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瓷也摸出藏在小榻里的短刀,戒备地攥在背后。
这个疯子果然还是要杀她,幸亏她没有掉以轻心。
夏瓷崩紧身体,疯子举起雪亮菜刀。
夏瓷预备躲开,疯子把刀架在了他自己的颈间。
夏瓷掏出短刀,疯子笑着割开了他的脖子。
夏瓷伸出短刀,打掉了疯子手里的菜刀。
然后把短刀丢开。
她慌乱地捂住越荇泠伤口:“你疯了!”
苍白的肌肤下涌出淋漓鲜血,染红夏瓷的手掌,仍不知足地从她指缝里溢出,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像是某种有生命的黏腻液体,要把她完全裹住。
越荇泠感受着脖颈间那只温热手掌的触碰,皮肉传达到神经的痛,倒让他食髓知味。
她在意我……她碰了我……她的手,可以多放一会吗?
越荇泠心中享受着,声音却像是被碾压的珍珠粉,破碎绝望: “姐姐是觉得在死人堆里救了我,嫌我晦气吗?罢了,反正我孤身一人,什么都记不起来,唯一一个救了我的人还拒我于千里之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
夏瓷抬头瞪视:“闭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别来道德绑架我!”
装什么?大哥,那堆死人都是你杀的!你就是晦气之源!
“姐姐觉得我是在道德绑架吗?好,你不爱听,我再不说了。”。
疯子失落地垂下眼睫,唇角开始往外渗血。
他在咬舌。
这样就可以永远再不说任何话语,包括她讨厌的。
夏瓷真的败了,一败涂地。
饶是学霸脑子再好,也解决不了脱离一切逻辑的难题。
她从竹榻的被单上撕了块布条把疯子的伤口绑住止血,又顾不得满手的鲜血,左手掰起越荇泠的额头,右手掐住他的下颚。
“越荇泠,给我停下!”夏瓷气急败坏地和他对视,玉兰花香将她环绕。
越荇泠顿住,下巴摩挲夏瓷的虎口。
好软,想舔舔。
小青花叫了他的名字。
小青花说给她停下。
为了她停下,可以。
她的命令是三界万物轮转律法里,唯一被他信奉的天道。
疯子慢慢弯起眉眼,笑着点了点头,下巴往下倾斜,用嘴唇咬住了夏瓷的虎口。
挑衅又讨好地伸出舌尖,舔上她虎口处的肌肤。
湿热的感觉顺着皮肤窜进心头,夏瓷抖了一下,但没把手收回去。
她怕了这个疯子了。
思量再三,夏瓷开口道:“越荇泠,既然你那么想跟着我报恩,我答应你。但是,不许你再叫我姐姐,不许自作主张,不许用天魔离火,不许杀人,更不许伤害自己。”
五个不许,越荇泠只记住了那句“我答应你”。
他雀跃地点头,趁势靠在夏瓷颈窝,凌乱披散的头发像动物柔软的绒毛,挠得她有些痒。
越荇泠的声音从夏瓷的颈窝传来:“小青花,你记得我的名字。”
又叫了一次。
真好听,真喜欢,真想把她困在他的身边,一遍遍不停地听她喊这个他过去很讨厌的名字。
夏瓷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她根本没有问过越荇泠的名字,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不过你叫我小青花也没有解释啊!
没事没事,她有学霸般的反应力。
“阿荇,”她想到了初见时他的自称,“我救了你,当然知道你叫什么。只是,你又为什么叫我小青花呢?”
越荇泠闷闷的声音从她颈窝处传来:“因为你给我唱过一首歌,叫青花瓷。”
啊?她有吗?
夏瓷有些迷惑,她怎么不记得这回事了。
来不及仔细回想,一股甜腻的香气飘散进洞,压过青菜豆腐汤的香气,压过血腥味,压过越荇泠袖中的白玉兰冷香,香气轻柔,却强势地把他们二人包围。
夏瓷摁住想要直起身的越荇泠:“说好听我的,别动。”
魇魔来了。
夏瓷抚着越荇泠的背,小声吩咐:“我们可能要睡一会,不要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越荇泠低声笑了,他的鼻息喷洒在夏瓷的耳畔:“小青花,你说‘我们’,我很开心。”
他的笑声却不似方才那么纯粹喜悦,初见时的阴森感猝不及防地再次冒头,洞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夏瓷被他衔住了耳垂。
越荇泠此刻就像某种冷血蛇类,牙齿慢慢地研磨,愤愤道:“有人?你是在等谁?那个假仁假义、高高在上,实则坏透的伪君子么?”
啊?听着怎么这么像她看文时对师尊谢澍的看法?
越荇泠怎么会知道他?
他是在生气?
他很厌恶谢澍?
不行不行,她还得完成剧情,不能让越荇泠再搞破坏了。
原著原著,原著里肯定有安慰大魔王的办法!
夏瓷迅速唤出系统,点开搜索提示界面……
找到了!
疯狗的镇静剂!
她忍住耳垂的吃痛,抬手捧住越荇泠的脸,轻轻吻上越荇泠赤红的左眼。
越荇泠的眼皮像是被羽毛抚过,他甚至可以描摹出小青花的唇珠。
夏瓷晶亮的眸子盛满哀求:“求你。”
阴森杀戮气刹那消散,越荇泠左眼的赤红褪去,又爬上他的双颊。
这时,魇魔的阵法布置完毕,他从黑暗中现身。
黑袍下的身躯庞大宽阔,声音却尖利地像个宫里的老太监:“原来是一对私奔偷情的小情人,让本座将你们魂魄交融,成全了你们,也让本座吃的更香甜些。”
他的声线变化成妩媚勾人的女子声:“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吧。”
夏瓷闭上双眼前,没忘了伸出手指,把越荇泠的眼皮阖上。
原著剧本,小白花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爹爹中进士的喜报。
可夏瓷有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却是胸口处锥心刺骨的痛。
眼皮也像注了铅,她费劲力气也将将掀开一条缝。
哦,怪不得这么痛,原来是……一把长剑,扎穿了她的心口。
谁这么狠哪。
夏瓷忍着剧痛,攥着剑刃,模模糊糊地望过去。
是个谪仙人呢。
一袭白衣,翩翩翻飞,像是载着如月霜华。
青莲玉冠下长发如瀑,给他模糊却如菩萨般慈悲绝世的面庞,多添三分神性。
只是那双眼睛,盛满了责怪与不忍。
还有决绝。
“你不该入魔。”
这冰冷锥心的决绝让她不禁怀疑起来。
是有不忍吧……有吗?
她看不真切。
待到她想看清楚时,那双眼睛又变了,变成了一双奇怪的眼睛。
右眼瞳仁很浅,像琥珀,左眼却盛满鲜血,像条血色小河,流淌下朱红的血泊。
夏瓷想起来了,是越荇泠的眼睛。
他哭得好伤心。
她却有些生气。
断断续续的词语冒出头,在夏瓷脑海里拼凑起来。
“阿荇,你的右眼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南珀,哭这么狠,被泪水腐蚀了怎么办!”
毕竟,她没有机会,再替他寻一颗新的换上了。
她甚至连两颗,都没有寻到。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穿透进夏瓷的脑海。
“你在抵抗?还把自己的魂魄拆碎保护她的魂魄?”
“用的是……心魔惑引术?”
“明明看起来是个凡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管你是什么玩意,不乖乖入魅魔勾魂梦,本座就让你做噩梦,一遍遍重复你最痛苦的经历!”
“偶尔进嘴些苦味,也算给本座提神醒脑了!”
越荇泠看着长剑一次次地穿透小青花的身躯,一遍遍咀嚼她神念传音的遗言,一句句发誓他再不流泪了会好好珍惜眼睛。
魇魔的入魅魔勾魂术变成了万魇碎破术,一万把长刀反复凌迟他的魂魄。
他没有退却半步,没有留出一丝让魇魔触碰夏瓷魂魄的缝隙。
夏瓷灵台混沌,意识沉浮。
方才的画面不断重演,她的心口却不再痛了。
只是执剑刺入她心脏的人,她还是看不清脸。
幻境铿锵一声,如琴弦断裂。
魇魔阵——散!
脑海的画面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她看清了。
那个人,是男主谢澍。
小白花的未来师尊一手并起双指,破开魇魔法阵,一手执着寒铁长剑,钉进了魇魔魂魄命门。
魇魔霎时咽气。
化作一股黑烟,魂飞魄散。
未来师尊一声叹息,双指轻画,一道温和慈悲的灵气在洞中涌动,将那股黑烟凝结成了洁白无瑕的霜雪,飘散下来。
而他眉心的菩萨印,是漫天飞雪中的唯一一点红。
真是如神邸般让人不由得被吸引、被折服、去敬佩的人呐。
夏瓷在心里冷哼。
她把从魇魔梦境里脱身后就昏睡的越荇泠往身后别了别。
为了她去死的人和让她去死的人。
即使只是走剧情,夏瓷也难免不对比一二。
原著中小白花眼中流淌的惊艳,变成夏瓷的漠然。
她悄悄用衣袖遮住越荇泠,再按照剧情,惶恐跪地:“多谢仙人救命,仙人万安,仙人万安!”
讲完剧本台词,夏瓷低头等谢澍离去。
那双不染尘埃的白靴,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她靠近,停驻在她身前。
“别怕。”仙人话音柔和慈悲,像片温柔的羽毛抚慰夏瓷的思绪。
谢澍托起夏瓷瘦弱的身子,没有把视线分给她身边躺着的人半分。
握住她肩膀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还有些贪恋,更多些失而复得的狂喜。
夏瓷惊讶地抬起头。
她对上谢澍一双像春日暖煦、又像雪山温泉般的眸子。
神邸微微一笑,冬寒融化,春水流动:“姑娘,你还好吗?”
“我看你根骨奇佳,八脉特异,不知是否愿意拜入我的门下,做我徒弟?”
“在下白玉京剑仙——谢澍。”
昏睡半晌的越荇泠听到这个的名字,猛地抬起手腕,攥住了夏瓷的袖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