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强娶

    文/乌牙

    凡间朝宁镇,三月初至,玉兰花开。

    白色的花瓣装点着不算繁华的小镇,衬得街道上遍身赤红的队伍愈发瞩目。

    绑着红绸的黑鬃骏马上,新郎歪斜地坐着,虽面带笑容,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病弱之像,沉郁到近乎算是腐朽腥臭的死气。

    八位魁梧轿夫肩上担起的花轿精致华贵,四角翘檐上坠着珍贵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耀眼的芒。

    只是在喜轿跟随节奏摇摆时,轿帘内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更添突兀诡异。

    镇上行人看到这群敲锣打鼓、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亦无人贺喜围观,反倒像遇到瘟神般避之不及。

    “造孽哟,也不知这回遭殃的是哪家姑娘!”

    “只盼着何时老天显灵,把他收走……”

    胆大的行人叹息几句,却被一道禁咒击中,霎时噤声。

    队伍引路人嗤笑一声,腰上佩着仙域白玉京的弟子令牌,俨然本职该是斩妖除魔,此刻却为虎作伥,旁若无人地为邪物牵马执缰。

    新郎似乎也很享受凡人驱使修仙者的快感,一路上颐指气使,甚是嚣张。

    可他不住绕路游街,迟迟不归家,这可苦了轿子里遭受颠簸的新嫁娘夏瓷。

    她套着金线织就的喜袍,针脚粗糙且宽大不合身,一看就是赶制而出,头戴的凤冠镶着一堆珠光宝翠,压得她脆弱脖子几欲断折。

    奈何夏瓷此刻四肢皆被缚仙绳捆绑,根本腾不出手去扶着脑袋。

    “我真的必须杀掉这个娶我的恶霸之子吗?”夏瓷一边侧着脸用衣领抹眼泪,一边口出狂言。

    【是的。宿主先前为了保护女主父亲,将父亲支去了州府购书,跳过了恶霸殴打他致死、逼迫小白花女主就范的剧情,但也勉强算达成被强娶的剧情点。】

    【而接下来觉醒血脉的剧情,得在恶霸之子想要欺辱你,你拼死抵抗,命悬一线时,才能被动触发,而一旦觉醒天墟之力,恶霸之子势必当场殒命。】

    “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根本下不去手啊呜呜呜……”

    “而且今早这个混蛋上门强抢民女,一点不怜香惜玉。这个会收缩的破绳子绑得我好痛,现在屁股坐得好麻,头也被颠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精神再去完成什么任务。”

    夏瓷越说越委屈,为了维持小白花人设的啜泣,逐渐变成真情实感的嚎啕大哭。

    “我好想回家啊!即使让我变成笨蛋、考试倒数,每天被妈妈责骂我都愿意,呜呜呜……”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毫不特别的、非常普通的夜晚说起,高一生夏瓷在看完一本古早虐恋师徒文后,如小说般的剧情就在她的人生中真实上演:

    一睁眼,她穿成了那本睡前读物中被一众角色虐身虐心、却始终不改勇敢善良的小白花女主。

    还是胎穿。

    当她捏着小拳头给自己狠狠来上一拳,感到疼痛并且肆意地哇哇大哭时,穿书女主标配的系统应声上线,告知了夏瓷已穿书这个噩耗。

    谁懂,夏瓷当时看这篇文纯粹是因为和女主同名,好奇心害死女高啊!

    婴儿夏瓷竭尽全力回忆睡前走马观花的小说原文。

    主线剧情中,小白花女主为报救命之恩,拜入仙宗白玉京,却在日渐相处中情愫萌动,恋上了救命恩人兼师尊谢澍,卑微而浓烈。清冷师尊亦在无人知晓时,红鸾心动,对这个出身微末的小弟子偏心庇护。

    可惜师徒不伦恋是世俗禁忌,仙门清誉也绝不能不可染尘,更别说师尊谢澍身为正道魁首,再如何偏爱,终究心怀苍生天下,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胜过天堑。

    小徒弟不敢宣之于口,将情意深埋心底;师尊克制疏离,在意识到自己动了妄念后,及时抽身,冷语相对。

    经历一番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的剧情,师徒二人不仅没有打破内心藩篱,还愈发渐行渐远。

    直到小白花终究承受不了一众角色的虐身虐心,入魔黑化。

    仙魔殊途,师尊持剑对立,为了正道天下,亲手将她诛杀。

    虽然be结局出乎意料,但想想小白花遇到个路人都要被踩上一脚的悲催生活,夏瓷只觉得她嘎得太晚,让她来,绝对坚持不了三章。

    可惜系统告诉夏瓷,只有走完剧情,她才能回家。

    于是,书中对女主的悲惨童年只是寥寥几笔的插叙,夏瓷却要真实地将难熬且无聊的日子经历一遍。

    直到今早才进行到原文第一段情节:【小白花遭恶霸强娶,绝境觉醒天墟之力】。

    系统被夏瓷的哭声吵得心烦,拿出为数不多的耐心劝慰她:

    【宿主,这才是原著第一章,况且书中的恶霸一家在朝宁镇为非作歹已久,残害的无辜之人众多,你杀掉他们,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啊!】

    “可是这种事不应该是修仙界的修士警察去做吗?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为,更何况我还是个未成年。”夏瓷小声狡辩。

    系统真是佩服宿主对现代三观的坚持,即使已经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浸淫多年,仍旧能不忘初心。

    【可是宿主,现在的你可不是在十二字价值观箴言被奉为真理的现代,如果实在想回家,更应该努力完成任务不是吗?】

    “那好吧。”夏瓷放弃挣扎,暗中决定等下杀人的时候把眼睛闭上,掩耳盗铃欺骗自我。

    好没有出息啊!她完全不能抱着游戏小说的心态,做一个疏离心狠走剧情的执行者。

    待夏瓷回过神来,才发觉轿子已再无颠簸之感,平稳落地。

    可强行把她掳走的恶霸之子却迟迟没有出现,她等啊等啊,等到哭肿的双眼忍不住上下眼皮打起架来,也没等到人。

    明明那个仙门弟子并没有给她的轿子施隔音术,周遭却安静得可怕。

    恶霸一家虽在朝宁镇恶名远扬、无人相交,不过上赶着巴结谄媚的狗腿子却不少,万不该喜乐鸣奏、宾客嬉笑、觥筹交错的声音,全然不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夏瓷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个“柔弱无骨”术法能力,像条滑腻的软骨鳞蛇般,慢条斯理但顺顺当当地从缚仙绳中挣脱。

    她没有选择贸然出轿打探,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乌龟心态,缩在轿子一角静观其变。

    “咚、咚、咚”,一道像在黏腻泥泞中行走、但分外沉稳的步伐,踏着夏瓷顿如擂鼓的心跳声渐渐接近。

    夏瓷猫儿般警觉的耳朵竖了起来,咽着唾沫往身后缩,恨不得再兑换一个“遁地逃命”术偷偷逃走。

    踌躇犹豫时,一双苍白修长的手缓缓掀开红纱轿帘,包裹着白皙到近乎病态的手腕的衣袖,传出若有若无的淡雅玉兰花香。

    虽同样看起来都是病弱之人,可这静雅安稳的感觉和死气沉沉的恶霸之子,截然相反。

    那恶霸之子呢?夏瓷并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剧情点没有提到的东西,她完全不想经历。

    这种脱离掌控、如同在考场上遭遇陌生知识点的感觉,她不喜欢。

    她只想速战速决。

    可那只毫无血色手,却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急切地递进来,精准地抚上夏瓷的脸,拭去她眼尾的未干的泪水,怜惜而亲昵。

    “别怕。”一道如珠玉落盘的清冽嗓音顺着手指传进夏瓷耳畔,却莫名带着些魅惑蛊人之意,惊得她瑟缩了一下。

    “我扶你出来。”

    夏瓷眼神一黯,四肢调动全身,听从说话人的指令,茫然无措地攥着对方的手腕爬出轿子,像是全身心地依赖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鼻翼中嗅到的白玉兰花香越发浓郁,夏瓷的神思亦像是被无数丝线撕扯纠缠,挣扎中却越陷越深。

    “你叫什么名字?”

    “夏瓷。”

    “最想见谁?”

    “妈妈。”

    “谢澍是谁?”

    “是我、未来师父,也是我要……爱上的人。”

    像是有人把她的神魂像对待干裂的桂花糕般碾碎揉搓,噗噗挲挲落了满地,复又被人轻轻捻着扑成小小一堆。

    夏瓷心海中传来酥麻不滞的感觉,痛却与欢愉并存,喟叹出声,迫切地想要把心中的每一窍都让询问者填满。

    【警告!警告……】

    一大片红色加粗带感叹号的字体在夏瓷脑海中滚动刷屏,还夹带着她的网课催命阴影——某钉的滴滴声。

    夏瓷从混沌中醒悟,恍然想起刚刚听到的“谢澍”二字,心生疑惑:此时还没到她未来师尊英雄救美的剧情点啊!

    【警告!警告!工具人越荇泠提前出现!】

    花了半晌把思绪理顺后,夏瓷才接收到系统的通知,慢吞吞地试探着掀开双睫。

    闯进眼中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装点气派、到处挂着红绸的迎亲喜堂尸骸遍地,白日闯进家门的轿夫、强夺她的恶霸一家、谄媚凑热闹的巴结之徒,个个死状凄惨,脸上还带着死前极度恐惧的神色,几乎皆是死不瞑目。

    空气中血雾翻腾,原本萦绕鼻尖的白玉兰花香,在夏瓷清醒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只有血腥气肆意钻进她暴露在外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忍不住想作呕。

    夏瓷拽着“恩人”衣袖的手腕瑟瑟发抖,鸦羽长睫扑簌着抬起,怯懦却又胆大包天地望向罪魁祸首。

    少年人青涩的面庞带着微微笑意,垂下的发丝柔软无害,可惜左眼似乎受了重伤,凌乱的绷带从额前绑至脑后,破坏了这张细腻璞玉般清隽脸容的完美。

    却意外增添了不少破碎之感。

    夏瓷承认,她心中有一瞬间的确被越荇泠惊艳到了,但很快又被畏惧代替。

    越荇泠的笑容却在对上夏瓷双眸的一瞬间骤然扩大,白色绷带下渗出鲜红的血,浸透层叠的棉麻,汇聚成一滴血泪,摇摇欲坠。

    “小青花,找到你了。”

    清脆的珠玉伪装猝然迸裂,暴露出病态而痴迷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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