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

    事情的最后就是学校募捐,靳泽林以全校捐款最多获得周一升起时的表扬。

    大家都觉得捐个十几二十块差不多得了,没人懂他捐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可他们也不懂,差点失去一个亲人是什么滋味,也不懂劫后余生的心怀感恩。

    唯物主义的他第一次信了老天爷,这家伙甚至寻思着给怎么给老天爷烧点钱,他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给他去世的爷爷烧钱,希望他去天堂能做上老天爷,保佑他们一家平平安安。

    *

    在章漾好不容易有了靳泽林喜欢她的错觉后,靳泽林又成功地不搭理她了。

    她听说靳泽林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比赛,还是从他同学口中,就连他不太熟的同学都知道他的行程,凭什么她这个最亲近的人不知道?

    她讨厌他突如其来的在意,更讨厌他莫名奇怪地疏远。

    章漾一如往常以为这只是普通不过的比赛,靳泽林回来最多挨一顿打就完了。

    事实证明她想简单了,他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当她在卧室偷听到林家栋和靳泽林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发出摔东西的响声时,她就应该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逃学的事。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门,在门缝里偷偷看着外面的场景: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靳泽林就这么垂头跪着,章漾心揪着疼。

    靳泽林拿鞭子抽他,叫嚷道:“都说了不准找那个婊子你还找!你他妈是把老子的话当屁放是吧?”

    靳泽林抬起头,阴恻恻地对他说:“你说谁是婊子?”

    “说你妈呢?”林家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痛骂道:“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抛弃的?要是没有老子你早就饿死街……”

    “你他妈再说一遍!”靳泽林狂怒吼地着,林家栋和章漾都被吓着抖了一抖,他嗓子哑得失声,眼眶猩红,就这么一副要撕碎林家栋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你妈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啊你就踢他说话,你他妈是不是老子的种都不知道呢!”

    “林家栋!”靳泽林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揪着林家栋的衣领,语气突然降了下来,盯着林家栋的眼睛,声音略微道:“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林家栋额上青筋爆出,他一遍一遍道:“再说一万遍老子也要说!你就是贱种!而你妈,就是臭婊子!”

    靳泽林的拳头就这么挥在了林家栋脸上,打得林家栋的眼镜直接飞落在地。

    原来让林家栋再说一遍,是靳泽林给他的一次机会,也是一份恳求。

    然而林家栋不领会,说的话直戳靳泽林内心深处。

    林家栋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顺手拎了桌子上的青花瓷瓶,举过头顶……

    章漾心脏跳到嗓子眼儿,猛地冲了出去。

    她抱着林家栋的大腿大叫道:“林叔叔!求你别这样……”章漾眼泪刷地落下,她回头望向靳泽林,恳求他也跟着道歉。

    靳泽林表情严肃,歪了歪头,让她赶紧出去,章漾不肯,把林家栋大腿抱的更紧了,林家栋怒气更重,大骂道:“章漾连你也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年来学费都是谁在交啊!啊!啊!”

    “闭嘴!”靳泽林凶道。

    他一把拦腰抱起章漾,就在章漾还没缓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靳泽林轻轻地放在门外,他摸了摸章漾的头,倏然站起身重重把门反锁。

    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玻璃碎地声和痛叫声,痛叫声和骂爹声都出自林家栋,章漾没听到靳泽林一个吭声。

    她猛地拍打着门,然而屋内的打架声完全把声音盖住,她哭得眼泪都干了,颤抖着站起身来。

    报警,她选择了报警。

    *

    这件事闹得街坊邻居人尽皆知,林家栋回家路上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带着怒火回家,没想到又看到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看着提着行李包背着吉他的靳泽林,有些慌张道:“你什么意思?”

    靳泽林冷眼看他,云淡风轻道:“能有什么意思?跟你断绝关系呗。”

    林家栋听着这话踉跄了两步,他捏着眉心,好声好气道:“你再说一遍?”

    听着熟悉的话,靳泽林呵笑道:“林家栋,你听好了,我靳泽林以后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了,咱俩一刀两断。”

    说着说着他就往外走,林家栋拉出他的手腕,张嘴道:“敢情老子这两年就白养你了呗?在你心里老子还不如抛弃你的那个妈?”

    靳泽林甩开他的手,俯视着他,逐字逐句道:“是,我跟我妈一模一样,行了?”

    林家栋抓着他的吉他,大骂道:“你们搞艺术的牛逼呗!天天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老子要说最恨你的就是你跟你妈一个B样,都喜欢玩弄这些狗屁玩意儿,今天老子非得把这破东西给砸了!”

    章漾和妈妈去买菜,妈妈去超市买卫生巾了,让她先把菜拿回去。她一回来就听到里面劈里啪啦的声音,内心一惊,放下菜就赶紧开门。

    果不其然,林家栋和靳泽林扭打成一团,章漾又上前拽着林家栋的胳膊,让靳泽林快走。

    靳泽林神色动容,转身就要离去。

    林家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气,他这么一走,就绝对不会回来了!

    他着急地失了神,一脚踹开了章漾,章漾疼得尖叫了一声,就倒地捂着肚子。

    这一叫靳泽林当然回了头,看见章漾小小一团缩在那里,他上去就和林家栋干了起来,他把林家栋身体狠狠往地上砸,林家栋握着桌子的一角。谁知桌子轻巧,一摇晃便倒下,桌上的热水壶就这么直勾勾地落在了另一端的章漾身上。

    那一瞬间的痛让章漾近乎失去意识,她在视野模糊的霎那看到了靳泽林。

    下一秒,她昏倒在地。

    姜丽回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买回家的菜散落在一旁,本该会拿来烧菜的热水壶就这么砸在了自己亲女儿身上。

    姜丽背着章漾走了。

    父子俩打得更凶了。

    靳泽林用惯性回打着林家栋,却逐渐失掉力气,直直地倒在地上。

    他看着挣扎起来的林家栋徒手拉扯着他的吉他弦,十分猖狂地笑着:“这下让你弹,这下让你弹!”

    靳泽林闭上眼睛,脑中是刚刚他和林家栋打架时候对话的一角:

    “你是不是喜欢章漾那丫头?”

    “你要敢走,老子连她一起赶走!”

    “你要是再敢弹吉他,我就跟你阿姨离婚!让你这辈子也别想见着她!”

    靳泽林泪水滚烫,最终妥协,喃喃道:“我……再也不碰吉他了。”

    还好送医及时,章漾疼虽疼,但没留下伤疤,这是一份幸运。

    不幸都在靳泽林身上,没人知道他替她挡了大部分的滚烫开水,背上留了可憎的疤,每年冬天都会隐隐作痛。

    *

    那段日子对林家栋来说黑暗至极。

    林家栋公司裁员,他就是被裁的一员。

    儿子靳泽林后背被烫伤,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章漾虽然烫伤了胳膊,但好在医疗及时,好好擦药还有可能不留疤。但姜丽哪能不心怀芥蒂?她动不动和林家栋吵架、冷战,闹得凶时差点去民政局办离婚……

    可他们没有离,因为这时候,姜丽怀孕了。

    还是个儿子。

    林家栋在街坊也是待不下去了,他卖了房子,又添上所有的积蓄,换了一套复式的大房子,准备迎接这个将会冠他之姓的大胖小子。

    而林思俞出生的,光奶粉钱就把夫妻俩吓得够呛。再加上靳泽林和章漾,一个高三,一个初三,杂七杂八花的费用就让他俩喘不过气来。

    姜丽更是常在夜里惊醒,恶心想吐,看着章漾也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最终林家栋想了个法子,将章漾送了回去,送回了辉县。

    章漾这孩子懂事,学习优异,是块金子,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林家栋就是这样告诉姜丽的。

    *

    盛夏六月,章漾知道自己要离开柔城了,这事就她、林家栋、姜丽、阮恩静知道,连靳泽林都不知道。和靳泽林一起吃饭说笑,章漾都会苦笑,在内心倒数着这是和靳泽林的第几顿饭。

    她不知道她这次回辉县,还有没有机会回柔城。

    她想兴许是没有了吧。

    应该也不会见到靳泽林了吧。

    章漾拿出自己所有的零花钱,让阮恩静陪她去琴行买吉他。

    店长夸张地介绍着自己的产品,章漾抚摸着琴弦,她不懂吉他,却凭着印象,买了个和靳泽林吉他最像的那一刻。

    店家还说他们这的吉他可以定制,也就是说可以让她在上面刻字。

    阮恩静拍手,惊喜道:“这样多好啊!以后你哥哥弹起吉他,心里面就会想起你咯!”

    “是啊,妹妹你想刻什么字啊?”

    “对对对,章漾,你快想想。”

    章漾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串又一串的字。

    “章漾,你想好没?”

    章漾心跳如擂鼓,想到靳泽林留血留疤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落泪。

    “是啊,哪有那么难选哦?随便选一个就好啦!”

    “哎妹妹,你刻不刻啊,别不说话啊。”

    “安,”章漾捏紧的拳头松开,她抬头道,“平平安安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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