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

    2008年9月,章漾认识了转学生阮恩静。

    阮恩静会把校裙挽得很高,露出光洁无暇的白大腿,她总踩着几厘米的厚底松糕鞋,走路时发出当当的响声,学校里的女生都称她为大姐大,男生先是爱慕她后是贬低她,尤其在看到她上了街边黄毛小子的摩托车后。

    阮恩静练就着一颗强大的心脏,老师说她着装不规范,罚她回家整改,三天后她回来后反倒变本加厉,更加花里胡哨,但老师也没办法啊,谁让她家有钱,有些东西做给普通同学看看得了。男女同学口中的流言蜚语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她甚至能在别人骂了她后嬉皮笑脸地上去打招呼,顺带轻飘飘地说上一句“原来我是这样的啊?”

    章漾对她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直到有一次,阮恩静吹着泡泡糖,从桌空里掏出好几盒印着彩色头发的“美男子”后,她们的关系才发生质的改变。

    没眼力劲的男生走到她面前,发出哈哈大笑:“阮恩静,你居然喜欢这个的丑男人啊,他们好娘啊!”

    这次阮恩静也不当回事,她翻着自己的专辑册,一脸满足,何必在意小喽喽的看法呢?

    啪嗒——

    斜后桌的女生放下笔,拍了下桌子,义正言辞地道:“你以为你很阳刚吗?”

    阮恩静闻言转头,竟是那个课间休息都只会在座位上写作业的女孩,她声音糯糯的,说出这话毫无杀伤力,在阮恩静听来有些好笑,但也品出了一些乐趣。

    她叫什么来着?哦——章漾。

    名字张扬,实际却是不折不扣的乖乖女,齐刘海、短头发,成绩优异,听老师的话,和同学关系相处的好。

    阮恩静一向不会和这样的好学生产生联系,但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有些想和她做朋友的想法。

    初二那年年级上举办了篮球比赛,阮恩静是主力,章漾是替补。其他队员知道自己投篮命中率不高,都纷纷把球传给阮恩静。

    这样一来,对面抓住了她们的软肋,一直防守着阮恩静。

    半场下来,阮恩静明显体力不支,接连几个球没进。

    当章漾上场时,阮恩静的确产生了这把输定了的直觉,章漾看起来小小的、笨笨的,阮恩静都怕她自己跑摔了。

    起初,对面的队员也不以为意,认为这样瘦弱的人掀不起半点浪花。

    谁知章漾场外时就把对面的弱点分析出来了,上场便想找时机碰一下球。

    阮恩静瞧她笨手笨脚的,竟起了捉弄她的想法,把球传给了她,这家伙不仅接着了还投进了,阮恩静勾了勾唇,刮目相看。

    她们配合的厉害,可谓是天衣无缝,几分钟内竟进了三个球,最后力挽狂澜,竟赢得了比赛。

    场下,阮恩静问她是不是经常打篮球。

    章漾的刘海沾染了汗水,一缕一缕的,有些好笑,她脸上也带着憨憨的笑:“没有啊,我只是发现右边阳光很刺眼,对面都不会去那里防守罢了。”

    阮恩静放声哈哈大笑,试探问道:“那你喜欢篮球吗?”

    章漾抱着矿泉水,一口一口喝着,回答道:“还行吧,我哥哥喜欢。”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打篮球?”

    “哪?”

    “我家。”

    章漾差点没惊掉下巴。

    *

    按阮恩静的说法,她只是天选的幸运儿罢了。先是老家房子被拆迁,爸爸拿着拆迁费处处挥霍,后来投资了一个朋友的朋友的项目,以为这笔钱就石沉海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哪知五年后,这笔投资以他们想都无法想象的收益重回腰包,连阮恩静自己也感叹,老天爷为何对她那么好啊?

    这是章漾第一次进别墅,她怯生生地躲在阮恩静身后打量着这一切,阮恩静却拉她出来,弯腰给她递上拖鞋,大大方方向妈妈介绍道:“妈妈,这是我的好朋友,章漾。”

    妈妈也很欣喜自己孤僻古怪的女儿能交到好朋友,简直把章漾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女儿,留她吃饭让她住在这里,告诉她“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章漾还为此在她们的豪华厕所偷偷哭过,阮恩静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啊,她都想以身相许了。

    章漾经常待在阮恩静的卧室,和她看少女漫,一起听韩国男团的歌,想到这里,阮恩静就会忍不住问:“漾漾,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啊?”

    章漾挠了挠脑袋想许久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她一本正经地答道:“因为我哥哥也喜欢弹吉他,我觉得那样子的他不娘,很帅。”

    阮恩静打趣道;“漾漾你怎么张口闭嘴都是你哥哥啊,你是不是喜欢你哥哥啊?”

    章漾脸气的通红:“怎么可能?他是我哥哥。”

    阮恩静合上漫画,认真道:“怎么不可能?我小时候还喜欢过我表哥呢?”

    “啊?”章漾半天没缓过来,“难道可以喜欢哥哥吗?”

    阮恩静敲了敲她脑袋,教训道:“笨蛋,当然不可能啊!你可是学霸欸,难道不知道这样生出来的后代会畸形吗?”

    章漾点点头,道:“我知道,可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阮恩静又被漫画书吸引了,她没有回答章漾的话,只留下她自己苦思:

    她可以喜欢哥哥吗?哥哥喜欢她吗?

    *

    在阮恩静的影响下,章漾也迷上了那个韩国男团,按照阮恩静的说话,她这是把章漾带入坑了。

    2008年,韩国男团风靡全国,大街小巷的音响都放着他们的歌,章漾和阮恩静喜欢的那个组合在学校也有了名气,不少小迷妹知道阮恩静有他们早期专辑,纷纷扬言要高价购买。

    章漾看着那些曾经骂阮恩静下地狱的人如今也舔着脸来,咽不下那口气,让阮恩静别卖给她。哪知道阮恩静翻了十倍把专辑卖了出去,还和那女生有说有笑。

    章漾总算知道为什么她家有钱了,也不得不佩服阮恩静的意志力,她开玩笑道:“干脆你去做明星算了。”

    阮恩静浅浅地笑了笑:“是吗?我也觉得我有这个潜力。”

    学校旁的文具店也有了男团的小卡片,章漾喜欢里面的吉他手,偶尔她也会想象如果出道当明星的是靳泽林会怎么样。

    当然,靳泽林上过舞台,和众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周霜莹。

    这样的话,靳泽林还是不要当明星好了,章漾自私地想。

    男团出专辑了,章漾嚷嚷着要买,她没钱,又不好意思找妈妈和林叔叔要,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靳泽林。

    靳泽林的钱包她知道放在哪,在书桌抽屉第一格,黑色皮夹。

    虽然这样“偷钱”不道德、不文明,但她想,靳泽林是她哥哥,她这样不算偷。

    一家人的钱一起用用怎么啦?

    钱拿了,专辑买了,事情却败露了。

    靳泽林把她叫到房间,锁上门,他坐在椅子上,收上还拿着棍子,颇有一种办公室训人的样子。

    靳泽林冷脸开口道:“我不常回家,不是不回家。”

    章漾还是惯用的烂招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对不起哥哥,我知道错了。”

    靳泽林倒是一反常态的耐心:“错在哪了?”

    章漾愣了愣神,眨眼措辞道:“错在不该用哥哥的钱。”

    靳泽林打了她的手心,纠正道:“错,错在你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就私自拿了我的钱。”

    章漾埋下了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但她心里门清,靳泽林不敢拿她怎样。

    果不其然,靳泽林看她一副不知死改的样子也懒得教训,只是询问道:“你没拿你妈妈、我爸和其他人的钱吧?”

    章漾猛地摇摇头,睁大眼睛道:“当然没有啊!”

    她嘴嘟囔着,有些小委屈,眼里泪汪汪的:“你竟然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靳泽林肉眼可见的无语,嗓门大了不少:“章漾,你真的蠢。”

    这一吼把章漾吓得够呛,她缩着脑袋,像乌龟缩回了壳,靳泽林这才缓缓解释道:“我从不认为你会做出偷钱这种蠢事,你以为我会这样想你?”

    他捏了捏眉心,放慢语速,低声道:“那个钱本来就是留给你用的。”

    “啊?”章漾呆滞住了。

    原来半年前他们吵架冷战,靳泽林就留好退路了。他知道她在客厅看他,也特意让她看见装有很多钱的钱包放在了抽屉第一格。

    当时他就想好了,等章漾哪天嘴馋拿他钱买零食时,他就义正言辞地教训她,趁机缓和下跟这个倔丫头的关系。

    没想到整整半年过去,章漾才动了这个钱包

    。天知道他每次回家收拾衣服的时候,看着钱包里的钱一分不少有多无语,他甚至恨不得直接把钱包扔章漾床上,引起她的注意。

    可他没做,那样就太不像话了,一点也没做哥哥的样。

    “你拿钱买了什么?”靳泽林又假模假样地打了她的手心,谁知下手没个轻重,章漾疼的缩回手,委屈道:“买专辑。”

    “哈?”

    了解来龙去脉后,靳泽林恨得牙痒痒,敢情他这个好妹妹是拿他的钱去养另一个哥哥了啊?他看着她抱着专辑一副花痴样,没了好脸色,问道:“我和他谁帅?”

    “当然是我哥哥。”

    “我和他弹吉他谁弹得更好?”

    “那也当然是我哥哥。”

    靳泽林脸色缓和了些,觉得这个妹妹没白养,哪知章漾下一秒就亲在专辑封面上,边亲边夸赞道:

    “哥哥好帅!”

    “哥哥弹吉他好好听!”

    靳泽林这才反应过来章漾的哥哥说的是谁。

    好呗,花哥哥的钱养其他的哥哥还不认自己的真哥哥了。

    他刚想上去痛骂她一顿,却为她下一句话失了神。

    她眉眼弯弯,笑得很甜:

    “好喜欢哥哥啊!”

    *

    元旦过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初一的她品学兼优,上了初二成绩有些许下滑,但她不服输,最后的冲刺阶段她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复习,一时忘了靳泽林。

    最后她考了全班第三,比初一还进步了两名。妈妈欣喜得不得了,奖励了她一部手机。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部手机,尽管是翻盖二手的,她也毫不在意,仔仔细细地存下妈妈、林叔叔的手机号码后,她又去找了靳泽林。

    哦,忘了说,靳泽林又搬回家里了,美名其曰是监督章漾健康成长。

    “干嘛?”

    “你手机号多少?”

    “哟,有手机了?”

    章漾弯起嘴角,得意洋洋道:“这次期末我考了全班第三,这是妈妈给我的奖励。”

    “那以后不找我玩贪吃蛇了?”

    “对啊!毕竟我有手机了。”

    靳泽林拿过她的手机输着号码,完事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禁惊讶道:“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怎么可能?”章漾皱起眉头。

    “你看这有个缺口,不是你摔坏的?”

    章漾想起来了,上次他偷偷玩靳泽林的手机,一不留神就磕坏了。

    原来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手机是靳泽林淘汰下来的,这么一想她就闷闷不乐了。

    靳泽林看着她郁闷样,好声好气哄道:“这有啥啊?等哥努努力,争取让你用上我的新手机。”说罢,他还显摆似的三百六十度展示了自己的新手机。

    章漾气了,问道:“凭什么我就要用你剩下的?”

    青春期的小姑娘脾气大得很,靳泽林说完那句话,章漾好久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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