人。

    没有机会、无能为力时便蛰伏,一旦有了机会也能牢牢把握住,做事,能坦然面对困难险境,也平静接受事与愿违。

    吴泠深知,坦然与豁达是她不具备的品质,她远不够松弛,太容易焦虑,太追求完美,一旦事实与她的标准有所偏离,便难以接受,发布政令总想到社会动荡那些不好的一面,常常寝食难安。

    锦衣卫有了吴泠,如虎添翼,很快白露便能收到来自各方的消息,对于她掌控这个帝国有很大好处。

    一个久处深宫的皇帝,就意味着耳聋眼瞎,要从朝堂上大臣各有道理、各有心思、各执一词的高谈阔论里,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被误导是很难的。

    有了不虚美、不隐恶、没有私心的吴泠,白露便算是耳聪目明,一件事能不能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用事实来说话,谁也别想添油加醋耍花招,做起事来更方便顺手了。

    各地土改之事已上正轨,白露批完奏折,范思辙也做完了户部工作,各自闲下的小夫妻预备微服上京郊转悠,上京城的土改开始的最早,又是天子脚下,这里要都不好,别的地方也不必提。

    很可惜,没出京就被认出来,负责京都安全的王十三郎加派人手,把好好的微服出游变成了视察。

    白露和范思辙乘马车去京郊田里,田上百姓正在犁地,黄牛在前牵引。见天子亲临,百姓们近来忍不住便要叩拜,白露说已然废除跪礼,前去扶人起身,范思辙也在一边招呼大家起来。

    黄牛在夕阳下叫了一声,长长远远随风飞去天边,天苍地茫,是一副极美的画卷,白露心血来潮,拉着范思辙问他去不去犁地。

    范思辙来时看过一眼,不就是扶着犁往前走吗,简单,他拍着胸脯吹自己是个中好手,便往地里去,走着还回身笑,让白露好好看着。

    白露点点头,含笑看着范思辙,表示自己会认真看,不会错过他熟练的英姿,很快见他扶犁没走两步,便一脚踩进新犁出的细渠里,随即摔倒在地。

    摔得太快猝不及防,等回过神,范思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地上了。

    白露挥退要前去扶人的人,笑着说让他看自己的演示,眼睛只顾着看还在蒙圈中的范思辙,一脚踩脚老鼠洞里,紧跟着也摔了一跤。

    她是一贯的娇气,痛不痛的,先哎呦一声再说,给离得最近的范思辙唬了一跳,他原本已经让开了位置,等着她来,见她摔了,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

    白露挽着范思辙的胳膊站稳脚时,身边人也都围上来了,她动了动脚,告诉他们没什么事,等众人放心,才去看那老鼠洞,惊道:“这么大的老鼠洞?这得是多胖的一只老鼠啊!”

    白露虽没种过地,但也是在农村生活过的,她依稀记得鹅很凶,不能招惹,不然鹅会飞着扑着拧人,这么大的老鼠洞,还真是没见过,她整只脚都陷进去了。

    她看着老鼠洞来了兴趣,请侍卫将凶手老鼠缉拿归案,果然是很胖的一家,不知盗窃了多少民脂民膏。

    白露看着那肥胖一家鼠,躬下身喵了两声,见它们并不害怕,还很是无语的样子,气愤于凶手的不知悔改,宣布判他们终身监|禁。

    白露作为苦主,理所当然的带走了凶手,预备回去动用私刑。出了田地,学着地里劳作惯了的老农民,在田地边磕走脚底的土。

    请百姓不必相送,白露和范思辙带着侍卫沿路前去,不愧是天子脚下,这里改革最彻底,农人粗糙的手被白露握着,听他们含泪喜悦感叹。

    老人的手直抖,“草民活了六十有三,到陛下手里,才吃上饱饭。”说着双膝一弯,幸而给范思辙扶起来了,白露心底长舒口气,眼里也含上眼泪,她受不了这气氛,这话、这眼神、这气氛,让她心里难受极了。

    天色渐暗,白露预备离去,将登马车之际,几个小孩呼喊着追上来,递上一个葫芦,里面装着新抓的蝌蚪。

    虽说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吧,但这玩意天生天养,数量又不大,想来无碍,白露看着孩子们殷切的目光,便收下了。

    回去殿内,将蝌蚪从葫芦里倒进广口瓶,两人相对而坐摸蝌蚪,漆黑一小只,软软的,超级可爱。

    白露摸完蝌蚪,净过手,着人准备小鱼干预备去聘狸奴,正好有人家有猫咪一个多月前新生了小猫,它们的父母一黑一白,生出来一窝黑身白脚猫,唯独有一只全黑的。

    白露便聘了猫妈妈忘记给穿鞋戴手套的这只,照例起名乌云,回去就央求婉儿给做四只白鞋,兄弟姐妹有的,咱也得有。

    半月功夫,乌云熟悉了新环境,开始很大胆的四处探索,白露将它抱去鼠笼旁边,让它对那窝老鼠上喵刑。

    乌云虽然只有两个月大,但对于作为猫的本事无师自通,围着笼子又抓又叫,把笼里的老鼠吓得瑟瑟发抖、抱头鼠窜。

    给乌云鼓掌喝彩,就是白露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也许欣赏老鼠害怕这个娱乐活动有点缺德,很快她就遭了报应。

    月余后的某一日,处理完政事的白露与等她的范思辙一起走回去,宫人带上门没多久,就听见里面惊声尖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顾不得规矩,推门而入。

    她们做事正经但私下宽和很爱玩的陛下,此时正被相公横抱着,脚已不沾地,却还拼命挣扎向上够,四下一看,原来是养在屋里的蝌蚪全变成了癞□□,满屋乱跳呱呱叫,背上的鼓包让宫女头皮发麻。

    范思辙见门开了,趁势将白露抱出门去,安抚她。

    白露将宫女招呼出门,换内侍来捉,看着一只只抓出来的癞□□,吸吸鼻子:“这屋子我今天是不能待了。”

    闻讯赶来的婉儿没见到癞□□,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看看白露那可怜模样,忙捂住嘴悄悄地笑。

    “婉儿你还笑?你跟王十三郎学坏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白露控诉道。

    婉儿听见跟王十三郎学坏了,便轻咳一声,不再笑了。

    白露不肯在这间屋子住了,换新屋子需要时间,她便去和婉儿睡,让范思辙回去范府住。

    次日范闲来找,说他昨夜听说了癞□□的事情之后,笑得差点没昏过去,说话间当着白露的面笑出了眼泪,让白露捉住掐着脖子一顿晃。

    范闲回去就把这件事画成小画登在上京日报上,白露看着配字“帝之惊恐”那一框,想到上京日报因记录许多达官显贵趣闻琐事畅销南庆,差点眼前一黑,咬牙切齿:“范!闲!”

    语毕,抄起镇纸杀去范府。

    范闲,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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